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約情人

1

工作的壓力已經沒有辦法讓我承受市區的喧囂，我在郊區買了一幢獨立別墅，每天下班開車回家其實也很近。這里寧靜的氛圍讓我有了安詳之感，一天的工作疲勞可以在這幽雅的環境中漸漸淡化。我是那種為了賺錢而不要命的工作狂，因為公司是我自己開的，沒有人不為自己賺錢而拼命的。如今快要接近不惑之年的我，依然是單身王老五一個，當然是鉆石型的，我的意圖也很簡單，工作忙不是一個純粹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想盡情享受生活，沒有人束縛的日子，總是最逍遙盡興的。

從市區搬到了郊區，市區的房子就空置了下來，空著也是白空，我就把它交給了房屋置換公司出租。半個月后的一個下午，我接到了房屋置換公司的電話，告訴我房屋已經出租出去，叫我第二天下午三點鐘去收錢，我也沒把它當一回事，工作一忙，也就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正準備下班，一個年輕的女孩給我打來電話。女孩抱怨著說她一個下午都在等我去拿錢，說我白白浪費了她一個下午的時間。

第二天，我早上九點準時到了房屋置換公司。一張年輕充滿朝氣的臉毫不客氣地迎了上來:今天還算準時，你要知道，浪費別人的時間就等于謀財害命。看著女孩洋娃娃氣息的臉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忍俊不住地打趣道:不就是半天的時間嗎，有你說的這么嚴重嗎?你半天的時間多少錢，我照付。一聽我這話，女孩立刻怒目圓睜，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我一看這架勢，知道要是再頂下去，今天的班就不用上了。我連忙轉換話題說:第一個月的房租就免了嗎，算是我對你半天時間的補償。沒想到，我的話還沒說完，女孩就“啪”地一聲把錢甩在桌上說:好象我是為了跟你討價還價似的跟你說了一大堆，我是要你記住，懂得尊重別人的時間。像這樣張狂的女孩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那個甩錢的動作似乎比我還瀟灑。

我們在簽訂合同的時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女孩的名字:衣玉成。很奇怪的名字，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難怪一副大咧咧的模樣，雖然人長得倒是蠻俊俏，蠻有靈氣的。

2

可是是冤家就得聚頭，我跟衣玉成第二次碰面竟然是要跟她合作一個項目，當第三方的老總為我們牽頭見面時，我們不由都一怔，此刻的衣玉成一身得體的草綠色西裝，頭發高高地盤起，儼然一副成熟老板的架勢，不露聲色的驚訝之后便是有禮貌地向我打招呼，跟我第一次見到的衣玉成完全是兩個模樣，我不得不暗自佩服女人的善變。

與衣玉成的合作中，她的細膩和果斷讓我算是開了眼界，我們第一次合作很成功。在開慶功酒會的時候，衣玉成又恢復了她原先的模樣，一件寬松的羊毛衫加上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庫，簡單明凈，活潑可愛，要不是第一次見面她給我留下的可惡印象，我還真覺得她像是剛從學校踏上社會的清純女大學生。可衣玉成就是衣玉成，誰也改變不了她，只要不在生意場上，她依然一副張狂的樣子。

男人對這種強悍型的女人總是持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是與此同時，不免又會產生一種征服的心態。但是對付其他的女人，我可以游刃有余，對付衣玉成，著實讓我費了不少心思。問題是我費了不少心思，我也沒有辦法拿這個衣玉成怎么樣，看著她還是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我真恨不得捏死她。

衣玉成任何人的賬她都不買，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但是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判斷力，她的生意方向總是很準，我們合作的生意讓我跟著她賺了不少錢，這就是我拿她沒有辦法的一個主要原因，我要跟她合作賺錢，不好太得罪她。

3

不久，衣玉成在一個大的投資方向上和我產生了分歧，這是我們合作以來最大的一次分歧，以前都是我聽她的，這一次，我不能聽她的，依我在生意場上十幾年的經驗，我可以肯定這一次她判斷失誤了。作為生意場上的合作者，我提醒了她，可她還是那副自以為是的德行，她那副德行一下子激怒了我，我要看著她慘敗。果然不出我所料，衣玉成這一次的失敗，幾乎使她傾家蕩產。看著她變賣工廠抵債，得意洋洋的我竟然在心底里替她有些惋惜。

這一次的徹底潰敗，讓衣玉成看起來仿佛有點一蹶不振，事實上，她的確也沒有資本再振作起來。衣玉成來見我的時候，已經收拾好行李，看樣子她是要打道回府了。

“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話，我的房子可以免費租給你;你要是還想在上海賺錢的話，可以，你的時間不是很值錢嗎，你現在有的是時間，怎么樣，一個月十萬，我包你。”說完這些話，我的心里在暗暗發笑，我在等待著這個被我激怒的母獅怒叫。

可是一分鐘后，衣玉成的嘴里說出幾個令我倒吸冷氣的字:可以，我讓你包三個月，三個月以后，我們各奔東西。衣玉成的話讓我心里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倒是被怔住了。這個搞不懂的女人，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嗎?還是她真的為錢，肯出賣自己，這不像她的性格。

衣玉成跟我在一起以后，她的大部分時間居然是買菜燒飯，整理家居，衣玉成燒得一手好菜，使我這個經常吃慣飯店的人倒也惦記著回家吃飯，跟她在一起，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種家的溫暖。衣玉成還是開朗的，只是少了以前的張狂，不知道是不是寄人籬下的原因，總之，她改變了很多。每天早上離開家的時候，我總會放上三千塊錢給她們開銷，以前別的女人總是窮兇極惡地用，甚至一天三千塊的開銷還不夠。可衣玉成不是，她一改往昔出手闊綽的行為，把每天的開銷居然一筆一筆地登記在賬，晚上的時候還要拿給我看，這多少讓我有點感動，竟然還有女人替我省錢。

不過，衣玉成不饒人的地方還是不饒人，我有晚睡晚起的習慣，晚上拼命地熬夜，早上拼命地睡懶覺，直睡到想起來的時候才起來。衣玉成每天晚上都會催我早點睡，早上六點鐘就拉我起來鍛煉身體，剛開始的時候，我不習慣，為此跟她吵過兩次，可她卻慢慢地跟我講道理。想著以前張狂的她，現在卻是一副溫柔的模樣，像個孩子般的純真，我不忍心再跟她計較，只好由她擺布。當我早上穿著她準備的運動服在草地上跑得滿頭是汗時，我感覺我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那個感覺竟然是那樣的清新，充滿活力，跟我以前整天沉迷酒吧的感覺，完全是兩個樣，多少年了已經沒有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讓我越來越聽衣玉成的擺布，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4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眨眼兩個月就過去了。想到一個月后她就要離開，我的心情就變得煩躁起來。以前我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這一次，我明顯感覺到我的惶恐和無奈。

我終于忍不住問她，是不是可以把我們的合同再繼續簽下去?衣玉成看了我一眼說:我們說好是三個月的，你做商人做了那么多年，應該知道遵守合約。衣玉成的一句反駁竟讓我無話可說，剩下的日子對我來說，簡直是珍貴極了，我每天能不出去應酬就不出去應酬，能在家里做的事情就不在公司做，目的只有一個，在家能多看她幾眼。我知道，我已經對衣玉成產生了感情，對于我這樣的年紀說起愛情，似乎有點可笑，但事實上，愛情的來臨竟讓我措手不及，一個從不相信愛情的男人，竟然拜倒在愛情的魅力之下。

我們合約到期的那一天，我看著衣玉成從容地收拾著行李，她的行李并不多，我以前給她的錢讓她去買些衣服，她從來也沒有買過，她來的時候多少東西，走的時候還是多少東西。我問她準備到哪里去，她說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站起。我說那我們還合伙做生意，她笑了笑，然后堅定地說“不”，我問她為什么，她不再說話，然后頓了一下說，如果我不能從失敗中獨立站起來，我就不能算是真正成功的人，也許以后我還會租你的房子。我不知道衣玉成為什么這么在乎成功，我對她說，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我這里生活一輩子，我會好好待你的，這樣的話，我說得很明白，希望她能留下來。可衣玉成的去意已決，任我怎么留她，她都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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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玉成走后，時間對我來說是那樣的難熬，白天我可以忙著做生意，一到晚上，偌大的別墅里顯得冷冷清清，以前用來享受安寧的別墅，此刻卻成了我的夢魘，一走進別墅，衣玉成的影子就躍入我的眼前，她以前的種種的柔和在我的頭腦里回蕩。可是一旦回到現實，孤獨和無奈就會襲擊我。雖然孤獨，我卻沒有心思再找其他的女人，有時候我也感覺到很奇怪，一向不為女人左右的我，竟然第一次為一個女人而牽腸掛肚。

一個月后，衣玉成給我打了第一次電話，她告訴我她一切都很好，她的事業正開始走上正軌。以后，這些原因都是從衣玉成給我的一封來信中得知的，在信中，她向我講述了她從未對人說過的家庭。她的父親大她母親整整二十歲，她母親嫁給她父親的時候，正值她父親風度翩翩、事業有成之際，兩人也恩恩愛愛，家庭和睦。可是隨著時間流逝，父親不再年輕，事業也一落千丈，而母親此時卻是風姿綽約，兩人之間的差別和矛盾就日顯突出，終于有一天，她的母親棄他們父女而去。從此衣玉成和她的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愛她如掌上明珠，卻對她嚴格有加。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父親時常用這句話來教育她，父親希望她凡事能自立自強，不要依賴任何一個人，這就是她為什么這么在乎自己的事業的原因。在信中衣玉成也道出了對我的一片真情，她告訴我之所以做我的情人，一方面她的確需要東山再起的資金，另一方面在和我的交往中，她已經對我動了真情，我的隨和、我的容忍深深地打動了她。如果不是真愛，任我出多少錢，她也不會做我的情人，否則不僅對不住她自己，更對不住她深愛的父親。

我讀完衣玉成的來信后，我很快給她打了個電話，非常誠懇地請她回到我的身邊。可衣玉成還是回絕了，她說她要等到她的事業穩定后再考慮這個問題。

我只有無奈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對于這種有個性的獨立女孩，我知道任何的幫助只是徒勞，好女孩，會讓你牽掛卻又放不下，讓你甘心情愿地為她等待。當然對于真心的愛人，再等待十年，我也樂意。

(責任編輯 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