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禪:千錘百煉終成宗師

他被書畫界尊為大寫意花鳥畫的宗師，因為他融合了中西畫技法的繪畫，既深諳古法同時也獨辟蹊徑；他的作品，既氣勢逼人，同時意態深遠：他曾為國家興亡而不顧自身安危。他為人豪爽坦誠，他一生都在踐行“必先有人格，爾后才有畫格”。

他曾被贊為：北方藝壇上創造派的先鋒。他教書育人，傾盡自己所有學識而不求回報。

他就是李苦禪。

千回百折的求藝道路

沒有比大師的經歷更能詮釋，所謂“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這一段勵志的古文。我們在閱讀到他前半生的經歷時總是忍不住感嘆，大約只有這樣的堅持，和千折百回的磨難，才能最終成就一個大師。

在很長的時間里，李苦禪的名字是李英、李英杰，字勵公。他出生在山東省高唐縣李奇莊的一個貧農家庭，幼時那些生活的困頓都不必再提，應該是注定的什么也阻擋不了他與藝術的結緣。據李苦禪的兒子的回憶，李苦禪最初接觸到藝術的機會，是在他家鄉的一座古廟。某天，因為重建廟宇中的佛像，以及重畫壁畫，還是李英杰的李苦禪便每天到廟里，看著一副副木架子被捆上了草把子，糊上泥巴，描畫上圖案，逐漸變成了一尊尊形貌各異的神像，白墻上也一天天多了許多釋道人物。這讓幼小的李苦禪產生對藝術最根本的向往，老藝人李賓就成了李苦禪繪畫上的啟蒙老師。他給李苦禪講述了壁畫中的故事、泥塑的工藝和壁畫的制作等等，在這里，李苦禪確定了未來的藝術道路。

1916年，李英杰離開了家鄉，他的生活從窮困變本加厲為極為困頓，但生活對他極度匱乏的補償是他從山東卿城省立二中開始得到很好的美術教育。二中的繪畫老師孫占群教他繪畫，“從現存的三幅國畫作品，《鶴》、《貓》、《雞》，可以看出已經掌握了中國畫的基本方法。”1918年的夏天，李英杰來到北京，進入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跟徐悲鴻學炭畫，并得到陳師曾、賀履之、湯定之等先生的指導。1920年，23歲的他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旁聽，攻讀中文，聽到了蔡元培、李大釗、陳獨秀、梁啟超、羅素(英國人)等人的演講，還見到了日后聞名中外的人物毛澤東、徐特立等。

1922年，李苦禪在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西畫系學習西畫，那時他經濟拮據到極點，曾經棲身在北京的一所破廟中。在那段時間里，他每日的飲食只是一鍋粥，分成三份當做早中晚餐，使用的炭條和鉛筆是撿來的，甚至需要拉洋車賺取學費和生活費用，其后在他的老師齊白石的幫助下才能全力投入到繪畫中。即便生活辛勞至此，李苦禪無論什么時候都帶著個速寫本，見什么畫什么。這種拼命學習的精神一直伴隨他直到生命終止，一直到去世前的幾個小時，李苦禪還在例行每天的功課臨碑帖。他那種拼命地、努力地刻苦求學精神的勁頭，深深的感動了同學林一盧，于是贈了他一個名字“苦禪”，取意古代稱大寫意為“禪宗畫”，即取一個禪字，與苦合起來的意思為“苦畫畫的”，因為取意貼切，一直被李苦禪沿用下來。甚至齊白石老人曾親自刻了一方“死不休”的印章送給李苦禪，而這正是李苦禪在藝術道路上的追求的真實寫照。

在師從齊白石后，李苦禪的處境好轉，這使他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去鉆研畫藝，并且大有進展。但是一代大師是不可能只滿足于眼前的進步，李苦禪從來不滿足于模仿，他一直致力于開創自己的畫風。齊白石曾贊他“苦禪學吾不似吾”，那是因為李苦禪著意避開齊白石老人常畫的題材和構圖，甚至常人畫過的題材也回避。他的個性指引著他走一條自己的道路，這條路即便有恩師的幫助，但仍舊是艱難的，這條路絕對沒有捷徑，一代中國寫意畫宗師完全是傾注畢生心血而成的。

金石造就的非凡造詣

作為中國杰出的大寫意花鳥畫家，李苦禪的作品繼承了“中國畫的優良傳統，他吸取石濤、八大山人、揚州畫派、吳昌碩、齊白石等前輩的技法，并融中西技法于一爐，滲透古法又能獨辟蹊徑，在花鳥大寫意繪畫方面發展出了自己獨到的特色。”他常以松、竹、梅、蘭、菊、石、荷花、八哥、鸕鶿和鷹為題作畫，用他獨家的眼光和手法，創造出許多形神兼備、千姿百態的藝術形象。他一直堅持寫生和細致的觀察，使得他筆下的花鳥渾厚、平實而妙趣天成，那些花鳥并不是對自然物象純客觀的描摹，更賦予了真實的生活氣息。“在看似隨意中蘊含著樸拙之氣，在自然含蓄中蘊含著陽剛之氣，他的運筆線條如行云流水，蒼勁樸拙，筆法凝練簡約，卻意趣盎然。筆墨縱逸豪放、雄健磅礴。他駕馭筆墨的能力，駕馭寫意技巧的能力是驚人的。”尤其在李苦禪的晚年，他的作品更加返樸歸真，雄健蒼勁，筆墨揮灑中已經達到了“筆簡意繁”的藝術境界。

李苦禪作畫特別長于用線，并擅于留白，“畫面黑白相間，虛實相生，淳樸自然，奇趣橫生。”即便是畫石頭，也是先用線畫出輪廓，再稍加點染：畫荷花的花瓣，也不用沒骨法，而是用線勾出來。他晚年花鳥之作，也有多半用線構成的。所以，眾人都贊他的畫筆力雄健，氣勢渾厚，以大手筆、大寫意、大寫情。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李苦禪的書法更是畫家中的翹楚，近代鮮少有人可相提并論，現在更是無人能及。李苦禪常年收藏碑帖，這是因為他一直刻苦臨帖，每次臨帖幾個小時是必不可少的，甚至直到他生命停止前的幾個小時，他仍舊在做日常功課一一臨帖。正因為此，李苦禪作畫比一般畫家高出一籌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以書入畫。他曾經說過：“書至畫為高度，畫至書為極則。”2010年3月，由北京畫院美術館承辦的“苦禪金石緣——李苦禪先生收藏金石碑銘拓本與題跋展”，展出了李苦禪收藏的，跨越先秦、兩漢、魏、晉、隋、唐、宋、明、清數個朝代的金石碑銘拓本與題跋展品共100余件。這個展覽強調了李苦禪所推崇的金石之美，以及他所推行的金石學在當下傳統美術教育的重要性，對于傳統書畫創作的現實意義。

在中國畫中，畫家用色容易，用墨就很難，得到大家的公認的是，李苦禪作畫“用筆很重，用墨很濃。用筆重，能顯示其力：用墨濃，能顯示其厚。用筆時，如屋漏痕、錐劃沙，力透紙背，凝重道勁。用墨時，如墨沈潑在紙上一樣，淋漓酣飽，水渾墨章。”這足以顯示他是一位杰出的用墨高手。李苦禪也認為自己用墨第一，“我有五種墨，前人和《畫論》稱‘墨分五色’，就是焦墨、濃墨、淡墨、干淡墨和水墨。我的畫中夠這五個了。”他認為“現在畫畫夠三個‘墨’的也不多”。

李苦禪用墨最為突出的是他所畫的竹子，筆筆沉雄，宛若金鉤鐵劃，厚而且沉，凝重有力，甚至是魁偉，而他所畫的鷹的嘴與爪，那不是畫出來，而是一筆筆寫出來的，顯露出的金石之氣，恰是臨碑帖中得來的。

人品畫品比肩高

李苦禪一生力倡“先有人格方有畫格：所謂人格——愛國第一”。

1919年，22歲的李苦禪以聊城二中學生代表的身份赴京，參加“五四”、“六三”愛國運動。1930年，李苦禪應林風眠校長之聘，赴杭州藝專任國畫教授，以他深厚的寫生積累，“以寫意思想與筆墨整理成習作與創作，將西方雕刻、繪畫方法、精神融入國畫教學。”并率先將京戲作為“傳統美學與文化藝術之綜合”引進美術教學之中，親自粉墨登臺，現身說法，將自己的學識技藝盡數教與學生，不做保留。1934年，李苦禪因支持學生的愛國革命活動，同當局進行正義交涉而遭學校停聘。1937年，北京淪陷日寇之后，他辭去日偽“公立”學校教職，參加了地下抗戰工作，

他的苦禪畫屋成了各路抗日義士來往交匯的地方。他還資助許多有志青年到抗日根據地去。

1939年5月14日，李苦禪因暗中資助地下抗戰而被抓到日本憲兵司令部，關押在沙灘原北大紅樓地下室里，在那里被打得渾身是傷受盡折磨，最終因他的社會知名度，于28天后被釋放了。出獄后，僅以賣畫來維持生活，過著異常艱苦的生活，但他依然在暗地里支持抗戰事業。

在北京解放的前夕，李苦禪與當時的北平市市長何思源、徐悲鴻等北平文化界名流合力斡旋，呼吁和平解放北平，以保護古都文化遺跡和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更讓人敬佩的是，李苦禪樂意扶持同行，從不嫉賢妒能的豁達心胸。“他曾把許麟廬、劉淑度、羅祥上、劉冰庵推薦給齊白石做弟子。當李可染希望李苦禪將他引薦給齊白石時，他欣然帶李可染前往齊家，極力向齊白石推薦李可染，使齊白石又收到了一位后來蜚聲畫壇的弟子。”

在李苦禪的一生中，他以身作則的體現了博大胸懷，做人、作畫都堪稱宗師風范，這也使得他的作品更具有豐富的價值。

李苦禪，原名英杰，后改名英，號勵公，男，1899年生，山東省高唐人。中央美術學院教授。1919年入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并在中文系旁聽。1922年轉入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西畫系。1925年畢業，任教于北京師范學校和保定第二師范。1930-1934年任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教授。抗戰期間因與愛國志士交往密切曾被捕入獄。1946年任北平藝專教授。1949年后任中央美術學院民族美術研究所研究員、國畫系教授，曾任中國畫研究院院委、中國美術家協會第3屆理事會理事、第5、6屆全國政協委員。1980年赴香港舉辦李苦禪、李燕父子畫展并講學。1983年有關部門舉辦了從教60年祝賀大會。同年逝世，并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大型遺作展。1986年李苦禪紀念館在山東濟南落成。出版有畫集、畫冊、畫選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