《背影》刪留,引發“口水戰”

北外副教授丁啟政近日在自己的博客中發表博文，闡釋自己贊成把朱自清的《背影>從語文課本中刪去的觀點，一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社會各界對語文教材中經典課文存廢問題的大討論。

在丁教授的文章中，這樣寫道“在《背影》里，父親為兒子買橘子，從實用價值來說完全是多余的”，“說得更明白一點，朱自清父親的行為是違法行為。因為，他的行為會有可能觸犯他人的利益，造成火車無法正常行使，破壞火車站的秩序，影響他人的正常旅行”。而對于《背影》中人人稱道的“父子之愛”，丁教授也進行了“正義”的揭露，原來朱自清的父親”既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也不是一個臺格的父親”“他為了自己一個人的歡娛，在官納妾、氣死母親、害苦兒子，朱父實在是一個不忠不孝不慈的男人”。因此，丁教授說：朱自清的文章，不過是一個身心皆不健康(朱有“戀童癖”)的小知識分子的無病呻吟，境界不高。充其量，也就是杜甫所說的“翡翠蘭苕上”的小品，而不是“鯨魚碧海中”的大作。

《背影》這樣的文章該不該刪?

不光是《背影》遭遇落選危機，我們記憶中的很多經典課文都要面臨“下課”的窘局。首都師范大學教授侯會日前也指出，《魯智深拳打鎮關西》、《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武松醉打蔣門神》三篇文章過于血腥暴力，會給孩子帶來不良影響，不宜編入語文課本。而已經”出局”的名篇有：《孔雀東南飛》、《阿Q正傳》、《廉頗藺相如列傳》、《項脊軒志)等等，面對我們曾經認真學習并進行背誦，甚至至今都能朗朗上口的經典課文，它們的淘汰，在感情上還是讓人一時間難以接受。不禁耍問，究竟怎樣的文章才是對孩子們的身心發展有益的，怎樣的文章帶來的感動才是“健康”的?

當然，作為傳播知識的教科書，我們不能將之視為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書”，其臺理性和科學性也需要相關多方進行不斷商榷。時代在發展，教材中的經典課文所承載的社會意義能否適應新時代的需求是編教者需要謹慎考慮的。所以，出現一些文章的存廢現象在所難免，一度被視為權威的教科書，如今被質疑、被挑戰也正是時代進步的表現。但是，并不是說，編選教材可以打著“適應時宜”的口號任意而為，這樣一件關乎百年育人大計的事情是嚴肅韻，是不允許有任何個人偏好的。例如《背影》，丁教授不能因為個人對朱自清所謂“孱弱”文風的偏見而否定《背影》入選教材的意義。眾所周知，《背影》寫的是父親對兒子的關愛，而不是“如何遵守交通規則”：寫的是兒子對父親的懺悔，而不是“買橘子時夠不夠瀟灑”，縱然朱自清的父親本人有萬般不堪，可與文中所寫的“父愛”有什么關系呢?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另外，丁教授還提到，在《背影》一文中，“費勁、笨拙、不雅觀”的父親去買橘子，在那種特定的情形下，被打動的讀者認為這充滿詩意其實是一種病態的審美理論，反映了國人“以丑為美”的美學情趣。網易湖南衡陽的一位網友說：“按照丁教授的觀點，下列文章必須刪除：冰心的《小橘燈》，課文里樂觀勇敢的小女孩從橘皮里掏出一瓣一瓣的橘瓣來，放在媽媽的枕頭邊，刪除原因：不講衛生。《十里長街送總理》，課文中首都人民自發為尊敬的周總理送行，刪除原因：非法集聚，搞個人崇拜，無政府主義。違反交通規則，喪事大操大辦。《大堰河一我的保姆》，刪除原因：不雅部位描寫。《邊城》。刪除原因：描寫落后地區不良風俗，疑似地域攻擊。《愚公移山》，刪除原因：破壞綠化。《雷雨》，刪除原因：涉及亂倫行為，污染青少年眼球。”不知道這位網友的意見，丁教授是否會表示贊同。依這種邏輯來看，所有的文章都有了被刪除的理由，大部分的文學作品中都有描寫“丑”，《紅樓夢》鬧早戀、《水滸傳》贊黑幫、《西游記》純空想、《三國演義》玩心計，這些“病態審美”的作品如果選入教材，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們還會很遺憾的看到，丁教授關于《背影》的種種質疑，多是糾結于文章內容以外的細枝末節，而刻意忽略它作為中學生教材的實用性和價值性。以知名高校副教授的身份，在博客中發表不是很負責任的文章，引起輿論關注，丁教授實在是有嘩眾取寵，借否定經典來炒作自己之嫌。

自1933年《背影》入選教科書以來，歷經將近八十年。無論是香港、臺灣還是內地，都將其作為中學語文教材的傳統篇目沿用下來，在中學生心中，“朱自清”三個宇已經和《背影》成為不可分的一體了。在太原市山大附中讀初三的郭宇欣和記者說“《背影》描寫的是一種真實的美，我們在學習的時候都深受感動，他的《春》我也很喜歡。”當她了解到《背影》一文身陷存廢之爭時，感到非常驚訝，“《背影》怎么是不健康的呢?文中有缺點也是正常的，世界上也沒有完美的文章呀，讓人產生共鳴、深受感動的就是好文章，就值得我們學習。”郭宇欣的媽媽一直都很注重女兒的學習，對語文教材的改版問題也很關注，她說：“現在的很多孩子寫作文都是假大空，《背影》可以告訴他們，什么是真情實感，能教給他們注意觀察生活中的細節，對于孩子們寫作文是很有幫助的，這樣的文章不應該刪去。”

好文章+好老師=好教材

那么，怎樣的文章可以入選教材呢?關于語文選材的選編思想，《普通高中語文教程標準》如是規定：選文要具有時代性和典范性，富于文化內涵，文質兼美，豐富多彩，難易適度，能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開闊學生的知識眼界。這里的時代性，并不是說就可以把深受中學生歡迎的韓寒、郭敬明等青年作家的作品收入教材，也不是要把“八榮八恥”、“三個代表”等體現“時代性”“政策精神”列入其中。語文教材中的文章要教給孩子們在新時代下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培養其文學素養和基礎的審美意識，入選的課文要適應時代的要求，難度適當，符合當今學生的興趣需求。那是不是就應當把學生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的東西列入教材呢?恰恰相反，有識之士認為，教科書中的內容應該和流行文化形成互補的關系。艱澀的文言文雖然難讀，但中華文化的精髓正凝聚于此，能歷盡幾千年的洗禮傳承至今的文章，其經典性自然不言而喻。通俗的網絡小說盡管淺顯易懂，受學生喜愛，但底蘊尚淺不足以深究細品，遠達不到教材的標準。所以，跟上時代的要求不需要盲目隨從大流，迎合時尚，教材的編選者應該起到的作用是，以盡可能被學生接受的方式積極引導他們學習到應該學的內容。“和那些經典作品相比，反而是一些看上去時髦、卻不具有經典性的時文應該從教材中拿掉，教材編寫將對學生、對社會影響深遠，不能盲目迎臺學生喜好，要更注重對他們的引導作用”《語文教學與研究》主編曉蘇說。

長久以來，語文教科書給人留下的印象是呆板、嚴肅、陳舊而“不合時宜”，這固然與課文本身的素材選擇、難易水平、寫作手法等有關，但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授課教師的講授方法死板呆滯，最終造成學生看見文言文就“發怵”、一寫作文就犯難、現代文閱讀云里霧里的心理。想要扭轉這種局面，不單是改動教材就能解決的問題，最根本的解決辦法是教師的靈活教學，采用學生喜聞樂見的方式完成為人師者的使命：傳道、授業、解惑。如果語文老師因個人能力原因沒有教好《背影》，從而令學生心生反感，體會不到這篇文章中的大愛，他就回過頭來埋怨《背影》本身的質量問題，那真是本末倒置，愧對教師的尊號。

沒有完美的文章，也沒有完美的教材，能夠不斷完善的是教師的教學方式。山西省晉中市左權縣一位從事一線語文教學工作幾十年的康瑞金老師說“經典文章能夠入選為教材，必然有其可取之處，能夠喚起人們的有益思考。老師在其中的作用就像廚師一樣，把課本中的優秀‘原料’進行深加工，給學生呈上一道既健康又好吸收的美味佳肴。對于經典課文在教材中的存廢，其實不是問題的關鍵，根本矛盾在于尋求老師的講解與學生的吸收之間達到最大程度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