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百年來,我國史書中一直有關(guān)于五代時“柴窯”的記載,但由于無法確定窯址和實物,致使“柴窯”至今仍是中國陶瓷史上的一個“美麗傳說”。特別是對于其窯址所在地,人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歸納起來,目前有浙江慈溪上林湖越窯、江西景德鎮(zhèn)窯、河南鄭州窯、河南禹州窯、河南新密窯、陜西銅川耀州窯等幾種說法。近些年來,新聞媒體也不時冒出某某人或在某某地發(fā)現(xiàn)了“柴窯”瓷器的記載,但最終都不足為信。“柴窯”之謎的最終解開,離不開疏理和整理古代文獻,通過分析文獻記載判斷其窯址所在地、歸納其產(chǎn)品特征,再結(jié)合傳世和考古發(fā)掘所獲得的實物資料進行研究,這樣才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結(jié)論。關(guān)于其窯址所在地,這里姑且不談,本文僅就古代文獻對柴窯的記載談些看法,不妥之處,敬祈方家批評指正。
一、關(guān)于《歸田集》
曾有不少人認為最早記載柴窯的文獻是北宋歐陽修(1007-1072年)撰《歸田集》,如果情況屬實,應(yīng)當說這是一部研究柴窯最重要的文獻,因為歐陽修是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和詩人,累擢知制誥、翰林學(xué)士、參知政事、兵部尚書等,而且在時代上北宋距五代最近,因此,他所說的話應(yīng)該具有很高的可信度。但包括筆者在內(nèi)的一部分學(xué)者對歐陽修的著作進行查閱,發(fā)現(xiàn)其作品中根本就沒有名《歸田集》者,卻有名《歸田錄》者。《歸田錄》(見林青校注本,三秦出版社,2003年)兩卷,凡一百五十條,為治平(1064-1067年)年間所作,體例略仿唐李肇《國史補》。自序云“以備閑居之覽”,并籍以申歸田之志,故名。這是一部主要記述朝廷遺聞和士大夫瑣事的著作,大多系作者的親身經(jīng)歷和見聞,書中并無只字提及“柴窯”。
后來,經(jīng)仔細查閱文獻資料后發(fā)現(xiàn),人們經(jīng)常引用的所謂歐陽修《歸田集》里有關(guān)柴窯的一段話,實際上是清代著名學(xué)者高士奇(1645-1703年)撰《歸田集》(十四卷)第十一卷“汝窯花觚”條所記(收入《四庫未收書輯刊》之九輯16冊,北京出版社,2000年)。書中在談及“汝窯花觚”時曰:“柴氏窯色如天,聲如罄,世所稀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飾為器。汝窯頗仿佛之,當時設(shè)窯汝州,民間不敢私造。今亦不可多得。誰見柴窯色,天青雨過時,汝州磁較似,官局造無私。粉翠胎全潔,華腴光暗滋。指彈聲愛玉,須插好花枝。”這段記載是說高氏收藏了一件人稱宋汝窯花觚的瓷器,但他覺得花觚的釉色很像古人對柴窯瓷器特征的描述,于是他抄錄了古人形容柴窯瓷器的特點,并作了八句五言詩加以吟詠。從詩的內(nèi)容看,高氏認為他所收藏的宋汝窯花觚的釉色很像古人形容的雨過天青柴窯瓷器的顏色,加之沒人見過真正的柴窯器,于是認為他所收藏的汝窯花觚即是柴窯作品。
二、關(guān)于《博物要覽》
《博物要覽》也是人們經(jīng)常引用的一部陶瓷文獻,系明末谷泰撰。
該書也有關(guān)于柴窯的記載,其“汝官哥窯”條曰:“昔人論窯器者,必曰柴、汝、官、哥。然柴則余未之見,且論制不一,又云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是薄瓷。而《格古要論》云柴窯足多黃土,何相懸也?”(收入《叢書集成新編》第50冊,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印行,1986年。)
應(yīng)引起注意的是,1982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中國硅酸鹽學(xué)會編《中國陶瓷史》(見該書第373頁,注33)等書,將《博物要覽》一書的作者說成是谷應(yīng)泰(卒于1689年以后),應(yīng)是將兩個相似的名字混淆了。究其根源,當源于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進士李調(diào)元(1734-1802年)所輯叢書《函海》,其中收入一部題為《博物要覽》的著作,他認為是谷應(yīng)泰之作。其實《博物要覽》的作者是谷泰。據(jù)四庫全書總目傳,谷泰,字寧宇,是晚明時期的學(xué)者,其所著《博物要覽》成書于天啟年間。
三、關(guān)于記載柴窯的最早文獻
從目前所掌握的資料看,記載柴窯的最早文獻是成書于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曹昭撰《格古要論》,其卷下“古窯器論”之“柴窯”條曰:“出北地。世傳柴世宗時燒者,故謂之‘柴窯’。天青色,滋潤細媚,有細紋,多足粗黃土,近世少見。”(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71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發(fā)行,1986年。下同。)
曹昭可能是根據(jù)自己當時所見所聞指出柴窯的出處是北地,而且根據(jù)當時社會上的流傳,認為柴窯得名的原因是因五代柴世宗時燒造,柴窯瓷器的特征是釉色天青、釉面滋潤且有細劃花裝飾,足上多有粗黃土。并發(fā)出“近世少見”之感嘆。
柴世宗即柴榮(921-959年,954-959年在位),亦名郭榮,周太祖郭威養(yǎng)子。公元954年,五代最后一個政權(quán)后周的創(chuàng)立者周太祖郭威死去,他沒有兒子,他的內(nèi)侄后被認作義子的柴榮繼承皇位,是為周世宗,即五代后周第二位皇帝,后世稱其為柴世宗。后來,人們關(guān)于柴窯得名之由來及柴窯瓷器釉色天青的說法,皆源自曹昭撰《格古要論》,只不過在此基礎(chǔ)上,又做了進一步發(fā)揮和演繹。
四、關(guān)于將“秘色”越窯看做柴窯
由于柴窯瓷器難得一見,所以古人曾將類似天青色的越窯秘色瓷看做柴窯瓷器。約最早見于明代王世貞(1526-1590年)撰《弇州四部稿·別集類五》(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79-1281冊),書中曰:“舜為陶器,迄于秦漢,今河南土中有羽觴無色澤者,即此類也。陸龜蒙詩所謂:九秋風(fēng)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最為諸窯之冠。至吳越王有國日愈精,臣庶不得通用,謂之‘秘色’,即所謂柴窯也。或云制器者姓,或云柴世宗時始進御……”成書于明萬歷十九年(1591年)的黃一正撰《事物紺珠》(收入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輯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200冊,據(jù)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明萬歷吳勉學(xué)刻本。齊魯書社出版社發(fā)行,1995年)亦持此說。該書卷二十二“器用部”之“柴窯”條曰:“窯同。制精色異,為諸窯之冠。或云柴世宗時始進御,今不可得。”同一卷之“秘色瓷窯”條曰:“越州燒進,御用,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唐世已然,或云即柴窯。”后來明末或明末清初的一些學(xué)者亦都照錄或附庸此說。
其實標準的越窯秘色瓷釉呈艾青色(見圖),雖然由于窯內(nèi)溫度和氣氛的影響,會造成呈色不一。但秘色與天青色還是有明顯差別,只不過古人在難以見到天青色柴窯瓷器的情況下,不得已才將越窯秘色瓷視作柴窯瓷器。
五、關(guān)于柴窯瓷器的四大特征
“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是古人總結(jié)出的柴窯瓷器四大特征,從現(xiàn)已掌握的文獻資料看,約最早見于明萬歷十九年(1591年)刊行的高濂撰《遵生八箋》(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71冊),該書卷十四“論官哥窯器”條曰:“高子曰:論窯器必曰柴、汝、官、哥,然柴則余未之見,且論制不一,有云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是薄瓷也!而曹明仲則曰柴窯足多黃土,何相懸也?”高氏對傳說柴窯瓷器質(zhì)量很好,但足又多黃土表示不理解,以致發(fā)出反差為何這么大的感嘆。差不多同一時期的張應(yīng)文(?-1595)撰《清秘藏》(收入《叢書集成續(xù)編》第94冊,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印行,1991年)亦持基本相同的說法。該書卷上“論窯器”條曰“論窯器必曰柴、汝、官、哥、定,柴不可得矣!聞其制云: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此必親見,故論之如是其真。余向見殘器一片,制為絳環(huán)者,色光則同,但差厚耳!又曹明仲云:柴窯足多黃土。未知然否?”后來,文震亨(1585-1645年)撰《長物志》亦基本持此說,該書卷七“海論銅玉雕刻窯器”條曰:“窯器,柴窯最貴,世不一見。聞其制云: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未知然否?”(見陳植校注、楊超伯校訂本,江蘇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84年。)
關(guān)于柴窯的這四大特征,高濂說是“有云”,張應(yīng)文、文震亨都說是“聞其制”,這說明這兩位作者在當時都未見過柴窯瓷器實物。張應(yīng)文說是曾見到一塊制為絳環(huán)的殘瓷片,顏色和光澤與當時人們形容的柴窯瓷器特征相同,但不夠薄,不能確定為柴窯瓷殘片。文震亨也因未見到柴窯瓷器實物,而懷疑當時人們對柴窯瓷器四大特征的描述究竟對否。
六、關(guān)于《宣德鼎彝譜》
《宣德鼎彝譜》(八卷)是研究文物的人經(jīng)常引用的一本書,《四庫全書總目》收錄。一般認為系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呂震等人奉敕編撰。該書記載:“……內(nèi)庫所藏柴、汝、官、哥、鈞、定各窯器皿,款式典雅者,寫圖進呈……其柴、汝、官、哥、鈞、定中并選二十九種。”(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0冊)
長期以來《宣德鼎彝譜》被很多研究古董的人視為圭臬,不斷被引用。而且認為宋代汝、官、哥、定、鈞五大名窯的說法即源自該書。其實早在上世紀20年代邵銳先生就曾撰文指出其作者系偽托,并對該書的真?zhèn)翁岢隽艘蓡?見邵銳《宣爐匯釋》,菰香館鉛印本,1928年)。1936年,法國人伯希和也曾撰文對該書的可靠性提出疑問(Paul Pelliot,‘Le pretemlu album de porcelains de Hlang Yuan-plen’,T'oung pao xxxⅡ,1936)。1990年,英國學(xué)者柯玫瑰曾撰文指出該書的序和跋為偽托,其編撰年代不會早于1600年太久(Rose kerr,Late Chinese Bronzes(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Far Eastern Series),London 1990)。1997年,李民舉先生撰文指出其成書年代當在明代嘉靖年間(見李民舉《陳設(shè)類鈞窯瓷器年代考辨——兼論鈞臺窯的年代問題》,載《考古學(xué)研究(三)》,科學(xué)出版社,1997年)。2002年,秦大樹先生撰文指出該書系正德之后、明后期人偽作(見秦大樹《鈞窯三問——論均窯研究中的幾個問題》,載《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年第5期)。近兩年,陸鵬亮先生經(jīng)過研究后進一步指出該書的成書年代不早于明代萬歷朝,而書中所附項子京《宣爐博論》成文的上限更晚至天啟六年(1626年)(見陸鵬亮《宣爐辯疑》,載《文物》2008年第7期)。筆者同意這種觀點。由此可見,該書有關(guān)“內(nèi)庫所藏柴、汝、官、哥、鈞、定各窯器皿……”的記載是不足為據(jù)的。
七、關(guān)于“雨過青天云破處,這(者)般顏色做將來”的來歷
這兩句話是人們談?wù)摬窀G時常說的,查閱古代文獻,發(fā)現(xiàn)其大約最早見于明代萬歷二十年(1592年)進士謝肇(1567-1624年)撰《五雜俎》一書(收入《國學(xué)珍本文庫》,民國二十四年)。該書“陶器”條曰:“柴窯最古,今人得其碎片,亦與金翠同價矣!蓋色既鮮碧,而質(zhì)復(fù)瑩薄,可以妝飾玩具,而成器者,杳不可復(fù)見矣!世傳柴世宗時燒造,所司請其色,御批云:雨過青天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然唐時已有秘色,陸龜蒙詩:九天(應(yīng)為‘秋’,筆者注)風(fēng)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秘(應(yīng)為‘翠’,筆者注)色來。惜今人無見之耳!”。后來有不少人附庸此說。如:
成書于清康熙八年(1669年)潘永因撰《宋稗類鈔》(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34冊)卷三十二“古玩第五十五”條曰:“窯器俱謂之磁器者,蓋河南磁州窯最多,故相沿名之。柴窯最古,成器不可得,今人得其碎片,俱用以裝飾玩具。世傳世宗燒造時,所司請其色,御批云:雨過天青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又曰:“王蜀報朱梁,信物有金棱碗、越瓷器,致語云:金棱含寶碗之光,秘色抱青瓷之響,乃吳越錢镠事。梁所燒秘瓷相沿,以奉柴世宗。所謂柴窯者,其色如天,其聲如磬,精妙之極,今不可復(fù)者矣。”
清代唐秉鈞撰《文房肆考圖說》(書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古窯器考”之“柴窯”條曰:“柴窯,后周世宗所燒,以其姓柴,故名。后周都汴,出北地河南鄭州,其地本宜于陶也!宋政和官窯亦起于汴,汝亦唐河南道所轄之州。柴窯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滋潤細媚,有細紋。相傳當日請瓷器式,世宗批其狀曰:雨過天青云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足多粗黃土,制精色異,為諸窯之冠,論窯器者必曰柴、汝、官、哥、定,而柴窯不可得矣!得殘器碎片,制為絳環(huán)玩具,蓋難得而貴重之也!”
清代朱琰撰《陶說》(傅振倫譯注本,輕工業(yè)出版社1984年版)卷二“說古”之“后周柴窯”條曰:“柴世宗時燒者,故曰柴窯。相傳當日請瓷器式,世宗批其狀曰:雨過天青云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
民國許之衡撰《欽流齋說瓷》(收人《中國陶瓷名著匯編》,中國書店出版社,1991年)“說窯第二”之“柴窯”條曰:“在河南鄭州,即柴世宗所創(chuàng)也。相傳當日請器式,世宗批其狀曰:雨過天青云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二語可以想見。《陶錄》謂其‘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然‘薄如紙’一語乃指釉汁言,非指瓷胎言也。‘青如天’一語亦不盡言,柴窯固以天青為主色,但據(jù)《博物要覽》,則尚有蝦青、豆青、豆綠等色,不止天青一色也!釉中有細文開片,見于豆綠色者較多,無釉之處悉呈黃土色。然滋潤細媚,為古來諸窯之冠。在明代已不易見。近筑路掘出陶器頗多,間有類此者,嘗于某公座上見之,或者天壤奇寶不肯終秘人間也!”
許之衡將“薄如紙”理解為指釉汁言,可謂新的觀點,但不切合實際,因釉本為瓷器表面的玻璃層,歷代瓷器的釉都很薄,故“薄如紙”不可能指釉層,肯定是指瓷胎。
八、古人所見柴窯瓷器
從文獻資料看,明代幾乎沒有一位作者明確說自己見過真正柴窯瓷器,不是說“然柴則余未之見”,就是說“不可得矣”、“世不一見”。聲稱自己見過柴窯瓷器者,大都是清代人,所見“柴窯”瓷器有枕、碗、洗等。如:
清代孫承澤(1592-1676年)撰《庚子銷夏記》(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26冊)卷一曰:“庚子四月之朔,天氣漸炎,晨起坐東籬書合,注《易》數(shù)行,閉目少坐,令此中湛然無一物。再隨意讀陶、韋、李、杜詩,韓、歐、王、曾諸家文及重訂所著《夢全錄》、《人物志》諸書。倦則取古柴窯小枕,偃臥南窗下,自烹所蓄茗,連啜數(shù)小杯……”
清代王士禎(1634-171 1年)撰《居易錄》(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69冊)卷二十曰:“嚴柱峰副憲(曾榘)家有金剛子念珠一串,凡百四十顆,色如水晶,大司農(nóng)馬齊公出所藏僅十顆,較大,尤有光采,云顆直百金也。又示柴窯碗一,碧色,形制甚古,流光四射,非哥、定、宣、成諸窯比,亦尤物……”
清代王士禎(1634-1711年)撰《香祖筆記》(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70冊)卷七曰:“嘗見一貴人買得柴窯碗一枚,其色正碧,流光四照,價余百金。始憶陸魯望詩:‘九秋風(fēng)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可謂妙于形容,唐時謂之秘色也。”
清代劉體仁(1616-1676年)撰《七頌堂識小錄》(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72冊)曰:“柴窯無完器,近復(fù)稍稍出。馬布巷見示一洗,圓而橢,面徑七寸,黝然深沉,光色不定,雨后青天未足形容。布曰:‘予目之為絳霄。’”
成書于明崇禎十六年(1643年)汪可玉撰《珊瑚網(wǎng)》(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8冊)卷二十二“嚴氏書品冊目”條曰:“奇珍器玩共三千六百五十余件,內(nèi)有……柴窯計二十四件……”
乾隆皇帝一生精于鑒賞古董,在其所作詠瓷器詩中,有幾首是專門吟詠其所見自己認為是“柴窯”瓷器者。如:
《詠柴窯枕》曰:《遵生》稱未見(《遵生八箋》述柴窯論制,雖有青如天、明如鏡之目,然其自稱則云予未之見也),安臥此何來?大輅椎輪溯,青天明鏡開。薦床猶蟹爪,藉席是龍材。古望興遐想,宵衣得好陪。堅貞成秘賞,苦窳澷嫌猜。越器龜蒙詠,方斯倍久哉!(清乾隆撰《御制詩集·三集》卷三十八,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05-1306冊)此枕現(xiàn)藏臺灣省臺北故宮博物院,長37.5厘米,高12.3厘米。詩文鐫刻在枕的底面,句后署“乾隆甲申春御題”。鈐篆體上圓“乾”、下方“隆”章(見圖,余佩瑾《故宮藏瓷大系·鈞窯之部》圖版108,臺北故宮博物院出版,1999年)。乾隆甲申即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此外,他還撰有《詠柴窯碗》《詠柴窯如意瓷枕》等詩文。
清代張英所作《柴窯酒碗歌》曰:“長安晴日秋窗暖,曹郎酒客秋窗滿。持出床頭舊酒卮,篋中碧色柴窯碗……”(見清代張英撰《文端集》卷六,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29冊)
雖然上述人士認為自己收藏有或見到過柴窯瓷器,但其可信度究竟有多大,是值得認真考慮的。筆者認為其可信度不大,很可能是根據(jù)明代人對柴窯瓷器特征的描述,將自己收藏或見到的某件具有類似特征的瓷器自以為是地推斷為柴窯瓷器。例如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乾隆皇帝作詩吟詠的所謂柴窯枕,今天看來明顯是元代河南鈞窯產(chǎn)品,因釉色天藍,遂被乾隆皇帝誤認作柴窯器。而同樣釉色的一件鈞窯天藍釉紅斑如意頭形枕,又被乾隆皇帝認作汝窯產(chǎn)品加以吟詠,題作“詠汝窯瓷枕”。詩曰:“汝州建青窯,珍學(xué)柴周式。柴已不可得,汝尚逢一二……”(清乾隆撰《御制詩集·四集》卷八十一,收人《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07-1308冊)鐫刻有該詩文的枕,現(xiàn)收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見圖,見余佩瑾:《故宮藏瓷大系·鈞窯之部》圖版107),詩后署“乾隆丙申秋御題”,鈐篆體“比德”、“朗潤”兩方章。乾隆丙申即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
九、結(jié)論
上述情況說明,自明代以來,人們對柴窯很重視,在文獻中對柴窯的記述也較多,但因傳世柴窯瓷器數(shù)量極少,人們很難見到,致使有關(guān)柴窯的記載輾轉(zhuǎn)傳抄的成份較多,有的文獻本身就是偽造的。因此,我們今天在利用古代文獻研究柴窯瓷器的時候,既要考證文獻的真?zhèn)危忠吹狡漭氜D(zhuǎn)傳抄的情況,去偽存真,避虛就實,以歸納出柴窯瓷器的基本特征。
研究柴窯瓷器除了要重視文獻資料外,也要重視實物資料,柴窯之謎的最終揭開,必須將二者有機結(jié)合起來。在從傳世品中久尋柴窯瓷器蹤影難覓的情況下,人們逐漸將目光轉(zhuǎn)向文物考古發(fā)掘,以期借助出土實物資料,使這一長期困擾古陶瓷研究者的學(xué)術(shù)難題得以突破或解決。
20世紀80年代,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員禚振西女士,將文獻記載與由她主持對陜西省銅川市黃堡鎮(zhèn)耀州窯遺址進行大面積科學(xué)發(fā)掘所獲得的實物資料相結(jié)合進行研究,率先撰文提出耀州窯遺址五代地層出土的天青釉瓷器應(yīng)是周世宗的柴窯產(chǎn)品之觀點,受到人們的關(guān)注,在學(xué)術(shù)界引起人們的興趣和爭論。近些年,陜西省文物部門和一些民間收藏愛好者也不遺余力地致力于這一課題的研究。
從地理位置上看,曹昭撰《格古窯論》說“柴窯出北地”,如果“北地”是指“北地郡”,耀州窯所在地銅川市在歷史上亦曾隸屬過“北地郡”。倘若“北地”系指北方地區(qū)(黃河以北、長江以北、淮河以北),耀州窯遺址所在地也在這個范圍內(nèi)。從產(chǎn)品特征上看,五代耀州窯青瓷最接近明代人歸納出的柴窯瓷器“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四大特征,而五代耀州窯青瓷用粗砂粒墊燒也符合曹昭撰《格古窯論》說柴窯“多足粗黃土”的特征(見圖3、5、6、7)。因此,五代耀州窯即是“柴窯”這一觀點,在目前有關(guān)柴窯的諸多說法中最具說服力。其他說法或是窯址所在地不符合,或是產(chǎn)品特征與古人對柴窯瓷器特征的描述相差甚遠,或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因而尚難以使人信服。
當然,柴窯是歷史遺留下來的一個非常復(fù)雜的問題,也是中國陶瓷史上一個頗受人關(guān)注的重大研究課題,此問題的解決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專家學(xué)者們持之以恒地不斷進行探索。相信隨著考古工作的深入開展和專家、學(xué)者及古陶瓷愛好者們的不懈探索,柴窯之謎一定會被最終揭開。
(責(zé)編:雨 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