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個問題可從兩個方面來論述:
一、與中國古代文物學發展的狀況有關。
1 中國古代文物學萌芽于春秋時期,至宋代之前為第一個發展時期。比如《韓非子·說林下》記載:“齊伐魯,索讒鼎,魯以其雁往。齊人曰‘雁也’,魯人日真也。”《國語·魯語下》記載:“仲尼在陳,有隼集于陳侯之庭而死,桔矢貫之,石磐其長尺有咫。陳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館問之,仲尼曰:隼之事也遠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于肅慎氏貢梏矢,石磐,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也,以示后人,使永鑒焉,故銘其銘曰:肅慎氏之貢矢。”這兩條記載說明了我國在春秋時期已經開始了最早的文物考證與鑒定。
這一時期文物學研究的特點是:
(1)涉及的門類較多:有竹簡、青銅器、瓷器、石刻、書畫等。
(2)研究尚缺乏系統性,大多處于零星研究的狀態。
(3)個別門類的研究比較深入,如書畫。
(4)文物學的某些理論開始萌芽:如東漢袁康著《越絕書》,在《寶劍篇》中以工具為標準,把人類歷史劃分為四個階段:石兵、玉兵、銅兵、鐵兵,與近代考古學劃分為石器時代、銅器時代、鐵器時代三個階段接近。
(5)古代文物學專著的問世:碑石方面有:梁元帝肖繹撰《雜碑》22卷,《碑文》15卷;銅器方面有:梁顧煊著《錢譜》,虞荔著《鼎錄》,陶宏景著《古今刀劍錄》等;書畫方面有:齊梁謝赫的《畫品》一卷,是中國第一部書畫品評著作,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朱景玄的《唐朝名畫錄》等。

從以上狀況可以看出,這一時期對瓷器的研究比較滯后,相關的記載極其簡單:如:潘岳的《笙賦》:“傾縹瓷以酌酃”;唐代陸羽的《茶經》中對各個窯址瓷器的品評;還有一些唐詩中對越窯秘色瓷的描述。
這些記載不但簡單,而且都是從其他角度來描述瓷器,并非專門的文物學著作。再者,這些都是關于本朝瓷器的記載,還沒有對前朝瓷器的研究。而五代時期,由于特定的歷史條件,對前朝瓷器和本朝瓷器的論述都極為少見,這也正是古代文物學初級發展階段的特征。
2 兩宋時期是古代文物學的第一個興盛時期。這一時期文物學研究的特點是:
(1)研究的范圍比較狹窄,以商周青銅器和漢魏碑刻為主,故亦稱“金石學”。
(2)有很多重要的文物種類都沒有被納入宋代文物學研究的范圍,如瓷器。
瓷器在之前的魏晉南北朝和唐、五代時期都有了較快的發展,特別是唐、五代時期的越窯青瓷和邢窯白瓷的燒造成就已經極為顯著,但它們仍然沒有成為宋代文物學研究的對象,何況燒造時間短、存世量極少的柴窯青瓷自然沒有進入宋代文物研究者的視線。
3 金元時期是中國古代文物學研究的低谷時期。
元代是蒙古人建立的政權,他們對待文物的態度剛好與漢族人相反,將其視為不祥,對古代青銅器尤為如此。因此,使宋代剛剛進入迅速發展階段的古代文物學又轉入了低谷。
這一時期文物學研究的特點是:
(1)文物學的總體研究規模有所縮小,研究水平有所下降,但研究方法有所突破。比如色目人葛羅祿迪賢所著的《河朔訪古記》。
(2)出現了中國古代第一部瓷器專著,即蔣祁所著的《陶紀略》。但是,這只是對本朝制瓷業中最為著名的窯址的記載,對于前朝瓷器仍然沒有論述。這或許是因為蒙古貴族不喜歡漢族遺留下來的文物,而沒有大量去研究的緣故吧。
4 明代為古代文物學的恢復時期。這一時期的特點是:
(1)涉及到的文物種類逐漸增加,比如印章就是明代新增的研究內容。此時期的研究內容幾乎遍及文物學的所有門類。
(2)出現了綜合性的文物研究著作,即曹昭所著、成書于洪武年間的《格古要論》,是現存最早的綜合性的文物鑒定專著。內容包括古銅器、古畫、古墨跡、古碑法帖;古琴、硯、珍奇、金鐵;古窯器、漆器、異木、異石等。其中“古窯器”中就有對柴窯的首次論述,寫到柴窯“出北地,世傳柴世宗時燒造,故謂之柴窯,天青色,滋潤細媚,有細紋,多足粗黃土,近世少見。”這些描述成為后人論及柴窯時竟相引用的對象。對本朝瓷器也有記載,如明代嘉靖年間陸容所著的《菽園雜記》,記敘了龍泉青瓷的產地、釉料來源、成分、拉坯、模印、施釉、裝燒的過程以及品級的區分等,是研究明代龍泉窯燒造工藝的重要參考資料。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對柴窯的文獻記載與古代文物學的發展狀況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當文物學發展到一定程度時,人們對前朝遺物的關注范圍擴大了,文物學研究的內容隨之豐富了,即使傳世不多的文物精品也可能成為文物學者關注的對象。
二、來源于政治因素對文化的影響。
瓷器是一種重要的物質文明,對它的研究無疑是物質文化研究的一部分。在中國古代,文化向來都是統治者鞏固其政治制度的重要手段之一。因此,不同政治制度下的文化取向是不同的,也就是說政治會對文化的產生以及發展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下面就從北宋開始分析政治對于瓷器研究所產生的影響。
1 五代時期:柴榮是過繼給其義父郭威的,改名“郭榮”,連其兒子也叫“郭宗訓”。因此,即使他燒造的瓷器再好也絕對不敢叫“柴窯”,五代時期的文獻也是不可能記載“柴窯”一詞的。
2 北宋時期:趙匡胤“黃袍加身”,奪得政權的手段不太光彩。為鞏固其統治,盡量避免談及與后周有關之事。文人雅士們認為五代是“禮樂崩壞”的黑暗時期,此時期的瓷器自然不值得歌頌。由此以來,“柴窯”自然就不能記載于漢人正統的文獻資料之中了。
3 南宋時期:戰爭頻繁、政權南遷、國運飄搖不定,沒有精力也不能回頭去論述或贊頌五代時期的瓷器,因為這正是被他們的祖先推翻了的政權生產的瓷器。因此,這一時期的官窯、龍泉窯等成為當時人們關注的重點。
4 金、元時期: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為鞏固其統治,實行等級制,壓抑、排擠漢族文化。元代統治者所崇尚的是青花瓷,對漢族人一直以來喜歡的青瓷不屑一顧,因此,備受漢族人推崇的柴窯天青色青瓷更不會在元代被記載。
5 明代:漢族文化重新回歸,政治、經濟相對穩定,給文物的研究提供了一個相對適宜的環境。
曹昭,祖上仕宦人家,其父家產殷富,且“好古博雅”。曹昭自幼耳濡目染,不僅嗜好古董,而且很有一股潛心鉆研的精神。他所撰寫的《格古要論》,是現存最早的綜合性的文物鑒定專著,其中對柴窯的精彩記載也成為后人競相引用的對象。
綜上所述,“柴窯”承載著過多的歷史背景,被戰爭、政治、宣傳、人為等等因素制約著。但,是金子就會發光,精美壓抑不住。待到條件適宜的明初時,“她”自然而然地會大放異彩,“滋潤”“細”“媚”,光照“諸窯之冠”,這也可能就是明代為什么將宋代已有記載的汝、官、哥、定諸窯排在后面,而把未有記載的“柴窯”放在第一位的原因。(本文圖片由西安柴窯文化研究所提供)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