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任何一個女人來說,乳腺癌三個字都意味著恐懼和自信心的瓦解。但年輕的女導演王郢,在她所知的真實生活的基礎上,塑造了一個叫阿美的中年婦女,因乳腺癌被切除右側乳房,但她用勞動婦女身上那百折不撓的頑強意志,為自己贏來了好日子;而另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Grace Tang,則用她智慧、幽默的真實故事告訴我們,事情其實并沒有想像的那么復雜。
1992年,雅詩蘭黛以粉紅絲帶為標志,開始在全球范圍推廣乳腺癌防治月活動。此后每年10月,越來越多的人得以了解并加入強調“早預防,早發現,早治療”的重要性的行列。與此同時,更多人開始關心女性病患的心理健康問題。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北京某醫院護士王阿姨,在五十多歲的時候查出乳腺癌并切除了一側乳房,此后她變得越發不自信和疑神疑鬼,每天都在懷疑60歲的丈夫對自己不忠,天天跟蹤他,由此引發了一系列的家庭爭端。對于失去乳房對女性所產生的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我們誰都沒有自信能拍胸脯說如果是自己就不會變成那樣。可這一切到底是源于男人對病患身體的嫌棄,還是女人自己的不自信?
剛剛在青島閉幕的首屆中美乳腺病高峰論壇有一組最新的研究數據:目前八成以上的乳腺癌患者有心理問題。而我們到底該如何應對這些負面情緒,使生活仍然能像之前一樣正常并幸福?
當乳腺癌遇見綠豆
生活是一出又一出悲喜交加的鬧劇,我們都是彼此孤獨而渺小的存在。一部以乳腺癌為題材的短片《阿美的綠豆》卻讓人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你會遇見成千上萬的人,你也會經歷成千上萬的孤獨,你會哭泣,會悲傷,會絕望,但只要不自我放棄,依然可以重新擁有希望的未來。
遇見王郢和她的《阿美的綠豆》是個美麗的巧合。當我還在為這一期“粉紅絲帶和乳腺癌”的選題與同桌吃飯的朋友們熱烈討論的時候,朋友聊起了傳媒大學一位研究生的畢業短片——《阿美的綠豆》。
故事說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阿美,她的前男友因為一個會跳舞的年輕女孩兒把她拋棄了。阿美于是下狠心也要學跳舞。她去了縣城里的一個中老年舞蹈培訓隊,盡管沒什么天分,但她學得賣力又認真。在這個縣城里,到舞蹈隊里來跳舞的幾乎都是中年大媽,但也有一個熱愛跳舞不怕被人笑話的老男人——老李。阿美的笨拙和老李的另類讓他們很快成為舞蹈隊中的革命戰友,而中年遇知音的情愫也在兩人心中暗種。正當與老李的關系日漸明朗化時,阿美卻被檢查出患有乳腺癌。右乳被切除,阿美為了守住自己的小秘密,決定用綠豆來填充胸部的形狀,誰知綠豆卻在兩人正欲親熱的時候發了芽。阿美跑到廚房把豆子炒熟,卻因太香又在夜晚引到老鼠來咬……一番折騰過后,綠豆終于不發芽也不過分香了,但阿美的綠豆卻在舞蹈隊彩排時從胸里撒了出來,秘密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而老李在這個時候跟阿美說:“嫁給我吧。”此時背景音樂響起了宋祖英的那首《好日子》……
最開始的時候,我從未想到,自己會被這部僅僅29分鐘的短片所牽動,跟著它笑、哭、又笑。影片的基調異常的輕松和微妙,就猶如阿美一出場便給人無比溫暖與喜劇的感覺。印象最深的一幕,是阿美被切割了乳房之后,蒼白著臉站在鏡子前擦干眼淚,然后告訴自己:“我要和老李跳舞!我一定要和老李跳舞!”很簡單的臉部特寫,卻莫名地被感動了。有的時候我們所面對的生活,完全就是憑借著自己的生活態度而存在著的。因為對愛情有所渴望,因為對一個人有所心動。那么,不論面對著的是怎樣的現實,遭受著怎樣的磨難,都可以應著這份信念而萌發出無比的勇氣,去追求,去得到幸福。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是流言蜚語下她堅定地拉起他的手仰起頭認真地舞蹈。她望著他的雙眼有燦若星辰的光芒,亦是她作為一個女人最重要最敏感的秘密被暴于大庭廣眾下時,他仍會堅定地追上前,擦干她的眼淚,說“嫁給我吧,我想吃一輩子的綠豆湯、綠豆糕、綠豆稀飯。”
這是王郢自編自導,在2009年初花了3.5萬元,歷時5天,用DV拍攝完成的作品。片子一開始時,屏幕上打出的是這樣一行字:“謹以此片獻給所有患有乳腺癌的女性”,而片中飾演阿美的鐘艷平是四川數一數二的喜劇演員,她很認真地配合王郢的拍攝,并且全過程分文未收。中國傳媒大學把《阿美的綠豆》選送到美國參加student academy awards(俗稱“學生奧斯卡”)評選。后來它還獲得釜山國際電影節學生短片單元評委會特別獎、第三屆全球華人非常短片大賽“最佳DV”短片、北京大學生電影節學生短片競賽最佳導演獎等等。雖然王郢和她的《阿美的綠豆》得到了這么多的認同和褒獎,但是她后來也跟我講,如果機會成熟,她一定要重拍《阿美的綠豆》,讓更多人看得到它,也讓更多受乳腺癌困擾的女性能夠從阿美的身上獲得力量。
《淑媛》對話王郢
《淑媛》:為什么會選擇用綠豆來演繹乳腺癌這個沉重的題材,
王郢:是看完畢淑敏的報告文學《拯救乳房》后,發現竟有人用綠豆充胸后很震撼,于是產生了拍攝的念頭。
《淑媛》:除了綠豆,你還加進了哪些物件來強化這種夸張的效果?
王郢:我隨便編的,碗、橙子、饅頭……這個設計比較夸張,天馬行空,主要是為了添加一點笑料。而綠豆會發芽,可以做戲。
《淑媛》:為什么選擇一個生活在小城里的婦女作為乳腺癌的受害者?
王郢:故事中的阿美既然用綠豆充胸,她的經濟條件也不可能很好。生活再苦難,也是百姓的好日子。最普通的勞動人民是打不倒的,生命力極強。
《淑媛》:片中的阿美得知自己得了乳腺癌要切除,就自己住院把手術做了。沒有說她之前為什么去看醫生,似平也沒大表達對癌癥的恐懼,只是手術完了以后,傷心自己不完整的乳房,除了這些,你是否還有別的想要表達的,而最終沒有實現在片中的想法?如果有,那又是什么?
王郢:阿美是例行體檢時得知自己得乳腺癌的。每個女人,只要她是女人,失去乳房都會傷心,大家都知道乳房對女人意味著什么。性征不完整不代表從此人格便會不完整。影片中我沒有用過多篇幅去表現阿美的傷心,這也不是需要表現的重點。重點是阿美這么一個倔強的女人在失去乳房后是怎么一點點扳回來,一點點重新找回自己的。
《淑媛》:對于故事中的那個男主人公你是怎么設定形象的?
王郢:老李是個有點小酸腐、善良而可愛的角色。他是四川好男人的代表。
《淑媛》:當這個男人最終在得知阿美的身體殘缺后還向她求婚,這是對生活的理想化嗎?
王郢:不是理想化,以前或許我不相信,但生活中是有這樣的真愛的。汶川地震過后我曾經作為志愿者去都江堰拍攝,拍攝對象是一個四肢只剩下左手的女人黃莉(陰部以下的肢體都切除了)。后來她跟我熟悉了,上廁所不避諱我,我也幫她換尿不濕,我看到了她殘缺的肢體。我問她,像這種情況還是否能夠跟她愛人過夫妻生活,她告訴我還真有人建議給她老公找一個小保姆,和她老公一起生活,并照顧她。她拒絕了,她說她在醫生的指導下是可以的……一般人是沒有辦法想象的,但愛就是可以超越一切。她老公對她一直很好,沒有嫌棄她,至今她和老公都生活得非常幸福。
《淑媛》:你認為男性是怎么看待女性切除乳房的?
王郢:分程度也分人,有些不需要切除,對男性影響不會很大;有些嚴重的要切除要化療,大部分男性還是很難接受的。
《淑媛》,觀看過短片的人中,有過怎樣令你印象深刻的反饋?
王郢:大家開始都以為是我編了一個天馬行空的故事,殊不知最天馬行空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們的生活里,必須向那些有著頑強生命力、永遠打不死的普通人致敬!
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Grace Tang是《淑媛》的老朋友,也是一名乳腺癌存活者。病愈后的Grace說,大病一場的經歷就像是上天給予她的一份禮物,自己的心比以前更寬了。同時她也希望更多的女性朋友能有意識地花時間關注自己的身體,只有早發現、早治療,才能盡早康復。
2008年初夏的時候,Grace的醫生從美國打電話來告訴她,她得了breaat cancer,需要盡快到美國去治療。沒隔多久,Grace到醫院又做了全身核磁共振檢查,進一步證實她的腫瘤有惡化的危險。這就意味著她很有可能要面臨乳房被切除的命運。
Grace回憶那個時候她的大腦中的女性細胞就反應說:“從沒想過自己會死掉,但是一想到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乳房有可能離我而去,簡直要崩潰。‘我超愛她們的!’”而此時大腦中她作為會計師的細胞又反應說“可是這也是個統計學上的問題(排除乳腺癌基因和家族病史的影響外,每8個女性中就有1個可能會得乳腺癌),1/8的概率這么高,刮發票中獎的幾率被我碰上就興高采烈,沒道理碰上乳腺癌就好像世紀末日。”于是她重新給自己找了個醫生,檢測病情程度,安排手術。花了一點時間恢復調整后,Grace又回到公司照常上班。“不知道是我手術后狀態太好還是怎么的,我有同事就跑過來問說,‘你不是去手術,是去美國整容了吧?’哪能拿這種事開玩笑的,唉!”
其實就算做了乳房切除,戴了胸罩外人也根本看不出來。而Grace很幸運,因為發現得早,治療及時,只做了局部切除,保乳手術很成功。但是在手術結束后的近半年里,她還是不敢正視自己的乳房。“完全是你自己的感覺,每天早上穿衣服時看見的那個疤痕……”但現在她早已跳出那個自我禁錮的牢籠,“別人只要聽說你得過乳腺癌,跟你說話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觀察你的胸,我現在碰到這種情況都直接問‘要不要看?給你看。’事實上,我的那些醫生幾乎都是男性,每次例行檢查的時候,穿刺、撫摸都免不了。也不需要那么多矜持,還不如享受其中,感覺是進行一次小小的約會似的。”
Grace說有好多朋友割個腫塊或做個盲腸手術后會有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或是“浴火重生”的感覺,“我就在想,有那么嚴重嗎?還不是該干嘛還干嘛。有人說我運氣好,能做自己喜歡并擅長的工作,有很棒的理財頭腦懂投資,又找到一個非常Match的老公,得個癌癥還是最好治的那種,難怪心情明朗沖勁兒大。其實只是我覺得老想負面的東西很浪費時間,我不會見人就說我爸爸在二十多年前在我面前猝死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學生,一個人在美國進太平間料理他的后事;我也不會夸張到每次醫生給穿刺見到自己大攤大攤的血,暖暖地滑過整個腹部時就尖叫暈倒。”
因為治療及時,Grace康復得也很快,事后她一直在心里感激這是上天給的“禮物”,這也令她更加篤定地去做公益,卻并不是那種大張旗鼓的慈善。比如,她會在路邊陪落單哭泣的孩子等那個離開去收廢品的母親回來,然后給那個母親一天的工錢,讓她不至于忙得顧不上孩子;比如她每個月都會撥一筆錢作為“肝病基金”,身邊任何人說要打乙肝疫苗或是治療肝炎,她就把錢拿出來給他們。“我不要別人捐錢,就是把錢給身邊能影響到的需要的人,保姆的親戚朋友啊,同事的親戚朋友啊,朋友的朋友啊等等。”她說小時候學到的儒家思想始終影響著她的人生——“大道之行”,她會在這條她認為對的路上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