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兩周年,美國見聞

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已有兩年，許多普通美國人的命運也隨著金融浪潮的起伏而改變。

兩年前的9月15日，有著150年歷史的雷曼兄弟因不堪承受巨額債務黯然破產；同樣，曾是全球證券零售商霸主的美林證券，也在2008年9月以500億美元總價被美國銀行收購，終結了近100年的企業歷史。兩大投行的相繼倒下，迅速拉開了全球金融風暴的序幕。回憶起兩年前的那場金融危機，再健忘的美國人背脊上都會感到刺骨的寒風。許多人的生活便以那時為拐點，發生了或高漲或跌落的改變。

我年齡不老，但輩分挺高，侄子約翰已屆不惑。年屆不惑的約翰在紐約布朗士經營著一家露天停車場，雖然不是在曼哈頓的中心繁華區，但四周也是車水馬龍，生意不錯。

五六年前，這個停車場每天停無虛位，收入可觀，有人甚至愿意出價50萬美元從約翰手里買下經營契約，而且這個價碼僅僅是一紙經營契約，不是停車場本身。

可是好日子也只過了兩三年，2008年秋爆發的經濟危機，不僅震得華爾街搖搖欲墜，還把幾十公里之外約翰的停車場也連帶著拖垮。昔日擠得倒騰不開的車位，現在空空蕩蕩，約翰只好在大門處打出降價泊車的廣告以招人氣，周末更是免費開放。捱到2009年底，約翰解聘了雇用了幾年的幫手，節省開支，全部自己打理。

我問他是否考慮過轉讓經營權，另謀出路，約翰苦笑：“記得當初有人出價50萬要買經營契約么?現在的價碼是15萬。”

直接受害者們

蘇珊是我的朋友，也是曼哈頓發廊的美發師。在美國其它城鎮的小發廊里，最簡單的洗剪吹，20多美元就可以搞定，蘇珊卻要收120美元。

“這里可是曼哈頓啊，”蘇珊搖晃著剪刀對我這個鄉巴佬說，“如果是燙或染，價錢更要翻幾番。”2008年秋華爾街一告急，我也跟著為蘇珊著急，怕她生意難做。蘇珊反過來安慰我：“我干了這么多年，有很多有錢的老主顧，就算華爾街鬧翻了天，她們也不會為了省幾百美金不來做頭發。”

事實也正如蘇珊所料，身家千萬的闊太們，仍然隔十天半個月就來打理頭發。可是兩三個月后，圣誕老人來了，蘇珊期盼的財神婆們卻沒有來。以往這可是生意最火爆的時候。

打電話一問老主顧們才知道，往年這時候，各大公司銀行紛紛宴請賓客，舞會酒會名目繁多，外加古董拍賣會、慈善聚餐會……闊太們天天都要盛裝出席各種交際場所，自然要找美發師做頭發，哪天不花個幾百美金?現在呢，紐約城里那些以前日進斗金、牛氣沖天的公司，天天低調行事，哪敢花天酒地?闊太們倒是有錢，也盼著能有個機會秀秀美貌，可惜卻少了機會。

蘇珊沒想到自己的生意當時沒被危機震倒，余震卻在3個月后姍姍而來。

蘇珊和約翰，以及千萬個蘇珊和約翰這樣被經濟危機所殃及的無辜百姓，對引發這場危機華爾街機構怨聲載道，對這場危機最直接的殺人兇器——“房屋次貸”更是口誅筆伐。

我認識的艾瑪和比爾，就是虛幻的高房價泡沫和害人不償命的次貸的直接受害者。艾瑪在一座距離紐約兩小時車程的海景島上當房產中介，這個小島在次貸的哄抬下，房價如吹脹的熱氣球，飆升沖天。艾瑪不甘于只當中介，為他人做嫁衣，決定自己投身房產業大賺一筆。

在2006年夏季的巔峰期，艾瑪看中了一處臨海的破舊老房。這房子已有百年歷史，無人保養，遙遙欲墜，但所有開發商都看中了它占據的臨海觀景位置。這塊寬30米、長40米的小地皮，被炒到220萬美元。艾瑪憑借申請到的次貸，和建筑商比爾一起買下了這處產業。等到花掉了好幾十萬設計申報費，終于拿到蓋了十幾個大紅章的批準方案、萬事俱備破土開工時，已是2007年的秋季。

等他們花了七八十萬美元蓋好一棟四五百平米的臨海別墅并推出上市時，已是2008年夏季。房子要價500萬美元，因為他們從買地皮、設計申報到建造，投入了340萬。

可是，2008年夏季華爾街危機四伏，崩盤在即，曼哈頓的房市已經開始出現滯銷，這棟瞄準紐約客的度假屋也未能出手。9月份晴天霹靂，山崩地陷，艾瑪和比爾急忙將房價調到450萬，但在一片倒閉欠債的狼煙中，誰還有心思買這小島上的豪宅?每次經過這棟無人居住的空屋，我看見的永遠是門前“待售”的標簽和不斷下調的房價。

直到2010年夏天，一位華爾街的金融家才以300萬美元的低價買下了這座房子。從2006年至今，經歷了4年的勞心費神，艾瑪和比爾賣出了房子反倒欠407萬次貸。我無比同情他們的處境，但是在痛罵華爾街金融機構的同時，不也該反省艾瑪和比爾的舉動?

正是千萬個像他們這樣無力償還卻偏要貸款的“房蟲”的狂熱和野心，為華爾街金融機構的貪婪造就了滋生的土壤。他們既是次貸的受害者，也是次貸的幫兇。

“非死不可”的“挖墻腳”

欠債的艾瑪和比爾現在還在從事房地產業，決定從哪里跌倒便要從哪里爬起。也有人改弦易轍，另起爐灶。我認識的史蒂夫，原來是個年薪6萬美元的電腦芯片技術員，2008年9月華爾街“一哆嗦”，他從業的芯片公司也跟著把工作全外包到了中國，史蒂夫便加入了裁員待業的隊伍。

史蒂夫和他從不工作的妻子及四個年幼的孩子，全靠他每周540美元失業救濟金過活。但是，失業救濟金只發放一年，2009年底停發后全家頓時失去了收入的主要來源。這時史蒂夫的一位朋友鼓勵他自費花上千美元去參加為期數周的安全鉛檢培訓，結業后又介紹他去一家安檢公司當合同工，主要工作就是去各種建筑物里用儀器檢查油漆含鉛量是否過高，每次每天工資200美元。工資雖不高，但全家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

史蒂夫的改行解決了溫飽，還有很多人的生活水平甚至有了提高。紅在國內和我是同鄉，到了美國是同事，因為公司緊縮編制而被迫離開，沒想到卻因禍得福。她離開公司后自費培訓，刻苦學習，掌握了當前IT市場上最新的熱門技術，工資翻番不說，還經常因為手頭合約太多無法取合而犯愁。

其實她的經歷并非偶然。

美國現在有個很紅火的社交網站FaceBook，中文音譯為“非死不可”。但這“非死不可”不但沒死，現在還招兵買馬，越活越來勁，從原先一個幾百人的小公司發展成今天的網絡巨人，不僅大撬網絡前輩雅虎的墻腳，而且還挖人挖到了龍頭老大谷歌(google)家里。

這場人才爭奪戰從地下燒到明面。谷歌仗著財大氣粗，也趕緊往雇員面前砸鈔票。誰要跳槽去“死”，谷歌就放話，“非死不可”給多少，我保管給你更多。一位年薪15萬美元的谷歌軟件設計師，要跳槽去“死”，谷歌立馬承諾不僅給他加薪15％，贈送四倍的股票，而且發放給他50萬美元的現鈔獎金，只要他肯留下多干一年。

面對這優厚得難以置信的誘惑，這位軟件設計師矢志不移，當場拒絕，仍然“非死不可”了。奧秘嗎，因為“非死不可”給員工發放原始股，他日上市，個個都是百萬千萬富翁。

生活就是這樣對比強烈，充滿了戲劇色彩。一邊是艱難求業，一邊是應聘連連；一邊是但愿吃有糧住有房，一邊是追逐著美金百萬千萬。

統計數字顯示，在全美約1500萬失業人口中，50歲以上的占了約1／7，而且他們重新就業的希望幾近渺茫。在25歲以上有大學文憑的人口中，失業率是4.6％，而25歲以上沒有大學文憑的人口中，失業率是10.3％。即使有了工作，報酬的多少也是根據職業的不同而天差地別。

看來中國的俗話放在經濟危機的美國也行得通：年齡是個寶，學歷不可少，職業本領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