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璇,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三棲明星,一代歌后,與她的“金嗓子”齊名的是她歷經(jīng)磨難的一生,至今關于她的死因仍充滿紛爭。如今,她的孫女周小璇,要為奶奶拍一部紀錄片,為這個中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最偉大的歌唱家、演員的悲情命運尋找一個解釋,為這個逝去的“馬路天使”帶去一絲平靜,給自己和世人一個交代。
認識周小璇是因為一個叫做“北京國際電影交流大會”的組織,作為該組織的核心人物之一,周小璇和她的朋友們用了4年時間,將一個純粹理想主義的分享好電影的酒吧放映活動發(fā)展成今天一個每年有大使館、大學、文化交流機構等參與的國際青年電影交流大會。今年,他們更是得到了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的大力支持。在“中央新影”放映廳的外面,本刊記者獨家采訪了這位“金嗓子”的后代,周小璇稱,她今年年底將開拍一部關于周璇晚年的紀錄片,片名暫定為《你的心黑不黑?》,導演和制片人都已經(jīng)確定。
奶奶曾經(jīng)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像
1982年,周小璇出生在北京的小西天,“鵝蛋臉形酷似周璇,但欠缺一些圓潤,和周璇一樣都是單鳳眼;嘴巴比周璇的略大,但很多老影人都說她笑起來和周璇一模一樣。”曾經(jīng)接觸過周小璇的人如此描述這個成長于加拿大的女孩。
周小璇的爸爸周偉曾在中國電影資料館工作,媽媽常晶是名醫(yī)生。5歲就成了孤兒的周偉,有了女兒后,覺得該給自己和后代一個關于祖輩的交代。于是,在妻子和岳父的支持下,1986年,他向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打起了當時轟動一時的財產(chǎn)官司。他說他不在乎媽媽到底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他只想知道她的死是不是別人的“謀財害命”。案子最終并沒有一個明朗的結果,周璇的死仍舊是個謎。1987年,周偉出版了《我的媽媽周璇》一書,隨后開始了長達10年的探尋母親身世的調查取證工作。
與此同時,學習西醫(yī)的常晶繼承了家里祖?zhèn)飨聛淼闹嗅t(yī)醫(yī)術,和父親一起開了個診所。周小璇出生不久后她就只身前往加拿大打拼,在開拓出一片疆土之后,于1988年,將全家移民到多倫多。
媽媽開方,爸爸抓藥,在加拿大這種醫(yī)療免費的國家,周偉夫妻的私人診所讓人們心甘情愿地掏錢看病,憑借高超的醫(yī)術,常品的病人遍布愛爾蘭、以色列、美國、加拿大、德國、法國和中國等諸多國家。
也許是遺傳了“金嗓子”周璇的基因,周偉幼兒園畢業(yè)后就考入了上海音樂學院附小學習長笛,而周小璇更是從6歲起就一直以鋼琴為伴,成為一名職業(yè)古典鋼琴演奏家是她自小的夢想。
在加拿大苦練鋼琴的那些年,中國,在周小璇的生活中更多的是以一個旅游地點的形式出現(xiàn)的,而周璇,除了血緣關系,除了時常聽父母提起,對周小璇來說,則一直是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影像。試想,在遙遠的加拿大的多倫多,一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女星,對一個自小生活在國外的80后中國女孩,能有多少影響?除了聽過她的歌,看過她的電影,周小璇對周璇這個人并沒有強烈的感受。
2006年,周小璇以古典鋼琴演奏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上海大劇院,自她11歲登臺表演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奶奶的家鄉(xiāng)表演。
為奶奶改變人生計劃
2007年上海電影節(jié),周小璇到上海參加了由上海、香港,新加坡、多倫多和北京等五地聯(lián)和展出的“周璇50周年回顧展”活動,至此,她終于感受到了奶奶在人們心中的地位,體會到她作為一個人、一個標志對中國文化的影響。“那是我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周璇和我有關系,我在上海,見到我的人知道我是周璇的孫女,都表示親切和喜愛,我看到有那么多人愛她,看到她的影響力,深有感觸。這種東西,你在國外是沒辦法感受到的。”
于是,曾經(jīng)打算繼續(xù)讀博士的周小璇在25歲時改變了她的人生計劃,電影節(jié)后,她一個人留在上海學中文,拜訪奶奶生前的老朋友,尋根。
周小璇在中國的生活充滿了意外,周璇這個名字經(jīng)常有意無意地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看電影《紐約,我愛你》,舒淇表演的那段配了周璇的歌;被邀請去看王全安的電影《團圓》,里面講到了周璇和她的歌;去中央音樂學院聽電影課,老師也在把《馬路天使》作為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范本來講……這些因素,逐漸讓周小璇有了一個想辦一場音樂會,和吹長笛的爸爸、學聲樂的妹妹一起來紀念奶奶周璇的想法。
2008年,通過朋友,周小璇認識了“北京國際電影交流大會”的負責人Peter,隨后她便從上海搬到了北京,加入這個組織,幫他們做一些工作,這讓她有機會看了很多影片,認識了很多電影人,辦音樂會的想法也變成了改拍紀錄片,隨后便有了《你的心黑不黑?》的計劃。
2009年,在“北京國際電影交流大會”第三屆的籌備活動中,周小璇認識了導演Ayelet Heller,一個畢業(yè)于特拉維夫大學電影和電視系的出色的以色列女性紀錄片導演。她們很快被彼此吸引,她為她的電影感動,她為她奶奶的身世驚奇。
2010年6月底,《你的心黑不黑?》拍攝計劃出爐,由Ayelet Heller導演,Peter擔任制片人,今年底開始拍攝,地點初選為上海、香港和北京,將通過采訪一些周璇的老朋友、老搭檔和中國的歷史學家及社會活動家來反映她最后的那些年。
周小璇希望可以通過這樣一部紀錄片反映周璇生前最后的事業(yè)和命運,平息關于她死因的種種紛爭,為她的靈魂帶去一絲平靜……
《淑媛》對話周小璇
《淑媛》:為什么電影會取名為《你的心黑不黑?》
周小璇:周璇早年的經(jīng)歷,大眾基本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她1951年拍完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和平鴿》之后到她1957年去世,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有人清楚。當時媒體上不是說她從療養(yǎng)院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好了嗎?但是怎么3個月后就死掉了?我在看她日記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被送入精神病醫(yī)院的那段時間,經(jīng)常提到一種叫“黑盒子”的藥,雖然她并不知道那具體是什么,但是作為一個病人,她的身體知道那是一個給她帶來恐懼的東西。我曾經(jīng)在北京拜訪過周璇的一個老朋友,她說,周璇晚年,每當有人來看她,如果她不是很熟,也不是很喜歡的話,她就會拿手電筒照對方,然后說:“你的心黑不黑?”在當時那個年代,一個美麗、有名、有錢又單身的女人,免不了有人會對她有所企圖。所以,關于她最后的那段生活、她的死,至今還有很多疑問和爭議。周璇無論在中國電影史上,還是對華人文化的影響都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她不該沒有完整的人生,所以,作為她的后代,我希望給自己,給世人一個交代,算是對她的整個人生的一個完結。
《淑媛》:你沒想過用中國導演嗎?畢竟周璇是個很中國的形象。
周小璇:我覺得這跟國籍沒關系,我最在乎的其實是導演的性別一定得是女性,同時她要具有人文關懷的精神。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理解,那種細微的和敏感的東西我覺得是男性導演所無法達到的。我和Ayelet Heller導演是在去年“北京國際電影交流大會”上認識的,她是第一個拿著片子來參加我們活動的電影人,她的紀錄片《美國人在平壤》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當時剛從上海來北京,還有點無所適從,那部電影哭得我稀里嘩啦的,除了感動,更多的是給我這個外鄉(xiāng)人帶來了希望。我后來告訴她我有這樣一個故事想找她拍,她立即就決定要做了,她跟我說她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同時,她是一個出生在荷蘭的以色列人,我們都有“尋根”的心理需求。
《淑媛》:讓想法變成現(xiàn)實的最大困難是什么?
周小璇:是對一個人耐心的考驗。我從一個對電影一無所知的人,到把它拍出來,這中間要去學習很多東西,要認識很多人,要查閱很多關于周璇的資料,要找資金……這都需要極大的耐心,否則很容易就做不下去了。我的導演和制片人,在這件事上就像我?guī)煾福o了我很多的心理支持,如果不是他們,我想我可能沒有那么大的勇氣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淑媛》:我知道你父親當年也為周璇做了很多事,比如用10年時間探訪她的出生地、打官司,在上海舉辦“周璇后人演唱會”等等,你是子承父業(yè)嗎?
周小璇:周璇對我們各自的意義不同,而且,我受我媽媽的影響更多些,周璇悲情的命運,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情網(wǎng),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騙、傷害和拋棄,她對愛情的失望,對孩子的感情等等,我覺得在這點上我媽媽遠比我爸爸更能理解,這完全出自一個女性的視角,而非親生骨肉的血緣關系。
《淑媛》:你有沒有想過這部紀錄片拍到最后也許并沒有什么所謂的你想知道的真相,
周小璇:沒有結果的現(xiàn)實也是一個答案。
《淑媛》:你的人生計劃因為這部電影而改變,電影拍完后是否會繼續(xù)彈鋼琴?
周小璇:我想我會繼續(xù)彈鋼琴,我碩士讀的就是古典鋼琴表演,那是我希望能作為終生追求的東西。拍電影這件事,看似是個偶發(fā)事件,但是我現(xiàn)在覺得是命里注定的,是我成長中必須要經(jīng)歷的一件事,是一種本能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