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諾貝爾,向右轉

10月7日，瑞典文學院宣布把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秘魯作家—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Mario Vargas Llosa）。瑞典文學院在頒獎決定中說，略薩的作品“對權力結構作了深入的描述，并對個體人物的反抗、反叛和挫敗進行了犀利的刻畫”。

當美國東海岸的人們剛剛迎來10月7日的陽光時，紐約的“塞萬提斯學院”就在第一時間為略薩舉行了新聞發布會。作為拉美地區著名的小說家和散文家，也是28年來第二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殊榮的南美作家，一頭銀發、身材瘦削的略薩由秘魯前總統特雷多陪同著，一起面對新聞媒體答謝各界。擁有西班牙和秘魯雙重國籍的略薩是一位西班牙語作家，今年在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了一個學期的“拉美研究”，也許身在亞洲的讀者對他的名字并不熟悉，但特雷多卻篤定地說他的獲獎是“諾貝爾獎對拉美文學和西班牙語的重要性的認同”。

向“左”走，向“右”走

10月7日當天，秘魯國會休會，議員們在會場以舞蹈來歡慶略薩獲獎；在略薩出生的城市，市政府安排樂隊在街上演奏國歌，與城里的居民一起慶祝這個榮譽。其實不光是秘魯，整個拉丁美洲似乎都覺得與有榮焉，忘記略薩的小說很多時候都是在批判這些國家的軍隊與獨裁者。

墨西哥總統在Twitter上對略薩推崇備至，說這個獎是“拉美人民的驕傲”。在美國，略薩雖然也是受歡迎的作家，但他的政治色彩還是遠勝于他的作家之名。當哈佛廣場上最大的書店“COOP”布置出一個略薩的展臺時，路過的哈佛學生撇撇嘴說：“諾貝爾的風頭由左向右了。”

說略薩是“右派”，他不一定會高興。他大學時參加秘魯共產黨組織的共產主義小組，擔任共青團支部的宣傳委員，擁護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的革命，也算是有“少共”背景的老革命了。如果不是后來古巴詩人赫伯托·帕迪拉的被捕讓略薩對拉美左翼思想產生幻滅，他大約也不會投身“新自由主義”的陣營——自詡所崇尚的政治理想是反抗一切集權。

但無論略薩是左還是右，他的作品所傳達的都還是一種當代西方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略薩年輕時就離開了秘魯，長期在歐美游歷，與這些國家的關系比跟秘魯親多了。即使瑞典學院再聲稱或者再希望自己是多么獨立的一個評議機構，也抵擋不住評選者心中既存的價值傾向，因為文學本身就是政治的——宣揚一種價值的同時也就是忽略另一種價值。

搖擺青春

血緣這種事就是這么神奇，雖然略薩從小在沒有父親的家庭長大，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遺傳了父親風流不羈的基因。

略薩出生于1936年，父親是一個公共汽車司機，但母親家族的地位卻比較顯赫——他的外公是當時秘魯駐玻利維亞的榮譽領事。單從略薩父母的出身來說，這段婚姻就有點門不當戶不對，然而最不靠譜的還是略薩才剛出世不久，他父親就因為有外遇，拋妻棄子而去。母親帶著他回到殷實的娘家，讓他在玻利維亞度過了童年。在外公的大家庭里，失怙的小略薩得到了非常多的愛。為了避免他心里留下陰影，大人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他的父親拋棄了他們，只是說父親死了。直到他10歲再次回秘魯，才在利馬與親生父親相見。

然而，血緣這種事就是這么神奇，雖然略薩從小在沒有父親的家庭長大，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遺傳了父親風流不羈的基因。19歲時，他認識了比自己大13歲的胡莉亞，在大學還沒畢業的情況下，就和她結了婚——而這個胡莉亞竟是他舅媽的妹妹！

愛情與革命是一個作家最好的興奮劑，在這段婚姻期間，年輕的略薩開始了他作為作家的職業生涯，發表了著名的兩個短篇小說《頭領們》和《祖父》。大學一畢業，他就帶著胡莉亞來到歐洲，進行了人生中首次歐洲游歷。然而，在獎學金終止之后，這對夫妻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經濟困境，略薩不得不開始正式靠寫作為生。這段痛苦的生活在他多年之后的小說《胡莉亞姨媽與劇作家》中可見端倪。1964年，這樁維持了9年的婚姻走到盡頭。第二年，略薩再婚了，對象是他的大表妹帕特西亞。

圈內人都知道略薩和作家馬爾克斯之間關系微妙。其實馬爾克斯只比略薩大8歲，出道時間也相仿。略薩的名作《城市與狗》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都是上世紀60年代拉美文學的輝煌。略薩和馬爾克斯當時也曾因為才情和共同的政治追求而成為密友。可是這段友誼在1974年戛然而止——在一個公共場合，馬爾克斯高興地向略薩打招呼，誰知卻被這個好朋友的老拳招呼了一通。至今，他們也沒人談過這到底是為了什么，有人說是因為略薩當時有婚外情，帕特西亞向馬爾克斯抱怨的時候，馬爾克斯勸說過她離婚；也有人說是馬爾克斯趁略薩在外風流時想暗度陳倉……事情的原委可能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了，只是從那之后，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

遭“禁”的略薩

略薩作品中最生動、最真實、最震撼人心的部分，往往來自他自身豐富的生活經歷。

與馬爾克斯和那個時代大多數拉美作家相同，略薩早期的作品也著重于揭露社會的黑暗與暴力。他這一時期最優秀的作品《城市與狗》是在西班牙出版的，因為當時軍政府統治下的秘魯對略薩的書很是反感。這本書雖然寫的是少年軍校的生活，但骨子里卻是反獨裁的，“城市”是秘魯社會，“狗”是軍校學員，年輕學生阿爾貝托憤怒于上流社會的敗壞，更為底層的困苦傷心。為了捍衛個人尊嚴，他躲進文學的世界，以文學筑造堤壩，抵抗“城市”的喧囂和“狗” 的狂吠……略薩的文學創作理念即是要用文學這團火去燒毀丑惡的社會現象。因為這本書，秘魯軍政府曾在一所少年軍校舉行了一個焚書儀式，將1000 冊《城市與狗》當眾燒毀，并痛斥略薩是賣國賊。該書從此在秘魯、智利等拉美國家遭禁。

略薩作品中最生動、最真實、最震撼人心的部分，往往來自他自身豐富的生活經歷，如多部揭露軍隊基層黑暗的作品。而之所以它們能如此動人，和略薩本人早年的軍校生涯不無關系。《綠房子》的場景正是他昔日的母校，而那些真實鮮活的市井生涯碎片，則和他學生時代為了維持學業、婚姻而瘋狂兼職有關：他當過兵，做過記者、店員，曾同時打著7份工。

作為政治家的作家

在過去的50年與未來的50年間，秘魯有過并且還會有那么多總統，可是或許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卻只會有這一個。

到上世紀90年代，略薩已經是世界性的作家，無論是在拉丁美洲還是在歐洲，都有大量讀者。巨大的群眾基礎讓一直關心社會的略薩做了一個有點沖動的決定——競選總統。在拉丁美洲國家，作家們常常都有極高的政治熱情，他們在自己的小說里寫或者隱射獨裁的統治與暴力的革命，如果有一個舞臺讓他們去推行自己所崇尚的東西，他們怎么能抵擋得住誘惑呢？正是在這種誘惑下，略薩開始四處籌款，奔走游說，投入到他一生中空前絕后的競選大潮中。然而，這次秘魯人卻對他的歐洲背景產生了動搖，寧愿把選票投給日裔二代——藤森。于是總統競選的失敗成為驕傲的略薩這一生最放不下的事情。

還好，在被連續提名20年后，這次他終于獲得了諾貝爾獎。在過去的50年與未來的50年間，秘魯有過并且還會有那么多總統，可是或許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卻只會有這一個。

略薩主要作品一覽

《英雄時代》1959年

《綠房子》 1966年

《教堂對話》1969年

《胡莉亞姨媽與劇作家》 1977年

《世界盡頭的戰爭》 1981年

《公羊的節日》 2002年

《壞女孩》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