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宗朱由校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木匠(名氣大約僅次于魯班),他的木制品絕對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珍品。熹宗皇帝的作品常施以五彩,精致而妙麗,在雕刻上尤其見工夫,獨具匠心,出人意表。
朱師傅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工作上精益求精,一絲不茍。制成一件作品后,滿意的會反復賞玩,自得其樂,不滿意的,會扔了重做,孜孜不倦。從來不必考慮成本,只為追求完美境界,只有這么制造的木器作品,才能成為“奢侈品”跟熹宗相比其他木匠所做的只能算是“日用品”。熹宗陛下做木工只為愛好,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帝王地位,在他眼中只能算作一份兼職。
熹宗陛下在治木方面的技能,只稱之為行家里手,就太委屈了,那絕對稱得上精英、翹楚、巨擘。例如,當時工匠們造出來的床都極為笨重,要十幾個人才能搬動,還很費原料,樣式也極普通。熹宗陛下就自己琢磨,親自設計圖樣,動手鋸木釘板,立刻就做出一張新床。這床極其精巧,床架上鏤刻著各種花紋,床板還能折疊,便于移動攜帶。皇帝的新設計一出,連那些老工匠都贊嘆不已。他還喜歡用木頭做出各式各樣的小玩具。他曾經雕刻過很多栩栩如生的小木頭人,五官四肢,無不備具,男女老少神態各異。他還能做漆工的活兒,就是給這些木頭人涂上五色油漆,更是顯得栩栩如生了。他派內監拿到市面上去出售,市人都以重價購買,更令皇帝興奮不已,信心十足,從此干得更歡了。
皇帝對木工活兒精益求精,制造過很多精巧的“作品”。他曾在庭院中仿照乾清宮的樣式,建造了一座小宮殿,高不過三四尺,曲折微妙巧奪天工。又曾做沉香假山一座,其中池臺林館無不具備,雕琢細致,堪稱一絕。《詩經》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用這十二個字來形容朱師傅的工作態度和他所打造的木器作品的氣質,是非常貼切的。
堂堂皇帝不愛管國家大事,整天埋頭在木匠活上,這是為什么?做了那么多精美的木器,朱師傅自己并不用,只是一味地做,享受的是做木匠活的過程。
其異母弟弟崇禎帝朱由檢的一句話或可為注解。
熹宗死后,朱由檢入繼大統。見到先帝留下的那座沉香假山,上面池臺林館悉具,燈屏、香幾精美依舊,不禁輕聲嘆息道:“亦一時精神之所寄也。”
一句話道盡了天啟皇帝的家國辛酸,也點出了奢侈品的另一種功能:聊作辛苦人生的一絲慰藉。這不由讓我聯想到不久前在《中國經營報》上讀到一篇文章——《暮年困惑無望的傳承》,說到眼下很多私人博物館面臨著收藏家年紀增大、后繼無人的景象,其中特別提到坐落在上海建國路上的算具博物館,這里曾是收藏家陳寶定老人一生藏夢的地方。2009年3月28日陳老先生去世,沒有后人或機構接收其收藏,他苦心經營而為其奮斗一生的算具陳列室也隨即關門。由于后人無意繼承,這些珍貴的寶貝也被匆匆處置了,一輩子匯集起來的文物就這樣再次星散四方。
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對此很多業內人士深表憂慮。筆者也覺得惋惜,但轉念一想,這些藏家生的成果,如果能有序地傳承下去,固然很好,但若不得已再一次流散四方,被其他的藏家重樣整理、吸納也未嘗就是壞事,關鍵是我們如何看待收藏,收藏到底為了什么呢?是物質上的回報?社會的認可?后人的紀念?在筆者看來,對一個真正愛好收藏的人,這些充其量只能算作收藏的副產品,相信每一個真正熱愛收藏的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收藏本身給人帶來的內心的滿足與愉悅才是最大的回報。正如明熹宗作木工活:享受的是一個過程,獲得的是精神上的愉悅。如果一個搞收藏的人不能從收藏過程的本身獲得樂趣,那么在筆者看來,這人還不能算作一個真正的收藏愛好者。
古人云:“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我想這句話應該這樣理解:做事情不能太多功利性,不能把“有用”作為衡量事情的唯一標準。一位久病不愈的人,突然問迷戀收藏大自然的奇石,于是他到處尋找,爬山,下河,到處奔波,廣交朋友……從此,飯也吃得香了,覺也睡得好了,疾病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他高興地說:“我收藏奇石,更重要的是收藏健康!”
人生苦短,收藏者的一生,有些癖好,在他人眼里,未必有價值,但如果收藏的目的僅僅是為“膏粱謀”,我們是不是太看輕收藏的價值了呢?
公元1627年,當明熹宗朱由校離開這個世界時,他想到的是什么呢?丟不下的又是什么呢?是尊貴的皇帝地位?是后宮的三千佳麗?還是那些曾讓他魂牽夢繞、廢寢忘食,帶給他無限享受的木匠生涯呢?
“人各有志,出處異趣”,這句話出處自《三國志管寧傳》,其含義為人各自有不同的志向愿望,不能勉為其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