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國的時裝大師們在世界時裝發展史上居功至偉,而意大利大有后來者居上的兇猛氣勢。然而,真正在推波助瀾的卻是美國人。正在美國紐約龐大都會博物館和布魯林博物館展出的各個時代的高級時裝,充分展示了美國性在超過一個世紀的歷史中,如何一步步從學習模仿,逐漸成長為時代的偶像。
2010年5月5日,位于紐約中央公園內的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舉行了題為“美國女性:時尚塑造國家認同”(American Woman:Fashioning a National Identity)的服飾展覽,展示了19世紀后半葉至今,美國時尚界標志性的人物和她們最經典的形象,回顧了一個多世紀以來美國女性認識自我、塑造風格的動人歷程。展覽為期三個多月,通過包括露易絲·布魯克斯、葛麗泰·嘉寶、杰奎琳肯尼迪等著名形象,記錄了歷史上一些重要設計師的作品。在展覽正式開幕的前兩日,主辦方大都會博物館服飾學會(Costume Institute)邀請了包括名嘴奧普拉、《Vogue》的主編Anna Wintour在內的諸多時尚名流聚集大都會,《欲望都市》的主演薩拉杰西卡-帕克特地為展覽錄制了音頻解說,突顯了這次展覽的非凡價值。
與此同時,紐約布魯克林博物館也舉行了主題接近的展覽,題為“美式風格:時尚的國家收藏”(American High Style;Fashioning a National Collection)。布魯克林博物館是美國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藝術博物館之一,但從2008年陷入財政危機,將藏品轉交給大都會博物館收藏以來,這還是該館首次從藏品的新主人大都會那里以租借的形式借出藏品布展。作為對“美國女性”的補充,布魯克林的這一展覽更著重于時尚的專業角度,描述了設計師的影響,介紹了美國本土女性設計師,也不排斥男性設計師,甚至還包括影響了美國女性和時尚的法國設計師,如Jeanne Lanvin、Madeleine Vionnet和Christian Dior等。曾經由于布魯克林緊縮開支而塵封了超過30年的藏品,這次以搭配了鞋、帽等飾物的85個穿戴整齊的假人模特出現,生動再現了這段扣人心弦的時尚歷史。
布魯克林和大都會兩個博物館同時進行的展覽,意味著對時裝的歷史含義進行了更經典性的提煉。服裝學會館長安德魯博爾頓就認為,“這個展覽從時尚的角度反映了美國女性自由解放的歷史,時裝風尚的轉變,暗合了整個美國從歐洲影響下獨立、樹立新的優雅風范的過程,時裝所代表的自由與創意對今天的女性仍有意義。”
搭乘歐洲貴族的末班車
美國在19世紀末期經濟地位的提升,帶來的是新富們對自身地位和深厚文化的訴求,盡管傳統的歐洲貴族依舊把他們視為“暴發戶”,但迫切的經濟需求讓雙方的結合成為一種歷史契機,而新一代美國名媛就此誕生。
19世紀后半期,南北戰爭之后的美國工業化步伐加快,經濟蒸蒸日上,誕生了許多石油大王、鐵路大王、棉花大王。然而經濟實力的增長并沒有改變美國人唯歐洲馬首是瞻的心理定勢,新生的百萬富翁們對貴族頭銜依然迷醉,而擁有百年歷史的美國東部古老家庭更推崇歐洲風格。美國女作家伊迪絲·華頓的代表作《純真年代》里,就對當時美國上流社會的社交風氣有過深刻的描繪。在那時,無論服裝、家居、禮儀等等,哪怕是品鑒一個歌劇院的標準,都是向歐洲看齊的。上流社會的女士們以在歐洲游歷為榮,每年都要漂洋過海到巴黎置裝。統治美國女性的依然是以巴黎查爾斯·沃斯(Charles Worth)為代表的高級定制時裝所倡導的極端女性化的S形曲線,整個造型包含一條鐘形裙、一條硬塔夫綢襯裙、一個裙撐,以及一件締造蜂腰、豐胸和翹臀的鯨骨胸衣。馬克·吐溫就敏銳地觀察到了當時美國人因缺乏文化積淀而產生的自卑心理,戲稱這一時期為“鍍金時代”。
需要滿足虛榮心的美國富翁與江河日下的歐洲貴族,在這種情況下一拍即合。一時之間,在兩個大陸往返說媒拉纖的營生火爆。這種各取所需式締結的婚姻對當事人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但客觀上,這些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在歐洲大陸又的確吸收了新的元素,產生源源不斷的靈感。根據西方學者所研究的時裝傳播規律,在前工業化時代,身份、地位、金錢是構成引導潮流的三個要素,沒有足夠經濟實力去嘗試也沒有顯赫社會地位去推廣的普通民眾,只能謹小慎微地通過模仿皇室貴族,去體會穿衣的樂趣。很顯然,這些女孩子們掌握財富,即便她們嫁的更多是一個頭銜,但卻就此占據了時裝傳播的主導地位,自然成為大眾模仿的目標。
康蘇愛羅范德比爾特(Consuelo Vanderbilt,1877-1964),便是不幸婚姻催生時尚ICON的典型。她是第三代鐵路大王威廉·范德比爾特的獨生女,父親的財富在當時的美國首屈一指,母親來自以蓄奴發跡的南部貴族家庭,憑借這樣的身家和本身的美貌,康蘇愛羅剛一進入社交界,就傾倒了無數紐約上流社會的年輕人。然而康蘇愛羅的母親阿拉瓦·史密斯卻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年輕時從南方進入東部傳統社交圈,憑借自己的聰敏與手腕,終于在紐約站穩腳跟并贏得尊敬,此刻又盯上了更能滿足虛榮心的貴族頭銜。此時,正為破產危機焦頭爛額的英國馬爾巴勒公爵進入了她的視線。
“馬爾巴勒公爵”這個頭銜,是全英貴族排名前十的爵位,第一代馬爾巴勒公爵約翰·丘吉爾是安妮女王的重臣,軍功顯赫,犒賞豐厚,論其正統與高貴程度,這個爵位比《純真年代》中艾倫所嫁的奧蘭斯卡伯爵之流的確權威得多。但此刻這個傳了九代的馬爾巴勒家族早已千瘡百孔奄奄一息,襲爵三年的第九代馬爾巴勒公爵查爾斯丘吉爾(1871-1934)來到新大陸,就是個覓得交換婚姻以挽救祖產的孤注一擲之舉。
沒有人關心18歲的康蘇愛羅的態度,這段婚姻更像是一個談判,公爵帶著巨大的恥辱心為自己即將出讓的“公爵夫人”頭銜要了個好價錢。經過數個回合,最后談妥的條件是,康蘇愛羅的陪嫁是市值250萬美金(約合今天7500萬美金)的5萬股鐵路公司股本,外帶保證至少4%年利的紐約中央鐵路公司分紅。除此之外,公爵夫婦二人終生每年再各得10萬美金的生活費用。
1895年11月6日,查爾斯·丘吉爾迎娶美國鐵路大王范德比爾特的愛女康蘇愛羅的婚禮在紐約城中的圣托馬斯教堂舉行。盡管坊間議論紛紛,但婚禮依然冠蓋云集,盛況空前。作為那個年代居心明顯的交換婚姻的登峰造極之作,兩人的婚禮吸引了無數關注的目光,至今在圖書館里,我們還能找到當時的《紐約時報》對這場婚禮的專門報道。
公爵收獲了財富,范德比爾特家族收獲了體面,康蘇愛羅成為了唯一的受害者。她曾激烈反對自己的婚事,屢次嘗試逃跑,直到婚禮舉行的前一刻還被她的母親反鎖在房間里。在浪漫小說中,一對被外力湊在一起的男女,未必不能產生愛情,更何況查爾斯與康蘇愛羅年紀相近,儀表堂堂,從后來他重振布倫海姆宮的一系列行為來看,公爵的藝術品位也堪稱一流。但兩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顯然都恨透了這種利益結合,并將對方也視為攀龍附鳳的膚淺之輩。據說在離開教堂時,查爾斯丘吉爾在婚車里當面對康蘇愛羅說他另有所愛,而他也絕對不會再踏上美國的土地,因為他“瞧不起任何不是不列顛的一切”。
然而在那個女性只能通過婚姻獲得社會地位的年代,許多婚姻都是空洞而虛偽的,康蘇愛羅雖被剝奪了原本可以擁有的選擇權,但卻并不算特別不幸。在英國生活的十多年間,她美國式的熱情與聰慧為她贏得了廣泛的尊重和贊譽。例如居住在馬爾巴勒家族的祖宅布倫海姆宮期間,她主動為周圍饑餓的農民分發食物,后來更發展為針對失去經濟來源的婦女和兒童的慈善事業。在時尚領域,她的影響力更大。盡管與查爾斯丘吉爾貌合神離,但她還是慷慨地資助了公爵修繕布倫海姆宮的浩大工程,并逐步贖回當初變賣的珠寶、掛毯、家具和繪畫,將西翼會客廳中的木雕按照凡爾賽宮的風格重新鎏金,實現了當初第一代公爵企圖匹敵路易十四皇宮的夢想。而她與英國王室貴族的交際也成就斐然,她總是能把當時寬肩窄腰的大禮服穿得妥帖而與眾不同,白皙纖瘦的體態非常符合浪漫主義影響下的愛德華時代的審美觀,紳士們都為她的風采著迷。一位牛津學生就曾經深情描繪,“她的脖頸細致優雅,她的睫毛宛如流蘇,連她微笑時無意露出的小小貝齒都那么有趣……”,《彼得潘》的作者詹姆士巴瑞甚至癡癡寫道:“我會整夜守候在雨中,看著康蘇愛羅馬爾巴勒公爵夫人如何踏上她的香車?!?/p>
公爵夫婦于1921年離婚,康蘇愛羅后來長期生活在法國,但仍與馬爾巴勒家族保持聯系,尤其與公爵的堂弟溫斯頓·丘吉爾關系融洽。她1964年病逝于紐約,身后仍然歸葬布倫海姆宮后的教堂墓地。一代名媛與故鄉美國的聯系,大約只剩下遙想當年繁華的模糊記憶,2008年,《名利場》雜志評選她進入國際最佳著裝名人堂。
親民偶像“吉布森女孩”
如果說19世紀末的美國時裝傳播遵循的是自上而下的“向下流動”,那么進入20世紀,隨著女性進入職場,擁有獨立的職業身份,“平行流動”成為時裝傳播的主要方式。
“吉布森女孩”(Gibson Girl)得名于20世紀初插畫家Charles Dana Gibsen在《生活》雜志的插畫,畫中的女性窈窕端莊,盤發如云,上穿仿男式的開領襯衫,下著反傳統的及踝裙,腰間系一根大方的寬邊腰帶,取代了從前一絲不茍的高領襯衫與及地長裙。
這一切當然是因為現實的需要。隨著商業貿易的活躍,女性從打字員開始了職業生涯,根據資料顯示,1870年,全美境內只有7名速記員,到1900年,已經有超過10萬名“女打字員”遍布各行各業。在當時,一名辦公室女性的周薪超過10美元,是一般藍領工人的兩倍。這些受過教育、工作斯文、生活豐裕的年輕女性終于自立,擁有無限的熱情突破陳腐的窠臼而創造新的時尚。她們率真果敢,我行我素,不再需要通過仿效歐洲來獲得社會認同,也不再是社交界的一件擺設,因此衣著的簡便化是適應職業女性工作特點的必然選擇。1905年,Sears Roebuck公司在推出及踝裙的時候,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健康裙”,主打特點就是“特別為便利而生”。
那個時代全美民眾心目中共同的“吉布森女孩”是西奧多·羅斯??偨y的大女兒愛麗絲羅斯福(1884-1980)。作為“第一女兒”,她既是傳統名媛,又有著反傳統的新鮮做派。她總是以活潑好動的假小子形象出現,熱愛運動,曾獨自訪問中國、日本、朝鮮、菲律賓和夏威夷,在相撲場地和草裙舞表演中都有躍躍欲試的勁頭,人們甚至傳聞她在日本郵輪上和衣跳進泳池,在令保守派痛心疾首的同時,卻也讓期待改變的年輕人欣喜若狂。
而“吉布森女孩”的內涵,也在隨著第一代吉布森女孩的成長而拓展。在青春期的時候,她代表天真活潑、富有創造力;在接下來的一二十年間,她們成為資深職業女性,成為社會發展中積極有為的一股勢力,“吉布森女孩”又代表了優雅、從容與睿智的成熟風范。當年Charles Dana Gibson以他的妻姐Nancy Langhorne(1879-1964)為模特畫出了“吉布森女孩”的經典形象,若干年后,這個來自南弗吉尼亞貧苦家庭的女兒Nancy成為阿斯特子爵夫人,并于1919年當選為英國下議院議員。擁有數百年歷史的英國下議院的第一個女議員,居然是個美國女人,這讓當時清高自詡的政治家們大感震動,丘吉爾就曾當面對Nancy說,議會里有一位女性就好像他在洗澡時有人闖了進去,而Nancy機智的反唇相譏也令人拍案叫絕,她說,“您還沒帥到要擔心這種事的地步”。
而Nancy的政治生涯可以說十分成功,在擔任議員的前二十年,她致力推動教育政策改革、禁酒、勞資協商,以及餐飲業條件的改良。二戰時期阿斯特子爵擔任普利茅斯市的市長,她更是積極投入反抗法西斯轟炸的民間運動,在諾曼底登陸前,她熱情招待了駐扎在普利茅斯的美軍。阿斯特夫人于1946年從下議院退休,她開創了女政治家在現代民主政治體系中發揮作用的傳統——并不需要特意強調性別差異,但又能夠利用女性優勢處理特定領域的社會公共事務,在這點上,阿斯特夫人與早年她所代表的美式時裝一樣,走在了歐洲的前列。
好萊塢的“銀幕魅影”與本土設計師的涌現
現在我們可以回想一下,美式風格究竟是什么?從豐胸翹臀的S形女郎到抹掉曲線只穿直筒裙的IT Girl,從雍容華貴卻一絲不茍的高級定制到大膽露出脖頸和手臂的流行成衣,美國女裝一直伴隨著美國女性追求自由的步伐,逐漸切近女人們抒發心靈自由與身體審美的野心。
1920年代,有聲電影等技術手段迅速成熟,好萊塢成為當之無愧的世界電影中心。大制作、高投入、大明星,是當時的電影人探索出的電影宣傳戰略,而這種手段在今天依然屢試不爽。電影與戲劇一樣,光影流動間目眩神迷,人物跌宕間扣人心弦,所有的宏大場面與精微細節,只是為了讓其中流轉的情緒更為真實。觀眾在牽腸掛肚撕心裂肺之際,記不住影片開頭公司的圖標,看不見影片結尾的職員列表,深深印人腦海的只有演員的面容——就這樣。第一代真正意義上的好萊塢影星誕生了。
讓明星在影片中穿得時髦,是電影的起碼使命。默片時代,露易絲·布魯克斯的鐘形帽、波波頭、亮片禮服締造了“Flapper”的時尚經典,放棄裙撐,放寬腰身,穿上流露自然曲線的貼身衣裙,布魯克斯的銀幕形象深入人心。然而跟著潮流亦步亦趨總是會有陷入被動的危險,在漫長的制作周期中,潮流很可能會忽然轉向。為了避免過時落伍的尷尬,豪氣干云的好萊塢電影人選擇掌握主動。1931年,影視巨頭米高梅公司以100萬美金的天文數字,禮聘當時巴黎時裝界紅人Coco Chanel出任兩部電影的服裝指導,從此,時尚界與電影界開始了脈搏共振。葛麗泰嘉寶的御用設計師阿德里安的斜裁和懸垂設計,與嘉寶冷艷神秘的氣質相得益彰,將其塑造為好萊塢首席銀幕女神。
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好萊塢黃金年代,明星生態進一步發展,影響力從銀幕內延伸到銀幕外。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脊椎動物”的愛娃加德納因在《赤足天使》中成功塑造了吉普賽女郎的形象而促成了波西米亞風的流行,瑪琳·黛德麗與凱瑟琳·赫本都以中性化的燕尾服和褲裝獨樹一幟。1942年,卡羅爾·隆巴德在遺作《戲諜人生》中穿著水晶般的晚禮服出現在電影中的劇院場景里,仿若女神現世,更成為后人無數次致敬的對象。
列入這次展覽的還有一位值得一提的人物,她就是第一位華裔好萊塢影星黃柳霜(Anna May Wong,1905-1961)。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她的齊劉海、長旗袍是好萊塢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她的手型細膩纖長,被譽為“好萊塢第一美手”。這張第一個在好萊塢闖出名氣的華人面孔,出道在美國社會種族歧視仍然嚴重的時期,整個演藝生涯都掙扎在民族自尊與演藝追求的矛盾中。她是唐人街洗衣店老板的女兒,微薄的片酬需要供養6個弟妹,盡管她在挑選劇本時已經盡量避免辱華內容,但由于她的角色多數為風塵女子,在中國國內,人們仍認為她為了拋頭露面而失了中國人的自尊。她職業生涯的最大打擊,是1932年爭取出演賽珍珠小說改編的《大地》中受苦受難的中國媳婦的角色失敗。以她當時的資歷完全可以勝任,與她私交甚篤的賽珍珠也支持她,但卻被米高梅以白人男演員不愿意與華人演對手戲拒絕了。30年代,黃柳霜變賣珠寶,積極為國內抗日戰爭募捐。大都會選取黃柳霜作為美國女性時尚的標志之一,也是對她在困難環境中展現的智慧、勇氣以及深遠影響的告慰。
經典的風格永遠有人致敬,那一時期好萊塢女星的無數形象,漸漸超脫出潮流范疇,而成為后輩靈感的源泉。Dior的2010夏裝以40年代的勞倫·白考爾為繆斯,歌舞片女皇琴吉羅杰斯甚至成為建筑師的靈感,在布拉格有一幢名為“跳舞的房子”,就是以她舞動的高跟鞋為靈感來源。
紐約時裝周的誕生
戰爭是美國時裝業得以獨立發展的契機。
1943年,因為巴黎被德軍占領而切斷航空客運,美國的時裝業者無法按照慣例到巴黎采購,而當時的法國服裝業也幾乎陷入癱瘓。這種背景下,后來的“時尚教母”、創造了“最佳著裝評選”、時任美國服裝協會主席的埃莉諾·蘭伯特(1903-2003)召集美國的生產廠商和時裝雜志記者,舉行了第一屆紐約時裝周。從藝術贊助人走人時裝領域的埃莉諾此前便一直憤憤不平:美國藝術家已經獲得世界認可,美國設計師卻還籍籍無名,而在美國服裝上只看得到生產廠家的名字。利用這次機會,她破除了人們對歐洲時尚棍深蒂固的迷信,像《Vogue》這類從前只刊登法國設計師作品的時裝雜志,也開始關注到了本土設計師。
二戰過后,美國經濟騰飛,確立了在西方世界的絕對權威。戰爭中對簡約實用的需要影響了戰后的設計風格,美國本土的設計也終于得到了世界的承認和影響。這一時期,美國為世界貢獻了杰奎琳·肯尼迪(1929-1994),這位美國第一夫人不僅將時尚風氣吹入死氣沉沉的政治領域,更憑借自身無與倫比的風范,開辟了第一夫人的偶像傳統。
粉色或珊瑚色套裝、線條簡潔優美的連衣裙、短外套、蝴蝶結、緞帶和腰帶……這些就是“Jackie's style”。杰奎琳每年雖然有著令人咋舌的數萬美元置裝費,但她的衣著卻從不給人過度華麗之感。她是第一個穿著平民女性的無袖連衣裙出席國宴的第一夫人,日常黑色上裝與白色長褲的搭配也低調而平實。但杰奎琳作為第一夫人,卻不但能夠出色地贏得美國民眾的好感,更在肯尼迪就任后所開展的外交戰中,幫助丈夫攻克了原本不甚友善的戴高樂、尼赫魯與赫魯曉夫。出身豪門的杰奎琳博聞強記,在戰后短暫的新聞記者經歷中又積累了豐富的閱歷和自信,戴高樂曾贊揚她“比任何法國人都更要了解法國的歷史”,尼赫魯也在她端莊的注視下大示親善,她對于局面的掌控能力至今還影響著美國新的第一夫人們。
美國時裝終于登上大雅之堂,一些原本從巴黎出道的美國設計師也開始彰顯自己的民族個性與女性的想象力。著名品牌Coach的首任設計師Bonnie Cashin(1915-2000)就非常善于創新,她最著名的設計叫做Cashin-Carry,就是把手袋金屬件甚至工業金屬件應用于服裝,在衣服上加一種特殊口袋,好像把包包縫在衣服上一樣。同樣實用的思路下,Coach還首創了拎包上的零錢包。此外,Bonnie Cashin為人稱道的還有套頭披風(poncho)和連身服(jump suit)這樣充滿個性的設計。
出道更早的Claire McCardell,(1905-1958),是簡約易穿、功能性強的美式風格的標志性人物。她畢業于大名鼎鼎的帕森斯設計學院,與Norman Norell同門,這所學院堪稱時尚界的黃埔軍校,如今如日中天的Tom Ford、Donna Karan、Marc Jacobs也都出自它的門下。Claire從高爾夫球名將Babe Didrikson Zaharias的輕便著裝中獲得啟發,為職業女性設計出了革命性的休閑裝——《Harper's Bazaar》在介紹她設計的一款毛針織騎車套裝時寫道:“這是革命性的設計,一經推出便注定是經典之作。”
而談到60年代的美國,繞不過去的是嬉皮士風潮。盡管美國人的核心價值觀比歐洲更為保守和克制,但那個時代的年輕人卻迫不及待地選擇了顛覆。搖滾女歌手詹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1943-1970)在其短暫而又輝煌的音樂生涯中,曾影響了一代女嬉皮士的穿著。她頂著一頭雜亂無章的亂發,胸口掛滿了用來自異國的五彩珠子串成的項鏈,一件看上去很破爛的扎染外套松垮地披在肩上……嬉皮士是自由的巔峰,這些不與社會規則合作的年輕人卻為時尚界帶來了新鮮血液,游牧與群居的流浪姿態屢屢被時裝詮釋:小羊羔皮外套來自蒙古,背包來自摩洛哥,針織衫來自秘魯,胸口的印花來自印度……盡管時至今日,奇裝異服的青年人已經不像他們表面看起來那樣離經叛道,但這些奇幻元素仍然是今天的設計師推陳出新的利器。
Fashion的新媒體情結
如今的美式風尚,與其說是一種流行形式,不如說是新時代女性的一種生活態度。而這些態度則時刻在涌動的傳媒資訊中不斷地自我更新。
5月份在美國上映的電影《欲望都市Ⅱ》中,我們可以看到如今年屆中年的4個女人回歸80年代的打扮,Carrie的桃紅色蝴蝶結、迷你短裙、仿古蕾絲內衣外穿,Samantha的爆炸頭、鉚釘牛仔外套加豹紋內搭、下著側開邊網眼牛仔褲和紅色尖頭短靴的形象,最典型地再現了麥當娜“壞女孩”時期的非主流。影片用一個個標志性的造型帶領我們回顧了最近30年美國女裝風格的變遷,朋克、哥特、嘻哈等另類風潮在這一時期輪番上演,但隨著女孩子們成長為女人,又最終變身為掌控自身命運甚至影響時代的大女人,她們不再需要通過追逐潮流來證明自己。所有看上去叛逆的元素,都皈依在日益圓熟的設計思路下,成為設計師用來制造新鮮感的調味劑一一大方得體,不乏變化,歷經數十年的淬煉,終于打造了現今領導世界潮流的美國風尚。
時裝產業日益成熟,四大時裝周、新品發布會、遍布壘球的品牌專賣店,俯拾即是的大型廣告牌、推波助瀾的時尚雜志……透過大眾傳播手段,T臺風光在小屏幕上無孔不入,成功將消費主義的生活觀點影響到每一個角落,時尚不再是小圈子里的游戲。80年代,模特是一項曝光與收入“雙高”的熱門行業,她們隨著大眾傳媒漸漸變成公眾人物,享有和演藝明星一樣的關注度和影響力。最鼎盛時期的六大超模:Cindy Crawford、Kate Moss、Linda Evangeista,Claudia Schiffer、Naomi Campbell及Christy Turlington,不但手握百萬合約,更在品牌代言、影視客串、萬眾矚目的名人婚姻上氣勢如虹地向超級明星之路進發。高挑瘦削的她們是所謂的“天生衣架”,演繹著那些年或張揚或中性或前衛的風格,比例得天獨厚的身材讓一代女性在瘦身之路上辛苦跋涉,才能為自己圓一次耀眼而美妙的夢。
但到了1996年,黛米·摩爾與布魯斯·威利斯這對當時好萊塢的第一銀色情侶登上DonnaKaran的廣告,又宣告了明星成為時裝偶像的回歸?!队际小?、《女人幫》、《緋聞女孩》,《絕望主婦》等一系列時裝劇,更是將觀眾看得目眩神馳。電視劇比電影更貼近生活,一旦人們意識到平淡無奇的生活可以通過時裝向五彩斑斕的電視靠近,這種吸引力是無法抗拒的。當年《欲望都市》劇集熱播之時,4位主演的衣裙鞋包都成為模仿的對象,而由服飾總監帕翠西婭·菲爾德開創的混搭范兒,將紐約二手市場上不起眼的配飾用得靈動萬分,而用一條Levi's的牛仔褲搭配拉爾夫·勞倫的外套,至今方興未艾地被模仿和超越著?!毒p聞女孩》上東區風格在壘球大熱,安娜·蘇今年還特別針對其中Serena、Blair、Jenny、Vanessa4位風格迥異的女主角,只有30美元一件的推出平價主題系列,算是“有風駛盡帆”的典型。而洛杉磯的狗仔隊每天依然兢兢業業地等待街拍達人林賽·羅韓、妮可‘里奇、西耶娜米勒的出現,期待看到她們為潮流界又貢獻什么新的創意。從明星代言時裝、明星創造時裝、到時裝借勢明星,時裝對公共社會的意義已經遠遠大干穿衣本身。人們或許來不及細究自己如此迫不及待地將時裝穿在身上動機何在,但因此獲得的樂趣卻實實在在。
德國社會學家齊美爾曾經用“活在當下”來闡釋人們追求時尚的心理建設,這種強烈的存在感有助于人們接納生活所帶來的一切。時尚逐漸成為人們評價對象的參考指標,也因此成為政壇人物繞不過去的功課。美國第一夫人的著裝大多中規中矩,體面時髦卻不敢標新立異,只有杰奎琳·肯尼迪憑借一流的時尚天賦在“第一夫人”的形象桎梏下開創了新的風格。米歇爾奧巴馬,被譽為是杰奎琳肯尼迪之后最具時尚嗅覺的第一夫人。這位前律師是事業相當成功的職業女性,同時又擁有著令人艷羨的家庭生活,她本身就是當代女性的理想模板。米歇爾顯然并不想畫地為牢,她并沒有參與服裝的具體設計,也沒有形成統一的著裝類型,她只是選擇與不同的設計師合作,來滿足她在不同場合中的需要。出身平民的她,總是選擇一些中等價位的服裝品牌和一些默默無聞的設計師,讓民眾的“追隨”變得更容易,尤其在經濟危機背景下,這樣的做法無疑保持了公眾對時尚的熱情。對于新晉設計師而言,米歇爾奧巴馬具有點石成金的神奇效力。她在電視訪談中無意說到自己穿了J.Crew的毛衣之后,J.Crew運動裝銷量就達到了15萬件;她在總統就職典禮后的舞會上穿著華裔設計師Jason Wu設計的白色單肩長裙,后者2009年一個季度的營業收入就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0%。第一夫人贏得了“時尚偶像”的地位,至少收服了掌握話語權的一派時尚媒體,對其樹立親民形象助力不淺;而服裝界獲得了這只隱形的國家推手,自然也有“好風憑借力”的順遂之感,在奢華高端為人詬病的時候依然保持對潮流的影響力。
美國女作家朱迪思萊文在她的新著《不買東西》(Not Buying It)中列出了一份賬單,不太時髦的她一年買衣服的支出大約占總收入的1/10左右,同時她強調自己并非“腳穿Manolo高跟鞋、拿Burberry手袋的物質女郎”,時裝對于女性的重要性可見一斑。無淪你是以穿衣之道為畢生絕學的時尚達人,還只是小鎮中照看三個孩子一座花園兩只寵物的普通主婦,對美麗的追求始終不變。服裝從工具化的簡單物質,演變為今天的藝術門類,女性審美趣味的推動居功至偉。在這個多元化的消費時代中,美式風尚與其說是一種形式,不如說是一種態度,羅綺素裙皆能入畫,它鼓勵著世界各地的女性尋找最能表達自己魅力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