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茶香飄挪威

1985年夏，我通過考試獲得了去挪威進修的機會。臨行前，妻子要我在已經塞得滿滿的行李箱中再加進一大桶茶葉。我本來不想要，可是聽說這是岳父母大人特意為我買的極為名貴的茉莉花茶，于是二話不說取出幾件衣服，把它塞了進去。

到了挪威后不久，就發現這一大桶茉莉花茶真帶對了。

那時我吃老外的牛奶、面包、黃油、香腸已經覺得膩了。當我打開茶葉桶時，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撲面而來。沖好后一喝，真好像飲了玉液瓊漿，是我從來沒有喝過的好茶，滿嘴的油膩一掃而光。

從此以后，當我讀書學習到深夜，感到非常疲勞時，便沖上一小杯，像喝啤酒一樣一飲而盡，頓覺神清氣爽，什么難題都不在話下。而當我為思鄉之苦所困擾時，就沖上一大杯，一邊細細地品味，一邊翻閱親朋好友的照片，在內心深處盡情享受久別重逢的喜悅。

一個春光明媚的星期天，早上我剛沖好一大杯清茶還沒來得及喝，就聽見敲門聲。開門一看，是一位素不相識的大陸同胞。

“您是不是正在喝茶？”“您怎么知道？”“我剛進樓道里就聞到了香味。”陌生人笑著說。好家伙，這茶香的穿透力可真強。接著他有些猶豫地說：“我可以喝一杯嗎？”我連忙說請進。心里卻覺得可笑，這人說話時，表情中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當我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茉莉花茶送到他面前時，他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來，把鼻子湊到杯子前面，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過了很長時間才睜開眼睛說：“真香呀。一年多沒有聞到這么好聞的氣味了。”接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不知是因為太激動還是太燙，他的眼睛潮濕了。

我連忙安慰說：“別著急，慢慢喝。”原來，他到挪威已經兩年，而帶來的茶葉不到一年就喝完了。我問他：“這里不是有賣茶葉的嗎？”“別提了，這里賣的都是外國人加工的袋泡茶，又苦又澀，一點香味也沒有。我寧愿喝白開水也不喝它。”

我不久以后就要回國，見他對茶實在是難舍難分，索性就把剩下的茶葉分了一多半給他。他接過裝茶的紙包，用手捧著，接連說了好幾聲謝謝，可他說謝謝的時候，眼睛還在盯著那紙包。

目送陌生人離去，我不由得感慨，盡管素不相識，但這悠悠的茶香讓我們走到了一起。中國人的身份認同不需要語言，不需要文字，甚至連表情都不需要，有茶香就足夠了。

同是中國人，同飲中國茶。（選自《飲食科學》201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