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靠流水線上的女友寄來的血汗錢讀完大學的。有了今天的小康生活,離不開當初她忍受著辛酸的淚水支持我。
我來自遙遠的大西北——甘肅省經濟最落后的一個小山村里。住在村里的人幾乎每家都很貧窮。我在父母的辛苦努力下讀完了高中,可喜的是,我很順利地考上了西安大學,讀的是物流管理,8000塊錢學費使我們全家愁白了頭。就在我絕望之際轉移讀書念頭謀其他生路時,突然接到了一張匯款單,匯來的金額正是8000塊,匯款人是我已快要淡忘的紅。自從與紅分開后,我們已經兩年多沒有聯系了。
我和紅上初三時是同桌。為了升高中,緊張而又忙碌的學習中,我們相互學習相互照顧。初中結束后,我們都很順利地考上了縣一中,同時還分在一個班。這時,我們已經成為好朋友。上到高二第一學期時,紅的父親因賭博欠了8000塊錢的債而被別人罵上門,紅的學費也泡湯了。無奈之下,紅只好離開學校到南方打工。她走后,由于我們這里電話不方便,只好靠書信聯絡。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聯系也漸漸地少了,但我還是經常懷念她。
此時,當我捧著珍貴的學費迫不及待地撥通紅留下的電話時,紅高興地向我傾訴,說她在外面什么都好,而且過得很快樂,讓我安心享受大學生活。紅還說她永遠都會記著我。我問她怎么知道我的情況,這8000塊錢要攢多久呀?她說,在別人那里打聽到我的情況的。后來,她呵呵地笑著說,8000塊錢小意思啦,用不了多久就賺回來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掛斷電話的,只記得我望著那疊嶄新的鈔票流淚了。
接下來的大學四年里,紅會經常給我寄些錢做生活費。有了她的支持,我順利地讀完了大學。
大學畢業后,面對不包分配的學業結果,我既沒有人際關系,也沒有家庭背景,在迷茫與無可奈何之際,我想到來紅這邊謀生。為了給紅一個驚喜,我預先沒有告訴她。當揣著紅的地址來到她打工所在地時,我才發覺紅原來在這樣一個到處破破爛爛、滿是垃圾的工業區打工,這和我想象中繁華多彩的情景差距太大了。我在這里找了半個小時,紅的廠毫無著落,最后叫了一輛摩托車才將我送到她廠門口,不到500米的路要了我6塊錢,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還沒等我張口還價時,那個好像是本地人的車主就發出一連串我聽不懂的話語。
我在紅的廠門口的公用電話亭給她打電話,電話那端傳來紅驚訝的聲音:“不會吧,你怎么會跑到這兒來?你不是大學畢業后便有好工作嗎?”我說,現在這個年代,大學生都得自己出來找工作,不包分配了。你快出來吧。
10分鐘后,紅滿面笑容地站在我面前。曾經漂亮白凈的紅如今變得又黃又瘦,憔悴了許多。她帶著我在廠門口對面的老四川餐館里吃了一份快餐,打電話向他們老大請了假,然后幫我租了一室一廳的房子。我問她干嘛租這么長時間的房子,她說讓我先在這里一邊適應氣候一邊找工作。我們好長時間沒見了,在這個小租房里,我們聊著曾經發生在校園里的趣事,一直到晚上12點鐘才睡。
開始的幾天里,我還滿懷信心地去找工作,可萬萬想不到的是,我每去應聘一份工作,面試人員總要問我同樣的話:有工作經驗嗎?我說沒有時,別人對我的答復只是搖頭。廣東的天氣較熱,幾天下來,我的臉曬得脫皮,人瘦了一圈,離家時的夢想被打擊得支離破碎,我這才體會到謀生的難處。躺在出租房里,我絕望地望著天花板,想著紅每天早上7點30分上班,晚上11點下班。想著自己花了那么多的血汗錢讀了大學,連份工作都找不到,多么慚愧的事情。眼看又沒錢了,我再也不好意思拿紅的錢,我已經欠她的太多了。現在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學點經驗吧。
無意中,我看到紅的廠在招工,普工全要女孩子,只有一個雜工要男孩子。我拿出身份證給保安,保安打了個電話叫人事出來看了我一眼,讓我填了張簡歷表,然后給我開了一個床位單,吩咐我將行李搬到宿舍,明天上班。
第二天,當車間主管領著我走進車間時,我一眼看到了坐在流水線第一個工位的紅。她抬頭時目光對上了我的目光,有些驚訝地望了我一眼,正巧被站在她身后的組長看到了,對紅破口就罵:“動作快點!看什么看!他媽的好像沒見過新人進來一樣。”紅沮喪地低下頭,拼命地用手安裝那些電阻片。
我和紅在一個車間里做事,我的工作就是做那些比較粗重的活,哪里需要就在哪里做,拉著那個粗重的叉車滿車間晃。晚上加班到11點,一天下來,我渾身像散了架,手磨出了幾個血泡。紅拉著我的手心疼地說,你不是做這個工作的,你是坐辦公室的。望著她,我心酸得厲害,低下頭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半個月過去了,客戶打電話給老板,要求退貨,說電阻片全被裝破了。老板從辦公室走出來,招齊經理主管組長開會,大會上狠狠地罵了他們一頓。散會之后,經理叫住主管訓了幾句話,主管又對組長訓了幾句話,接著,組長走到紅跟前,殺豬似的大叫起來:“他媽的,你眼睛瞎了?裝壞了那么多電阻片,你不知道嗎?看你就知道是又傻又笨的人。他媽的,今晚給老子一個人加通宵返工,而且記大過一次!”
紅低著頭像犯人似的一聲不吭,兩顆晶瑩的淚水滑下了她的臉頰。這時,主管又走過來大聲對紅吼叫:“你好像做了好幾年了呀,怎么連一個新員工都不如?你到底能不能做事呀?不能做的話就趁早打包走人,不要再在這里混時間了。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嗎?”
聽著這些責罵話語,我一氣之下跑到主管面前,把心里所有的不滿統統地倒了出來:“你不配做一名上司!像你這種沒素質的領導應該最先走人。任何事情都沒有十全十美,產品出了質量問題你們管理層就沒有過錯嗎?”
整個車間的人都望向我這邊,在他們看來,神圣的主管是員工不能頂撞的。主管大聲吼起來:“你這混蛋算哪一根蔥?給老子滾回工位上去。”
我死盯著她,沒有動。這時,車間走進來幾個高大威猛的保安,把我拖出了車間。第二天,我被開除了,通告貼了出來,我是以故意頂撞上司,態度惡劣,被開除處理并記兩個大過。我半個月的工資被扣得分文不剩。當天,我搬走了行李。中午,紅找到我,從兜里掏出200元讓我去租房子,我沒要,輕輕地吻了吻她那帶淚的雙頰,對她說:“紅,我這才明白,這么多年來,讓你受委屈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會加倍地補償給你,今生今世,我會讓你永遠幸福。”說完,我背起行李,踏向東莞智通人才市場。
在我的努力下,找了一份采購工作。短短兩年過去了,我現在是臺資企業的一名采購經理。我把紅接了過來,給她買了一枚鉆石戒指,把我賺來的錢全交給她管理。看著她受寵若驚的樣子,我既興奮又難過。捧著她的臉,我輕輕地對她說:“我親愛的紅,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兒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