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打油詩這樣寫道:“廢紙一斤一毛錢,塑瓶五分一鋼洋。拾到鐵器如拾寶,一斤三毛賽吃糖?!笔堑?,他們就是拾荒者,俗稱“撿破爛的”、“收爛貨”,或者就是有些人口中直截了當的一聲“喂”,他們把別人丟棄的東西當寶貝一樣收集起來,然后賣到回收公司。從中賺取微薄的差價。
在山西省太原市杏花嶺區廢舊物資回收公司,記者看到整個公司面積很小門面破舊,藍底的門牌上字跡發白,將近脫落。不大的院子里堆滿了回收的廢品,在中午三十多度的高溫下,這些廢品臭氣熏天、蠅蟲亂飛,有兩三個小伙子正在整理。
據該回收公司的馮廣祥經理介紹,太原市目前的拾荒者最少有3000人左右,其中以50歲上下的中老年人居多,三十幾歲的青壯年很少,男女比例為7:3。目前太原市的垃圾回收站點多已承包給個人經營,而杏花嶺區比較特殊,目前仍然是集體所有制,自負盈虧被人戲稱:“人民公社”拾荒者。近幾年,單位效益不好,特別是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給各行各業都造成重創,他們也未能幸免,大部分品種的廢品收購價格跌了將近一半。曾經賣到每公斤3元錢的廢舊金屬一度跌至1.8元,至今未能完全回升。現在,馮經理手下有十幾個工人,工人的普遍工資為850元,扣除養老保險等費用后僅剩700元左右。馮廣祥身為經理,在這樣的持續高溫天氣里為防止發生火災,需要—天二十多小時都呆在單位,責任重大的馮經理每個月比工人多出的也僅有每晚6元的加班費補助,共計180元。現年55歲的馮經理向記者透露,他家里有6口人,全家擠在不足40平方米的房子里,僅靠他880元的工資維持生計。
受傷的群體
曾有一度,“收爛貨”被視為一門很賺錢的行當,社會上也流傳著“拾荒母親力挽兒子金融危機”的傳奇故事。但是,拾荒行業最為輝煌的時代早已過去,那還是遠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由于政府的重視,加上我國經濟發展剛剛起步,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數又相對較少,確實有人賺了不少錢?,F在太原市的拾荒人群多為外地人,大多來自河南、安徽等省份,其中本地人約占不到10%的份額。當記者問及拾荒群體每人每天大概的平均收入時,馮經理向記者說:“這個沒法平均,少的時候一天也就是5元錢,多的時候也最多四五十元。”這樣算來,即使保證每天都能有好收成,每個拾荒者一個月也最多只有1000多元的收入,而這還是理想狀態。除去他們基本的生活費,以及拾荒者本身身體狀況所必不可少的醫藥費,幾乎所剩無幾。馮經理向記者介紹了一位經常在他們單位賣廢品的殘疾人,老鄭。老鄭有五十多歲,身體有殘疾,沒有孩子,太原市民政部門每個月給他發放200元的救濟金,扣除養老保險金后,每月僅剩80元錢生活。當記者試圖聯系他時,他正在小店區“收爛貨”。顯然,如今的拾荒業和傳說中所謂的“掙錢行當”已經完全不符。
杏花嶺區廢舊物資回收公司在一般情況下,每天差不多有100人來賣廢品,每逢節假日人數會相應增多,一天有接近2D0人。這些人的家庭狀況都很糟糕,一般來說,賣廢品的收八就是家庭經濟的唯一來源。外省來太原市拾荒的人,有的孤身一人,月收入以郵寄的方式寄到家里面,以此養活家中老??;有的拖家帶口,一家人擠在窄小的窩棚里,靠撿破爛為生。在太原市橋東街東口居住的就是這樣一群人,在他們的聚集區里,全是灰黑色的、低矮的平房,僅容一人并行通過的小胡同曲曲折折,窄小的門窗緊閉著,僅一步遠的“院子”里擺放著各種各樣收集的廢品。“院子”里搭著一根晾衣服的繩子,上面有各個年齡段的衣服:小孩的短褲、少女的粉色裙子,還有老人暗色的外套。記者在里面繞了一圈,看到一個正在院子里做飯的老太太,燒得黑乎乎的鍋里不知道在煮著什么,正沸騰著。當記者亮明身份,希望對這位老人進行深入了解時,她一臉漠然的閉口不答,被問及是否這一帶都是居住著和她一樣以拾荒為生的人們時,老人說:“不清楚。”以后的幾個問題,老人均回答“不知道”或者“不清楚”,這時走來兩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以極不耐煩的口吻將記者趕走。
據了解,對于個體拾荒者太原市現沒有固定的政府機構進行管理。2003年的時候,太原市廢舊物資回收總公司和市公安局廢舊金屬整頓辦公室聯合下發文件,向太原市拾荒人群發放了2500多輛“綠色平車”。據一河南“破爛王”說,每輛小車一年還需要上繳回收公司600元的管理費,其實他們也不怎么管,只是給平車噴個綠色的油漆就完事了,一些群眾向記者透露,這樣的“平車”本是為了方便拾荒者工作,但是卻成了城管的重點監察對象。有些時候,因為運送物件的需要,拾荒者不得不把平車停在了路邊等一些“不該停車的地方”,城管工作人員一經發現會當下把車子扣留,并對車主處以200元的罰金。200元,對于月收入不足千元的拾荒者來說已經是個大數目,可能就意味著一家人一個月的口糧,稍不留神就會被“沒收”。
這是一個被邊緣化的群體,其實他們更確切的稱謂應當是“垃圾清潔員”,他們雖然從事的是在許多人看來卑微低劣的工作,但是做出的卻是最實實在在的環衛成績。有數據曾粗略估算,太原市現約有2500多輛“綠色平車”,僅車主們每年從生活垃圾中撿回來的就有將近4.5萬多噸,價值1500萬元的廢棄物,并使其資源化進入了再生產的產業鏈。廢品回收,是使生活垃圾資源化的重要途徑,所欠缺的正是合理科學的管理。
用不起手機的經理
馮經理曾經就是一位專業的“拾荒者”,他的父親就是拉著平車走街串巷去“收爛貨”。馮經理老家在忻州,年輕的時候就隨著父親到處收破爛、賣菜。
收破爛的人社會地位差,養活一家老小,負擔很重。馮廣祥經理一家現如今有6口人,兩個兒子,大兒子已經結婚而且有了小孩,雖身為經理,但一家人至今還住在不足40平方米的房子里。只有幾平方米的客廳放滿了東西,讓人幾乎無法落腳。地上還堆放著他和老伴在晚上八九點后的菜市場撿回來的剩菜,記者看到里面的茄子已經變黑,爛了好大一片,馮經理說:“這不怕,削一削還能吃,能省一塊錢是一塊錢。”老伴頭發已經花白,還患有骨質增生,走路異常困難,馮經理說家里根本買不起好藥,只能靠一些土偏方來治。每當說起老伴,老馮都禁不住老淚縱橫,一直在說,這輩子苦了老伴了。老馮家里有兩個臥室,其中一問是大兒子的婚房,也只有這聞屋子里大紅色的窗簾透漏出些許的喜氣。老馮說,兒子是去年六月份結的婚,也沒什么學歷,能娶到一個不要彩禮的兒媳婦已經實屬不易,家里唯——件比較現代化的冰箱就是兒媳婦從娘家帶過來的。
關于子女的教育問題,馮經理的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上過好學校,所幸的是,現如今都已拉扯成人。馮經理向記者說,倆孩子都已經明確向他表示過,不管將來干什么行業,都不會再來撿破爛。馮經理在菜市場遇到過其他拾荒者的小孩,托兒所高額的費用是他們不能奢望的,孩子們每天就是臟兮兮的在菜市場內嬉耍穿梭,為生計而勞苦奔波的父母親根本沒有余力來管教他們,沒有能力給他們一個健康、衛生的童年。
公司的副經理老張和馮經理有相同的經歷,也是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拾荒生涯。老張和老馮一樣,現在仍然需要為了多增加點經濟收入還繼續“撿破爛”。老張說,如果是白天撿到了啤酒瓶子或者其他好裝的廢品,他都會悄悄地避開單位門口,找個黑塑料袋裝起來,等到沒啥人的時候再拿出來賣掉。而在老馮家的樓道拐角處也整齊堆放了他撿回來的廢品,其中有飲料和啤酒瓶,爛紙片等等。也許,在受夠了別人的冷眼以后,相較于微薄的收入,他們僅存的尊嚴更為重要。 老馮和老張分別是太原市杏花嶺區廢舊物資回收公司的經理和副經理,他倆都沒有手機,因為根本就買不起,而且支付不起每月的話費。
簡單的愿望
據了解,太原市廢舊物資回收行業現如今競爭也很厲害,其中多是外地人的私人承包公司,太原本地的已經漸漸消失,像杏花嶺區這樣的集體所有制單位估計僅剩這一家。面對本地回收業漸漸衰敗的局面,老馮和老張都沒有考慮過轉行做別的。他們和記者說:“咱一來沒學歷,二來沒技術,只能操起自己的老本行?,F在國家的政策是好的,對我們有優惠,就比如2004年出臺了‘特殊工種職工可享受提前退休待遇’的政策就很好,我們也能早退休,單位也能減少負擔,把效益搞好一點。”但是,公司領導階層的特殊性使得他們單位的職工至今還沒有享受到國家政策帶給他們的實惠,老馮老張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享受到的,到時候的生活也會比現在強一些。
在公司僅有的這間辦公室里,一個工人正在擦拭一輛電動車,馮經理向記者介紹說,這是他在一次撿破爛中“撿到的”,雖然是輛舊款電動車但經過簡單的維修后還可以使用。此外,他家地上的小靠椅也是撿回來的,拿回家直接就派上了用場。老馮說,在收破爛的過程中,能見到好多好東西,有時候東西都是好好的就扔掉了,真是可惜。
當記者問道,關于未來,他們有什么樣的愿望時,憨直的老張說:“愿望就是吃好喝好?!倍像T則希望政府能夠重視廢品回收行業,多給一些政策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