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電話鈴聲驚醒的那一刻,我聽見他在客廳跟什么人打電話。他說,……我家有人,不方便,你別過來了。把你的資料和照片發我郵箱里……你能不能演,我說了不算,可以幫你推薦……最后要投資人決定
這個突來的寒冷,讓我在幾乎被自己感動得流淚的瞬間突然打了個噴嚏,禁不住凝視起這張臉,猜測這張面具背后,到底藏著些什么?
這個奇怪的男人,從不跟我說他自己的昨天,也不跟我談我和他的明天。從認識到現在,沒有故事,沒有浪漫,淡得像杯純凈水。他唯一能讓我想起來的是他做的飯,我唯一給他的是我的身體。
當他沉沉的睡下不久,手機又在客廳“嘀”的一聲響,我的心“怦”地猛躍。我拽起披衣下床,鬼使神差地去了客廳,拿起他的手機,閱讀短信
為什么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夜晚會變得那么短?你讓我著迷,讓我沉醉,我為你失眠了。你睡了嗎?我想你!
我又讀另外一條短信——
如果你不在新接的那個戲里給我安排重要角色,我要把你和我做愛的照片交給媒體!我頓時一陣眩暈。
我終于回了濟南。在烤羊肉串桌前,我守著一大杯啤酒向叮小當哭訴,她是我回濟南唯一想見并唯一能傾訴的人。跟叮小當分了手,口袋里的手機響了,卻是一個女人嗲嗲的聲音一寶貝,我想你了,咱們去山東大廈游泳吧?
我被那聲音驚了一下,問她,你是不是打錯了?那女人似乎也很吃驚,這是不是訾元的手機?你是誰?你跟訾元什么關系?我比她還惱,正好用上了無處發泄的滿肚子怨氣。
沒什么太大關系吧,我只是他的朋友。那女人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你胡說!別相信訾元!他是個流氓,專門騙女人的大流氓!
我看了看那個很快消失的電話號碼,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訾元和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電話很快又響,是訾元的聲音,他說,是不是剛才有人嚇著你了?別生氣,那是個瘋子。我忙著,不跟你多說,晚E六點整,打扮漂亮,我去接你。
這個有奇怪名字的奇怪男人,不容我說話便扣了電話。緊接著,沒容我想明白,電話又響,還是那個女人,聲音三百六十度的轉彎,抽泣著,像一只無助的羔羊。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跟訾元只是一般的朋友,你別誤會……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氣得關了機,煩得想到高架橋上狂奔。
回到家里,桌上有一大盤餃子,還有一張紙條,那是老爸老媽的留言:小緯,我們去參加大合唱排練,晚上走臺,明天演出。
突然,樓下有人喊我的名字:——凌緯爾——
我嚇得趕快打開窗戶使勁擺手。下樓后就一頭鉆進車里,門還沒關好,訾元就急匆匆地啟動車。一路上任我怎樣問他,他都陰著臉不說話。
車開進圣華山莊,在一幢別墅前停下。他拉著我的手闖進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對面前儀態萬方的婦人和相貌平平的老男人說,不是要看嗎?我帶來了。你們準備吧,我們下個月就結婚!
若不是訾元一只手使勁按著我的腿。我會馬上蹦起來摸他的腦袋,看他是不是發高燒說胡話。婦人上下打量著我,跟身邊的男人交換了一個顏色。
訾元把我的兩只手都握住,偷偷使勁又使勁,似乎給我發什么信號。
你們必須遵守我們的約定,只舉辦婚禮,不去登記!訾元說話時似乎跟誰賭著氣。
打量完房子,端詳完對面的人,我先瞥一眼氣鼓鼓的訾元,貼近他耳邊說,你瘋了?耍什么花招?
訾元附在我耳邊小聲說,委屈你了,幫幫我的忙,一會兒告訴你原因。
你們想好了?對面的婦人穿淺粉色套裝,麗而不艷,像年畫里飽滿的大壽桃,口音里也明顯地帶著膠東昧兒。元元,你定日子吧,隨便你們挑酒店。家里的房子也隨便挑,愿住哪套住哪套。
老婦人又轉頭對我說,不知道元元告訴你沒有,我以前和元元約定,只有你倆的孩子大學畢業后你們不離婚,元元才能繼承我的財產。另外,姑娘,你記住,元元現在只是給我打工拿工資,那個酒店不是他的,我所有的公司都跟他沒關系。元元沒錢,除了結婚的房子和現在開的車是我送的,其他—切還要靠他自己賺!
我被老太太說得越發迷糊,不知道訾元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
這時,—個女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哭著撲到老婦人懷里說,阿姨,訾元跟她結婚,我怎么辦?
人不熟悉,聲音很耳熟。這不是打電話的那個女人嗎?看頭發衣服和鞋,樣樣比我講究。
看著別墅里幾個的表現,我怎么都覺得這是場與我無關的鬧劇。他們沉在劇情里面,我漂在劇情以外,暈頭暈腦地想,對于男朋友的曖昧短信,我是不是應該像這個女人—樣,趴在男朋友媽媽的懷里哭訴。
訾元輕輕摟著我,大聲說,吃完飯咱們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再去吃燒烤吧。
明知道他在刻意表演,但是他溫柔的目光卻盯得我有些臉紅。
老男人說,佳佳,別難過了,緣分這事,不能強求。
那個叫佳佳的女人突然嚎叫起來,猛地轉過身,指著我說,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你用什么手段勾引了訾元?
我能理解她的憤怒,奪愛這事,擱任何—個女人面前,都得瘋如潑婦。所以,我—唁不發,繼續保持沉默,可惜眼淚卻刷拉拉地流下來。
我不是婊子,我應該是罵婊子的那個人。在離開北京那個家之前,我應該像這個女人一樣,趁著憤怒的勁兒,做點什么!
佳佳,你瘋了?緯爾可是我老婆,你再跟瘋狗似的對她,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訾元盯著佳佳,聲音冷得要凍死人。
佳佳,本來我打算送你—套房子作為賠償。你這一聲婊子,把房子罵沒了,咱娘兒倆的情分也被你罵沒了。你別忘了,元元要娶的人,是我的兒媳婦,你罵她就等于罵我。三分鐘之內,你從這房子里趕緊出去,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為之。
老婦人的話音未落,哭著沖出了別墅的,不是佳佳,卻是我。
我真希望這不是場獨幕劇,而是演不完的連續劇。男主人公最好換成我的男朋友,不,應該是我的前任男朋友。
再醒來,天很亮,不知道什么時間,只聽見兩個人在低聲爭吵。
—個粗嗓門說,你必須告訴她,這是假結婚。
另—個膠東腔說,我不想,也不能傷害她。
粗嗓門說,我看你是愛上她了……你不能同時愛兩個人!
膠東腔說,好吧,我現在宣布,我只愛她—個!
這時,有個童聲打斷了他們,在我旁邊尖叫——老板——接電話——
我瞇著眼,見一個橙色身影走過來,從床頭柜上拿起電話,推門出去接聽。
這時,一只手推我,粗嗓門離我很近地在說話,喂——醒醒——我要跟你談談!
我只好睜開眼,佯作懵懂。有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男豎在眼前。我不搭話,卻有種預感,他跟訾元的關系非同—般。
求求你!你能不能離開訾元?你能不能不跟訾元結婚?……
我屏住呼吸,望著他,等待他說出令我特別吃驚的事情……
他卻猶豫了,吭哧半天,撓撓頭說,其實……你跟訾元結婚也行,但是……
你干什么?壯男被“砰”地一下推開,訾元在—旁怒目而視,兩眼像是噴火槍的槍口,隨時會發射火焰。我鄭重警告你!你再攪和,我們兩個劃地絕交!從今是仇敵!
壯男沮喪地坐在床沿上,狠狠地盯我一眼,又去望訾元,忽而長嘆一聲,后背松懈下來,竟顯出些單薄姿態。我還從側面驚異地發現,他的臉頰上竟然有一行淚痕。
訾元背對著他,雙手叉腰,昂頭對窗外,背影僵硬又決絕。
壯男忽然起身,有些哽咽地說,元元,你放心,從今以后,我們還是朋友,還是哥們兒。說完,他拉門要出去。誰知出門那一刻卻又停下來,望著我,猶豫一陣,三番兩次把話咽下去,終于還是對訾元說,元元,我提醒你,這個女人肯定會傷害到你!
訾元一動不動地背對著門,一言不發。我不清楚他們為什么反目,但我敢肯定,是我的出現給他們添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