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山,其實你曾經也是喜歡我的對吧?可是,我們都在時光中走失了彼此。
【這本該是屬于我們的城市,只是如今,你已不知身在何處。】
武漢的黃昏,有一股微醺的醉意。或許是氣溫太高,我總是在過江的公交車上睡過去。溫熱的風混合著湖水的味道在車廂里來回滾動。這一次也不例外,我靠在窗戶,在搖搖欲墜中進入了夢境。
夢里你還是如多年前那樣,穿白色的襯衫,咖啡色的短褲,黑白相間的人字拖。你笑容清淺,身后有半園的薔薇花開。你看著我說:“我要走了。”
總是這樣一句話,就讓我從夢里猛然驚醒。伸手想要去抓你,卻發現眼前只有陌生的乘客,沒有你。
你離開之后的這些天,我一個人從此岸到對岸。仿佛是暗夜里的泅渡,回憶都被碾成了碎片,每一片,都鮮血淋漓。
東湖公園里的人很多,我帶著人群去各個景點,作為一個剛剛畢業的小導游,我必須打起精神對此后的人生充滿斗志和激情。
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男生,他留半長的頭發,說話的時候嘴角會有淺淺的酒窩。他跟在隊伍的最后面,隔了有差不多十米的距離,回頭不經意和他眼神對上,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有些過往,只能埋藏在記憶的最深處,不愿意再次碰觸。
后來,游客們去劃船,我坐在岸邊玩手機。沒想到男生走到了我面前,他有一張微笑晴朗的臉,對我說:“我是上野,你也喜歡蠟筆小新嗎?”他指了指我手機上的掛鏈。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驚慌,眼神在陽光下找不到著落點。我笑著掩蓋緊張:“嗯啊,怎么呢?”
他只是笑笑,“我也很喜歡。”
這樣的搭訕,在每一天中并不少見。但是因為他像你,才讓我有耐心陪他說上幾句。原來,他也是因為失戀才一個人到處旅游玩的。
離開東湖的時候,我將蠟筆小新掛件取下來送給了上野,作為回禮,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不敢告訴上野,蠟筆小新的掛件對于我來說有多么重要。在過去的時間里,它就像我的一道平安符陪伴著我。
我還記得那是20歲生日那天,你在電玩城里花了很多游戲幣最終才換來的這個掛件。人有時候就是固執,如果用那些游戲幣的錢不知道可以買多少個。可是,當你將掛件遞到我手里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比中了彩票還開心。你拿過我的手機,將掛件套上去,并警告我說:“以后不準取了喲,這可是花了那么多錢換來的。”
這幾年,我換了好幾個手機,卻一直都舍不得換掉掛件。只是如今,我想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在東湖邊,在黃鶴樓下,在人來人往的江漢路,在每一個等紅綠燈的當口……我都會莫名地想起你,這本該是屬于我們的城市,只是如今,你已不知身在何處。
【感情不過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你還會擁有親情,友情,還有我這個朋友的。】
2004年,武漢入夏的時候連續下了一周的暴雨。整個城市像臺風過境后的港口,顯得特別的凌亂不堪。在漢口江漢路上的KTV參加完同學的生日聚會,恰好我們是校友,所以拼了一輛出租車回武昌。
你興許是喝高了,一上車就開始說話,講你曾經的生活和你愛的女朋友。因為下雨,交通有些堵塞。車子緩慢經過長江大橋,你將頭靠在窗戶上,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陰影中我看著你的側臉,仿佛看到了從你臉龐上滑過的淚水。司機時不時地回頭問我:“你男朋友行不行啊,別到時候在車上吐了啊。”
我裝作沒聽見,拍著你的背,把手里的純凈水遞給你。
后來車停下來,你跑到馬路邊蹲在地上吐起來。雨水順著你的頭發流到脖子里,將你的白色體恤全部打濕。從后面望過去,你就像一頭受傷的刺猬,渾身都是血淋淋的刺。
我跑過去,問你有事沒啊?
你搖著頭,只是讓我走開。
那晚,我把你這個醉鬼送去醫院掛了急診號,醫院里靜悄悄的,我在走廊上給室友打電話,告訴她今晚可能不回了。
她在電話里笑得很詭異,問我是不是有艷遇了?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解釋清楚,就聽到醫生在喊,“誰是賀南山的家屬?”
我匆匆跑過去,幫你在家屬欄上簽字。在這之前的半小時里,你在路邊吐的時候,整個人往下一倒,正好磕在了路邊的石頭上,額角滲出鮮血。現在需要縫針,我又聯系不到你的家人朋友,所以只好暫時充當你的家屬了。
后來,你在輸液室里打消炎針。電視里放著蠟筆小新的動畫片。我一會抬頭看電視,一會回頭看你。
你問我:“就這么喜歡蠟筆小新?”
“對啊對啊,從小就喜歡呢!”其實那個時候,我是有些尷尬。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在的輸液室,我實在不敢盯著你的眼睛看。
你斷斷續續地跟我說話,哀怨得像一個怨婦。你說你剛畢業就失戀了,女朋友找了一個小正太,將你這個老掉牙的給拋棄了。你的臉看上去衰死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你又問我:“你跟桃夏是朋友啊?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呢?”
“這個,其實我是陪我一個朋友去的。”我解釋道。
“哦。”你淡淡地說。
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剛和桃夏分手。
從醫院出來,雨已經停了。天慢慢變亮,城市像鑲嵌在宇宙中一枚透明的琥珀。你說后會有期,其實我很想告訴你,我并不想見到你。因為你喜歡的人是桃夏,而桃夏卻跟我喜歡的鳴野在一起了。
這世上就是有這么奇怪的事情。兩個戀愛不得志的人,卻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朋友。這算不算是一種同病相憐呢?
回到宿舍睡了一半天,下午起來的時候接到你的短信,你說:“昨晚謝謝你,明天就要離開武漢了,晚上請你吃燒烤吧。”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你又搶著說:“地方都訂好了,不來的話就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我憑什么要給你面子呢?但是那晚我還是逃掉了晚自習和你一起去了戶部巷。我們坐在大排檔里吃海鮮,扇貝加啤酒,夏天的夜頓時變得火熱起來。
吃完海鮮,我們又去了江邊吹風。不得志的人總是滿腹牢騷,所以那晚接下來的時間,我都一直在聽你的感情史。你對桃夏的愛有多深多深。
從戶部巷回學校的路上,我們坐在小巴士上,夜風灌進來,吹亂了我的劉海。你突然轉頭對我說:“你今后一定要找個愛你的人,不要找個你愛的人,不然失戀了你會很難受的。”
聽到你這么一說,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鼻子酸得厲害。我將臉轉過去看著車窗外,那些風景急速后退,像是電影里的快鏡頭,讓人有些心慌。
你又默默地說:“不過也沒關系啦,感情不過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你還會擁有親情,友情,還有我這個朋友的。”
我看著你一臉真誠的臉,樂呵呵地笑了。
【但你也樂在其中,畢竟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再苦再累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回成都那天我加了你留給我的QQ號,可是過了大半個月你才通過了我的好友請求,并欠揍地說,“QQ好友人太多,都沒有你的位置了。想我嗎?”
彼時我正在上理論課,坐我旁邊的鳴野看到了你發的信息,便開玩笑地問我:“林微微,你也開始玩網戀啦?”
“什么啊,這是我老哥。”由于緊張,我將老哥說成了老公。
鳴野便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他重復了一遍我的話,班上一大半的人都加入了哄笑的行列。
于是,我將手機塞進了口袋里。直到你后來給我發了無數條短信過來:你死了嗎?我有急事找你呢。
我躲到衛生間里給你回了電話。
撥通你的電話后我才后悔自己手賤,你所謂的急事竟然是讓我幫你當間諜,打聽桃夏的情況。你又開始裝可憐,說:“求你了,如過得到有用的消息,我在淘寶上給你買巧克力吃。”面對巧克力的誘惑,我終于心動了。
于是在平安夜的時候,我答應幫你買一束花送給桃夏。在花店買花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鳴野,他見我選了玫瑰,于是笑瞇瞇地問道:“不會這么快就要見面了吧?”
“見什么面,我只是幫忙。”迅速付完帳跑出了花店。然后扮成一個花童去藝術系找桃夏。關于桃夏這個人,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的情況。她是學芭蕾的女生,長得漂亮身材又好,追她的男生多了去了,真搞不懂,你為什么要白費力氣。
在芭蕾舞的排練室,我叫了桃夏的名字。哪知道桃夏不領情,將我和花一同拒之門外。那天我像個被人嫌棄的小丑,灰頭土臉地從六樓樓一路狂奔到樓底。人倒霉起來,就連走路也是會栽跟斗的。
跑出大樓的一瞬間,陽光差點刺出了我的眼淚。我在馬路上給你打電話,告訴你花很漂亮,她很開心。
你說是嗎是嗎?她還說什么了嗎?
我的手機沒電了,你嘴里沒完沒了的桃夏終于從而耳邊消失。
七月底,你又回了武漢。你似乎比上一次風光很多,一身休閑裝,還留了一個流川楓的發型。我打趣你:“小樣還是有幾分貨的。”你笑笑,“那當然,我的愛情復蘇了。”
上次送花事件之后,桃夏就對你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幫你說了她的好話,連老天也想幫你們了。桃夏告訴你,只要你回來武漢,她就可以跟你戀愛。她跟我一屆,都是大四的學生,所以你們可以一起投簡歷找工作,人海中也好有個伴。
但你回來之后,現實卻給了你重重的一擊。加上寒假剛完,所有大學正好開學。你想租個便宜點的房子,都沒有了機會,投出去的簡歷也音訊全無。你不多的積蓄都破費在了住賓館上面,所以兩周之后,你只好來找我幫忙,因為你聽桃夏說我姑媽家有套老房子空著要出租。
你到我們教室樓下來找我,仰著頭大喊我的名字。班上的同學都像沒見過人似的,全都涌到了走廊上看熱鬧。因為鳴野吼了一聲:“林微微的老公來找她了。”從此以后,你在他們的眼中就有了一個“老公”的代號,只要你出現在我身邊,總會遭到他們的笑話。
沒過兩天,我告訴你搞定了我姑媽的房子,房租還可以按月付,實在不行的話拖幾天也是可以的。你高興得手舞足蹈,一直在贊美我,都快把我夸到天上去了。
沒過多久,桃夏也搬出學校和你同居了。雖然房子簡陋,但好歹是你們人生中的第一個家。你常常對我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白你一眼,卻在心底里羨慕你們的小日子。
周末沒課的時候,我也會厚著臉皮去你們家蹭飯吃,看球賽,或者陪你去散步。桃夏經常要去演出,所以大多數時候你都是一個人在家宅著。加上工作還沒找到合適的,所以你先要做一個合格的家庭主男。但你也樂在其中,畢竟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再苦再累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的頭靠在我肩膀上,車里放著莫文蔚的兩個女孩。】
十一月我過生日,你和桃夏也被我邀請來了。在包房里,我們喝冰凍的啤酒,喝到盡興的時候,就有人提議要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你輸了的時候,在面對親壽星一口和自曝你追桃夏的全過程時,你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前者。
氣氛一瞬間顯得有些尷尬。我看看你,再看看桃夏。她坐在背光處,看不清楚她的眼。你將嘴湊過來,在我臉上蜻蜓點水似的親了一下。可是大家都不滿意說你太敷衍,特別是鳴野,更是起哄說不算數要重來,而且必須是吻到嘴上。
如今得到證實,鳴野和桃夏只是青梅竹馬,后來高中桃夏轉校,后來卻在大學里認識了。所以兩個人走得比較近,也顯得親昵。但他們絕對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所以現在,你也就放心了,釋然了,不再對鳴野有敵意了。
你或許是喝酒把腦子喝壞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將嘴覆蓋在了我的唇上。有三秒鐘的時間吧,我整個人像被電擊了一般,四肢都是冰冷和僵硬的。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玩到凌晨,桃夏中途接到電話便匆匆離開了。看得出來,你很失落,所以你將啤酒當成了可樂,咕嚕咕嚕一瓶接一瓶地喝。等到所有人都陸續走了,只剩我們兩個的時候,我們去了電玩城。
你突然問我:“你是不是喜歡鳴野啊?”
“啊?”我有些驚慌。
“別掩飾了,你絕對喜歡他,嘿嘿。”
我不解釋什么,因為對于一個喝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來說,我只想趕緊把你送回去,免得等會倒下了,我抬都抬不動你。
但是你的話也沒有說錯,曾經我是有點喜歡鳴野。一個長得像吳彥祖的男生,女生花癡一下也是正常的。但我深知自己的實力,面對那些天天都想得到他的那些女生來說,我或許算是一個幸運的人。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他的身旁,這是多少女生都羨慕不來的。
由此可見,我是一個多么務實的人,得不到帥哥,至少每天可以看到帥哥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是在一個中午,鳴野突然來問起我關于你的事。他把我叫到天臺上,神神秘秘地問我:“那個,你老哥到底什么來頭啊?”
“怎么了?”
“桃夏讓我來問的。”
我隨便敷衍了幾句鳴野,便在當天就將這事告訴了你,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那么冷靜,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她并不愛我。”
桃夏對你整天宅在家里的樣子大為不滿。從一開始的忍受到后來的破口大罵,不到半年的時間,你變成了她眼中徹頭徹尾的窩囊廢。你們吵架,摔東西,在深夜里詛咒對方全家。好幾次我去你們家,都能感受到桃夏眼里充滿著火藥味,好像隨時都會爆發一場戰爭。
于是,我不再有事沒事就往你們那里跑,因為我實在不想看到你跟桃夏撕破場面的情景。偶爾我們在QQ上碰到,你說:林微微你怎么不來找我玩了?是不是你也討厭我啊?
我同情你,但也能理解桃夏。對于一個女生來說,她希望得到的是半世安慰;而非一晌貪歡,你既不是富二代又不是大老板,你有什么資格要求她留在你身邊呢?
冬天的時候,桃夏跟你再次分手了。她從你身邊像水蒸氣一樣消失了,打她的電話也是關機。
于是你又來找我了,你苦苦哀求我:“你去問問鳴野吧,他一定知道桃夏的下落。”
我去了,但當我問起桃夏的事時,鳴野的脾氣一下就來了。
“那個姓賀的怎么那么沒種啊,自己不會來問我嗎?你回去告訴他吧,桃夏跟我在一起了。”
仿佛遭遇當頭一棒,我灰溜溜地逃開了。
時間走了一圈仿佛又回到原點,你還是那個借酒澆愁的失戀人。經常在半夜接到你的電話,你喝得醉醺醺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你說:“我真的很喜歡桃夏,沒有她我該怎么辦呢?”
有一次,你喝得連路都走不了,我匆匆趕去春熙路將你從聲色犬馬的酒吧里拖出來。那晚的月亮很大,出租車經過府南河,你的頭靠在我肩膀上,車里放著莫文蔚的兩個女孩。我突然問你:“如果我喜歡你,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呢?”
你突然坐直身子,說:“林微微,你胡說什么呢?”
看著你的眼神,我不再說話,月光濺到身上,一陣冰涼。
那天之后沒多久,你終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游泳館做救生員,工資不高,但總好過之前。你領了第一個月工資請我去吃火鍋,你還是那副衰樣,你說:“我一定要找到桃夏的。”真是沒了桃夏你就不能活似的。
【你的手臂上還有沒有干透的血,但是你將我拽得死死的。】
你和鳴野打起來的時候,我正在寢室睡覺。寢室的門被敲得震天響,我爬起來以為是不是失火了,可是打開門卻有人告訴我說鳴野出事了。
我跑到學校對面的小餐館時,里面已經狼籍一片,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你將鳴野按在地上,旁邊是碎了一地的啤酒瓶,鳴野的頭上鮮血淋漓。
我跑過去一把將你拉起來,發瘋般地問你是怎么了。
你咬了咬嘴角殘留的血,說:“他搶走了桃夏!”彼時,你已經被愛折磨得沒了理智。本來是到學校來找我的,卻看到桃夏和鳴野的身影。于是你一路尾隨他們進了餐館,并想要去拉桃夏的手。
但是桃夏卻很快掙脫開,并罵你神經病。于是你一拳就砸在了桌子上,隨后你們扭打起來。
在鳴野被送往醫院的時候,你拉著我的手一直在顫抖,你的手臂上還有沒有干透的血,但是你將我拽得死死的。你拉著我的手說:“怎么辦?我不會被抓吧?”這個時候,你才清醒過來,想起剛才鳴野頭破血流的場景,你顯得懊惱又絕望。
我安慰你:“鳴野不會有事的,先去診所把傷口處理了吧。”
我陪你去到小診所,你手臂上的傷口縫了二十幾針,看著你皺緊眉頭的樣子,我的心也痛得不能呼吸。
我去醫院找過鳴野好幾次。鳴野一直都有些恍惚,說話也說不清楚。醫生說他有輕微的腦震蕩,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徹底清醒過來。
我去到你的出租屋找你,可是隔壁的大媽卻告訴我說你在三天前就搬走了。我打你的電話,也沒有人接聽。第二天早上,才收到你的短信:林微微,請你幫我向鳴野說聲對不起。
年底,你住的那棟老房子要拆遷。有次我路過那里,發現那座天橋不見了,那是通向你家的必經之路,才想起你已經不住在那里了。
如今,你選擇懦弱地躲了起來。你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個敢作敢為的大英雄了。
【世界慢慢變得安靜,我聽不到了任何聲音。】
你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年。你像什么都發生一樣站在教學樓下叫我的名字,時光就仿佛回到了最初。
只是現在,再沒有一個男生大聲地說著林微微,你老公來找你了。
鳴野已經輟學去了國外,他一直都沒有清醒過來,變成了一具植物人。他爸爸托人在美國聯系了醫生,說有可能醫治好。
鳴野走了沒幾天,桃夏就喊了一幫人將我堵在學校后面的巷子里。
她說:“林微微,你到底有沒有臉?勾引了賀南山,還想來勾引鳴野。”
我一頭霧水,沒等我開口說話。桃夏的手就落在了我的臉上。一記響亮的耳光,世界仿佛一下子變得安靜。
后來,我被幾個女生拳打腳踢。身上的痛都不算什么,而是桃夏說的那番話,讓我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她惡狠狠地看著我說:“林微微,我根本都不喜歡鳴野,我找他,只是想氣氣賀南山。他絕不可能喜歡你的,他愛的人是我,我們曾經還有過一個孩子。”
說完之后,他們一幫人走開了。我蜷縮在地上,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后來我去找了鳴野,替你向他道歉。
得知你來找我,我的神經突然繃得很緊。幾乎是沒有思考,我匆匆跑下樓,當著你的面扇了你一個耳光。“賀南山,這是我替鳴野打的。”
你錯愕地看著我,臉色煞白,然后忽然像意識到什么似的問我:“鳴野怎么了。”
“他成了植物人,都是因為你。”我大叫出來。
“對不起。”你說完之后,就默默轉身走掉了。你的背影融進黃昏里,最后變成一個點。
我開始抽泣,整個人像是一堆泥散了下去,蹲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身邊有來回經過的人,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這個神經病般的我。
后來又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碰到過你好幾次,你都迅速地轉身鉆進了人群里。最后一次看到你,你身邊站著一個我沒見過的女生。你們有說有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們誰也沒多看誰一眼。
仿佛從未相識過的陌路人,錯失在彼此的人生軌跡里。
然后當天晚上,我收到你的一條信息,你說,這里已經不再屬于你,時過境遷之后,發現一切都回不去以前了。你還說,不管你今后遇到任何困難,只要告訴你,你都會第一件時間幫我。
我沒有回信息,只是默默地刪除了你的號碼。
年底的時候,我在街上偶遇了桃夏。她告訴我:“鳴野清醒過來了,病情恢復得很好,年底就要回國了。”
她還說:“賀南山其實一直喜歡的是你,但怕我去找你麻煩,都故意躲著你。”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被掩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世界慢慢變得安靜,我聽不到了任何聲音。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誤會了你,我以為是你懦弱,以為是你沒有擔當,以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喜歡。
而你所做的這些,不過是給我一個安寧的世界。
【你是不是在等著我去找你呢?你有沒有想起過我?你現在還好嗎?】
你消失之后,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開始實習,找工作,卻始終沒有再談戀愛,心里已經對愛情沒有了向往,那些愛一個人的熱情都被時光消耗殆盡了。
這幾年里,幾乎屏蔽了你的所有消息。我怕一旦聽到,就會控制不住地想去找你。2008年夏天,我終于考到了夢寐以求的導游證。
我偶爾會帶一些本市的團,在這個城市的各個景點來回穿梭。我之所以不帶出武漢的團,是因為我有種感覺,你就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里逮著,過著小日子,偶爾看球吃海鮮,碰到我的時候會低頭避開。
我希望某一天能夠在街頭遇見你,然后告訴你,我喜歡你。
可是,一直沒有出現這樣的機會。
直到有天我無意中翻以前的郵件,才想起了你還用這個郵箱注冊過一個博客。我點開那個博客,竟然發現你還發表了那么多日志。
這些年,你真的沒有離開武漢,你只是一直在醫院和出租屋之間來回往返。你得了一種罕見的病,是血液里出了問題。醫生告訴你,你的生命最多可以延長五年。所以,你每一天都在跟自己打賭,你每一天都既希望見到我,又怕見到我。
所以你在這樣的折磨中,度過了漫長的白天和黑夜。
最后一篇日志,是去年發的,你說:“可能我真的要死了,但請你不要為我難過,如果有來生,下輩子我一定跟你在一起。”
然后再沒有了蹤跡。
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過去,才發現淚水早就爬滿了臉龐。賀南山,其實你曾經也是喜歡我的對吧?可是,我們都在時光中走失了彼此。
賀南山,我不知道你是用怎樣強大的信念過著每一天的。當你得知你的生命有了一個期限之后,會不會也有害怕和遺憾呢?
你是不是在等著我去找你呢?
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你現在還好嗎?
我最近身體也不太好,特別是耳朵的聽力每況愈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從小我的耳朵都有問題,包里一直都帶著助聽器。上次桃夏打了我那個耳光之后,情況就變得糟糕起來。今年年底,我將要做一個復雜的手術,醫生告訴我,讓我想清楚,如果失敗了,我將永遠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還是義無反顧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為,一想到你一個人承擔了那么多痛苦,我就不會再恐懼。失聰算什么?就算是生命終結,我也沒有后悔遇見過你。
唯一不甘心的只是我和你終究沒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