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個羅曉敏,業余的愛好就是專門研究星座,什么水瓶座,射手座,處女座啦,一問她,她準能從肚子里抖出一大堆星座倫理,星座愛戀更是一套一套的。這不,這時,她正把一本星座測試的書蓋在臉上,靠在床沿,用極具誠懇,不容置辯的語氣勸路霖:
“路霖啊!你還是放棄那樣的念頭吧!我幫你們壹了,你們不合適,魔羯男典型的郁悶,你沒看他啊,整天一副倔強的樣子,眼里沒有他人。哼!看了就討厭!你們在—起肯定不會幸福!”
你們在—起肯定不會幸福。
這已經是羅曉敏第千次地勸路霖了,第千次地下定義了。
路霖合起正在翻看的小說毫不猶豫地砸向了羅曉敏。羅曉敏啊了一聲!
“閉上你的臭嘴!”路霖喊道。這個羅曉敏總是惹路霖生氣。
“喂!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我好心勸你,你卻不領情,還砸我!若不是看在你我姐妹情深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呢!”
羅曉敏把砸在她身上的書扔到一邊,嘩啦啦一陣響聲。
“再說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帥!酷!是不管用的!婚姻是現實的!”
路霖徹底無語了。眼前這個最好的朋友,這個迷戀星座到癡狂地步的朋友,總是這樣,做什么事都不支持她,還一個勁地數落。現在,還把這事扯到婚姻上去了。她才幾歲啊,還是十六歲呢。真是好笑!
“我用不著你管!”路霖擱下這句狠話,轉身離開了宿舍,留下羅曉敏—個人在那兒唉聲嘆氣。
路霖向操場走去。
每天的這個時候,凱楓總會在操場上打球。
二、
凱楓就是羅曉敏口中所說的魔羯男。
十二月二十九日出生,屬魔羯座,故得此名。
凱楓是個帥氣的男生,眉清目秀,頭發清爽自然。身上總是穿著千千凈凈的海藍色襯衫,臉部表情異常地安靜,安靜中透著絲絲無以掩飾的憂郁。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路霖認識了凱楓。
記得那時候,凱楓肩上斜挎著—個灰色的背包,從前門走進,徑直地走到最后一排,在路霖的右手邊坐下。
路霖轉過臉來,對新來的鄰居饒興趣,友好地打招乎。凱楓像是沒有聽到路霖的搭話似的,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埋頭在新攤開的抄稿本上胡亂地畫著些什么。
路霖尷尬地把下半句“我叫路霖,我們做個朋友好么?”咽回了心里。極不好受地伸長脖子張望著黑板。
新上任的班主任,夾著一堆講義走了過來,把講義放在講臺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開始了下馬威。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律。從小學到初中再從初中到高中,路霖對此早已清晰明了。班主任的第一堂課無非就是盡說些大話,吹吹自己的業績,講講學樣的規章制度,點點名將。
路霖埋下頭,看著新買的雜志,對班主任的話毫不理睬。正看得入神,一個小紙團,不知從哪兒飛來,正好落在路霖的課桌上,打了個滾,穩穩地停了下來。路霖好奇地打開了小紙團。折鄒的紙上赫然寫著幾個字,文墨散發絲絲的清香。
“我叫凱楓!很高興認識你!”
路霖看了一眼紙條,滿頭霧水,環視了一下教室,突然想到了什么,移了下身子,對右手邊穿著海藍色襯衫的少年,笑了笑,問:“你叫凱楓!是么?”
男生沉默不語。
路霖又說:“我叫路霖!很高興認識你!以后請多多指教啦!”
男生坐直了腰板,兩眼認真的盯著黑板,聽著班主任的教育,沒理她。
路霖又一次,自討沒趣。
“好了!我所講的就是這些了!往后你們就是新同學了,以后生活上,學習上,大家要互相幫助,增進彼此的友誼!”
說完這句話,班主任露出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的神態,滿含深情地望著全班同學,滿滿的都是愛。
接下來,課堂上鬧開了。同學們瞻前顧后,好奇地打聽著彼此。交換聯糸信息。QQ啦,電子郵箱啦,電話號碼啦!
凱楓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手里拿著畫筆,默默地畫著什么,他不向別人打聽。甚至有同學同他攀談,他也只是兩言代過。
“以后會認識的。”
“不必了!”
路霖看了一眼,畫的好像是梵高的《向日葵》。
她抖抖肩膀,倚在他的桌子上,向他問QQ號碼。
凱楓用手摭住畫。
“沒有!”
干脆的兩個字,從他口中淡漠地吐出,極具殺傷力。路霖不知所措,只是笑了一下,不成樣子。
路霖又一次自討沒趣。
從那時起,路霖就斷定,這個凱楓是個怪人!什么都怪!
三、
相處多了,路霖才知道原來凱楓有嚴重的自閉癥。
他不喜歡社交,個人的交際圈也很小,只局限于和他座位周圍的幾個同學談談作業,交換一下看法。他不喜歡和同學們—起去打飯,不喜歡和他們湊到一塊兒,邊吃邊談著學校里有趣的男生與女生的話題,講好笑的笑話,也不喜歡在課間的時候和他人一同擠在欄桿上,嘻戲打鬧。
他喜歡沉默,喜歡一個人埋頭認認真真的做著作業,兩耳不聞窗外事,喜歡一個人塞著耳塞,把音量調到緩和,然后手抵著耳塞,沉浸于歌曲的韻律中,喜歡一個人打球,打到很晚,然后忍著餓上晚自習。他喜歡獨來獨往,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從來不要他人的幫忙。他對人總是淡漠的,愛理不理。正如羅曉敏所言,他的眼里,只存在著自己,別人根本無法從他的眼里覓尋到自己存在的影子。
對于,這樣—個人,凱楓在班上顯然是極不受歡迎的。
先前倒是有幾個女生對她產生過好感,寫情書給他。然而,凱楓接過情書后卻連一眼都不看就當著女生的面直接地扔到垃圾桶里,淡漠地說:“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么?我現在不喜歡你!將來也不可能喜歡你!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你!”
女生當著他的面,眼淚不爭氣,大穎大顆地從臉頰上滑落。
這樣一次,又一次,終于,除了,路霖之外,沒有人再喜歡這個淡漠的家伙!
凱楓!
不知,從哪一刻起,路霖喜歡上了凱楓。這個坐在他右手邊的男生,成績全班第一,卻被標上自私標薟的男生。這個擁有帥氣的容貌,卻無女生再一次問津的男生。這個路霖問他問題,心情好便很有耐心地把解題過程詳細地說給她聽,心情不好便頭也不回冷冷的一聲沒空便打發了路霖的男生。也許有些事真的是很匪夷所思吧。
凱楓的身影總是毫無來由地牽動著路霖的目光。他在球場中揮汗如雨的時候,在操場上一步一步地邁著散心的時候,以及他坐在綠蔭摭蓋下的涼亭里安靜地看書的時候,路霖都會遠遠地張望著他的身影,心里隱隱作痛。
路霖無從得知這代表什么,是同情?抑或是友情?抑或是愛情?
路霖喜歡看凱楓安靜時的樣子,眉目安然地舒開,—臉安靜,顯幾分清秀,顯幾分清純。
路霖和凱楓的的談話也是極少的,而且這些極少的談話都是局限在學習的領域里。每次,凱楓把問題詳解過,給路霖看后,又是一個人顧自地做著作業,不和路霖多說—句話。
有一次倒是例外,那是在路霖問他是否喜歡海的時候。
他顯出幾分談話的興趣,思忖了一下然后認真地說:
“我很喜歡海!喜歡它的平靜,也喜歡它的狂恕。平靜的時候,它像母親的手一樣溫婉,給人溫暖的感覺。狂恕起來的時候,它卻像魔鬼一樣,可以摧殘一切。它變幻莫測,總是令人耐不住心地去探尋它內心的秘密!”
“喜歡站在海邊,讓腥澀的海風吹著時的那種感覺,放松,沒有一絲的雜念。特別是黃昏的時候,淺淺的夕陽灑滿海面,海面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打漁歸來的小船,搖著船槳,駛回漁港,船槳與水撞擊時發出的那種清泠的水聲,美妙得就像是小提琴拉出來的一樣。那時,你會感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幸福!”
凱楓說這些話的時候,像是回到了神往的久遠的年代,臉上溢出美好!
他笑笑,然后問道:“你呢,路霖,你喜歡海么?”
路霖點點頭。
是的,對于,路霖而言,凱楓就是那泛著深藍色波紋,神秘奠測的大海。它吸引著路霖一步一步地靠近,一步一步地去探尋他內心深處的秘密。一步一步地喜歡上他,直至無以自拔。哪怕是自已最好的朋友羅曉敏再三地勸告,她也置之不理,飛蛾般撲火。
四、
暮色漸漸地濃了起來。秋天,總比夏天黑得快,太陽落山后,夜幕便悄無聲息地輕輕蓋了下來。遠方,鉛云色的夜幕悄悄地一點一點地吞噬掉晚霞。這種薄近夜晚的時候,總是會讓人覺得凄涼,覺得傷感,冷不防就會讓人心生出許多害怕。
凱楓,跳起來,右手托著球,當身體上升到最高點時,手腕用力地向上擺,身體在空中旋轉半圈,藍球碰到玻璃鋼球板,反彈過來,準確無誤地落入了藍筐內。凱楓接過球,運到三分線外,返回身,又一個相同的動作。
凱楓打球的聲音,在人影日漸疏散的球場上回響著,他的那件海藍色襯衫在空中跳躍蹁躚著,像海波一樣翻涌,叉像藍色的火焰在青冥的暮色里跳躍著燃燒。
路霖立住,凱楓輕輕地把藍球向藍板一推,球應聲落了下來,滾到路霖的跟前。路霖彎下腰,拾起了球。凱楓走了過來,大汗淋淋。路霖隨即把球遞給了他,笑了笑說:“渴了吧?要不喝點水?”
路霖把手中的礦泉水遞給凱楓!做好了被婉拒的準備。
令路霖意想不到的是,凱楓接過了水,擰開蓋子直往嘴里灌。路霖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謝謝你!”凱楓淡淡地說了聲。
路霖又問:“還沒吃飯吧?”
凱楓笑了笑,說道:“嗯!下午放學后就一直在這兒打球呢,肚子餓了的時候,食堂已經關門了!”
路霖笑笑,然后是長時間的沉默。
校園里的路燈,漸次地亮了起來,淺淺的燈光像一地黃花鋪在地上。晚自習的音樂鈴聲響了起來。
凱楓和路霖一起向教學樓奔去。凱楓跑得快,拉開了路霖好大一段距離。他在前面笑著喊:
“喂!路霖!你這家伙!快點啊!快要遲到了哦!”
路霖哭笑不得,跑了過去。
五、
“我知道明天的路很漫長!漫長得使我心傷!而我會一個人走過!而我不會再愛你,而我不會在沉溺于你給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在顯得破舊的操場上,少年兀自站立,張開雙手,面向太陽,輕輕地,一字一字地吐出這些句子。聲音如泣似訴!晚風般凄楚。
破舊的水泥板上,一架紙飛機,被風吹得顫顫微微,發出嘶嘶聲響。
這是學校的老教學區,早已喪失了教學功能,操場也顯得異常破舊。操場的右手邊有株年歲過百的老榕樹,旁枝錯節,長得十分茂盛。因為離學生宿舍區較遠的緣故,這里很少有人來,只有老師的幾個孩子在玩捉迷藏的時候,才會偶爾躲到這邊來。
路霖今天卻鬼使神差似的騎單車跑到這個荒涼的地方來,看到了眼前的這—幕。
路霖踩下了支撐架,把單車停在一邊。彎腰拾起了地面上的紙飛機。少年背對著她,顯然沒有發覺背后有一雙眼睛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路霖小心翼翼地展開紙飛機,幾行字跡躍然其上,筆墨清晰地勾勒出一首小詩。腥澀的海風輕拂著你的劉海白色的裙裾輕輕揚起記憶中你的微笑依舊你的雙眸依舊你的溫柔依舊此刻,獨剩我只身泅渡大海浩淼無邊拂開時間的塵埃流連過往的一切晨霧般濺濕我的雙眼坐在和你并肩過的滕椅上夜風彌寒細數著星星如細數心中的憂傷
路霖小心地把紙飛機疊回好。放入背包中。她可以想像,眼前的這位少年正閉著雙眼,享受著風吹過時那種溫柔的輕拂,陽光灑落時那種直抵心窩的溫暖。
她輕輕地喊道:“凱楓?!”
少年回過頭,發現一張臉,在夏天的陽光下,正對著自己微笑,略顯驚愕。
“你一直都在這里?”他問。
“不!我只是路過,剛好看到了你,嘿嘿。”
路霖依舊微笑。
凱楓轉過身,坐在老榕樹一枝低矮的樹枝上。路霖走過去和凱楓坐在—起。
陽光從葉縫間漏下來,灑在凱楓的臉上,斑駁一片。凱楓的臉上,披上幾許優傷,眼角處有一絲淡淡的淚痕,眼睛有一點點浮腫。
他一定哭得很傷心!
凱楓深吸一口氣,輕松地笑道:“你怎么會來這里?這里很少有人來的!”
路霖攤開雙手,拉下臉來,做出無奈狀,“我也不知道啊!”
自己嘿嘿地笑著。
凱楓卻一臉沉默,出神地望著遠方,仿佛遠方是他魂牽夢繞之所在。長時間的沉默后,凱楓背倚著樹干,輕啟嘴唇,緩緩地{以在講述—個遙遠而美麗的故事。
明亮的陽光一點一點地淡下去,直至西方的天空殘霞披滿。路霖一直覺得,黃昏就像個愛回憶的老人一樣,面容憔悴。
路霖的眼角潤濕了,她看著凱楓,問:“這么長時間了,你就一直都放不下么?”
凱楓長長地嘆了口氣。雙眸望著被夜幕一點一點吞噬的彩霞。一言不發。
很久之后才說:“其實!一個人痛苦的時候,他更喜歡安靜,更喜歡孤獨,更喜歡沉默!”仰起頭看看天色已經不晚了,他從樹上跳下來,伸出右手,示意拉路霖下來。路霖愣了一下。一副受寵若驚,不知所措的樣子,最后漲紅了臉,伸出左手。
“丫頭!搭我到教室吧!”沒等路霖答應,凱楓就一屁股坐上了單車后座。
“活!你一個大男生要我一個弱女子載!你羞不羞呵!”路霖指著凱楓,佯作生氣的模樣,聲音古怪地說。
凱楓指著自己的臉,—臉要哭的表情,擠著臉皮道:“路大小姐喲!我現在可是個傷員吶!被愛情深深創傷的人,你就真地忍心么?”
路霖無語。
她當然不忍心。她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忍心。
路霖小心翼翼地載著凱楓,雖然凱楓重得像個大笨熊一樣,有幾次單車還險些裁倒在地上,路霖還是十分
六、
路霖的腦子里久久不能忘記這么—個女孩小晴!在那顆老榕樹的綠蓋下,凱楓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她,直至自己淚流滿面,直至路霖的眼睛也潤濕了。
而就在那天,路霖知道世界上有這么一個女孩叫小晴,曾經凱楓很愛很愛的女孩,曾經傷凱楓很深很深的女孩。她長有一雙大大眼睛,留著比肩的長發,和凱楓一樣喜歡海藍色,穿海藍色的裙裝,下雨天的時候,撐著傘,會輕提裙擺回頭對凱楓露出美好的微笑!—個美麗單純的女孩。
凱楓和她認識的時候,凱楓初二。那時,小晴在凱楓的隔壁班。每次,小晴和她的朋友打笑著,從凱楓班經過的時候,凱楓總會把頭扭向窗外,癡癡地看著。他喜歡她的微笑,隨意,自然,柔美,沒有一絲絲作假,造作。
凱楓就這樣一直暗戀著她,直到有一次他們偶然相識。
那是一次全校性的大掃除。凱楓正在班里整理勞動工具,教室里只有他—個人。
“你好!請問你是十四班的班長么?”小晴,站在凱楓班的門口,很小聲地問道。
凱楓回過頭看到來人,愣了一下,點點頭,很開心地笑道:“嗯!我是!我叫凱楓!同學你好!”
“是這樣的!我們班的勞動工具不夠。班主任叫我來向你們班借些掃把!很抱歉!擾煩你了!”小晴彎了下腰,以示歉意。
“哦!這樣啊!你等—下!”
凱楓忙亂的把掃把一把一把地撿起來,抱在懷里,不一會兒懷里就抱了一大把,他連忙往教室外趕,慌慌張張,一不留神,就踩到了講臺凸起的邊緣,腳底一滑,—個趄趔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掃把散亂了—地。
站在—旁地小晴忍不住癡癡地笑。
凱楓爬起來,漲紅了臉,不敢看小睛,當即又開始慌慌張張地把地上的掃把撿起來。抱著一大把掃把走到小晴的跟前,臉紅紅小聲地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給!”聲音細如蜘蛛絲。
小晴,見著眼前的這個大男生抱著一大堆掃把。指了指,吞吞吐吐地說:“這么多啊……我……—個人……一個人……”
凱楓啊了一聲,顯然沒有聽懂小晴所說的話。最后小晴漲紅了臉,極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說,我一個人拿不了那么多,你可以幫我拿些么?”
凱楓這才恍然過來,笑著道:“還是我幫你拿吧!嘿嘿!不好意思啊。剛才沒聽懂你說的話,我想我是有點耳背了。”
這—句,把小晴逗得呵呵大笑。
這樣相識之后,他們慢慢地熟悉起來,經常一起聊天,一起下跳棋,—起去食堂打飯,一起去逛街,吃攤邊上的小吃,燒烤,一起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寫作業,背單詞。
下跳棋的時候,小晴總喜歡趴在桌子上,下吧搭在手背上,兩只大眼睛瞪著凱楓,嘿嘿地笑著,靜觀凱楓如何走下—步。樣子可愛至極。
像所有青春愛戀一樣,小晴也喜歡坐在凱楓單車的后坐,把臉小心地貼在凱楓的后背上,看著江邊的鳳尾竹一茬茬地慢慢往后退去,太陽的光輝一點一點的淡下去,直至天空扯出漫天錦段飛舞,凱楓的臉上,肩膀上都被抹上一筆濃彩!
時間就在彼此牽著彼此的手的時候一點一點地流逝。牽著手走過了一年多,中考近在眼前,凱楓和小晴曾一起許諾會不顧一切地考上同一所高中,會不顧一切地在一起。然而,就算堅強如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也抵不過時間一點一點地啃食,隨著時間的推移,凱楓和小晴的感情漸漸地出現了裂痕,無以縫補。
小晴開始厭煩凱楓,對凱楓若即若離,和凱楓一起去食堂打飯的次數慢慢地減少,坐在凱楓的自行車后坐上把臉小心地貼在他的后背上的次數也慢慢地減少,和凱楓一起下跳棋的次數也慢慢地減少。
中考過后,凱楓如愿地考上了省重點中學,而小晴因為成績不大理想,留在了市里。凱楓要留下來,小晴不允,又說:“凱楓!謝謝你這一年多來對我的照顧!我們的感情還太幼稚,經不起時間的考驗,我們分手吧!我們還會是好朋友的!”
凱楓當時就懵了,心痛難耐,淚流滿面,他不懂這是為什么,他全心全意投入的感情,他全心全意呵護的感情,脆弱得經不起—年多時間的考驗。
凱楓坐上前往省城的火車,奔波了一夜,也傷心了一夜,淚流了一夜。
高中的一年多來,凱楓每時每刻都沉浸在失去初戀的苦海里,心里的傷痛無法俞痊,他明白,這時的自己只是愛戀著過去,愛戀著記憶,依戀著她的種種,她的微笑,她手心里的溫度,她給的溫暖,以及她把臉貼在自己后背時的那種幸福的感覺,以致他的身心受到極大的傷害,以致他變得性格孤僻,喜歡獨處,喜歡沉默,待人也變得淡漠。
凱楓撕心裂肺的痛。
今年暑假,凱楓回到市里,見到了他日夜所思的小晴,一年多沒見面沒聯系,他們像兩個陌生人對視著彼此。小晴比先前更漂亮了,氣質了許多,而凱楓滄桑了許多,滿臉的憂郁,從眼眸里探進去,仿佛可以看到他心中所有的傷痛。
小晴,見著凱楓,終于緩緩地說道:“凱楓!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
凱楓笑笑,眼里擠滿了淚水,道:“傻瓜!那當然!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現在是!將來也是!永遠都是!”
凱楓知道,這一句對不起,是所有一切的終結,意味著他們曾經的一切都成為了過去,淪為記憶的煙塵。而凱楓等了一年多,而凱楓傷心了一年多,而凱楓療傷了一年多,所有的一切終于有了終結,所有的一切終于可以釋然了。
小晴向前給凱楓一個擁抱,當然這個擁抱完全屬于單單純純的友誼,除了友誼再也不會有其他的含義,比如愛情就不會再有。
或許,我們都不愿承認這樣—個事實,愛情不是永恒不變的。
曾經他或她真心的愛著你,并付出所有的坦誠,然而,時間的偉岸是我們不能用只言片語就說清楚的,我們永遠不知道它的力量會有多強大,所有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會漸漸地改變其原有的容貌,有形的如山川,河流如此,無形的如記憶,感情亦如此。在時間的面前,我們顯得異常地卑微,渺小。我們無能為力,只能臣服。我們有什么資格去許什么山無棱,水無痕的山盟海誓?我們又有什么資格承諾我們的感情會一如既往,可以歷經年月的考驗,永遠不變?如果說,世界上有什么永遠,那么這個永遠就是時間。
七、
星期天。
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午后的陽光斜斜地鋪滿走廊—地。路霖久久地站在畫室門口,從窗簾的縫隙間向里張望,顯得昏暗的畫室里凱楓正躬著背認認真真地往畫布上著色,幾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畫室,在凱楓的身子上不停地攀爬又下落。
猶豫了好—會兒,路霖終于輕輕地推開了畫室門。
那是一扇極破舊的門,紅色的油漆也經掉落了許多,顯得斑駁。路霖打開的時候,極不情愿地發出很大的響聲。
凱楓像是沒聽到開門聲似的,依舊一臉認真地畫著畫,畫筆不停地沾取顏料,小心地把顏料涂抹到畫布上。
路霖站在他的背后,一言不發,默默地看著他畫畫。
凱楓在畫前忙忙碌碌了—個多小時,把最后一筆點上后,伸直了腰,舒心地笑了笑,回過頭來時,看到了路霖。
路霖對他笑了笑。關切地問道:”畫好了么?”
凱楓一臉驚愕,好久之后才回過神。
“嗯!你一直就在這么?”
“我進來好一會兒了,你畫得太認真,沒有發現我”路霖笑笑,走到畫前,彎下腰,指著畫布,問:”畫的是梵高的《向日葵》么?畫得真好!”
凱楓點點頭,極不自然地撓撓后腦勺,把一旁小板凳移過來。
“要不坐一會兒吧?”說著,自己也坐在了另一張板凳上。
路霖道了聲謝,坐了下來,手撐著下吧,依舊呆呆地看著畫布。
畫布上的向日葵,色彩明亮,熱烈而張揚,盡顯勃勃生機!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么?”凱楓突然問。
向日葵永遠面朝太陽生長,—生一世永遠不放棄自已心中的信念,一生一世崇拜著太陽,追求著太陽,而太陽正是光明與希望的所在。
“它的花語是希望!是光明!是溫暖!”路霖想了一下,回答道。
凱楓又問:“你知道它的作者么?”
“梵高!”
像是故意為了引出某個話題似的,于是凱楓意味深長,緩緩地又說道:
“其實你知道么?梵高,他的一生,極其可憐,窮困潦倒,愛情失意,精神失常,最后自殺,孤獨而終。他把一生的熱情部投入到作畫當中,曾經獨自一人在一個荒涼的小村莊,租了間破爛的小屋,每天早上背著畫夾到野地里采生,作畫,太陽落山后才回來,被別人認為是瘋子。然而,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毫無結果,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的作品不被任何人肯定,就連他的哥哥也這么認為,直到梵高死后,世人才認識到他的作品的價值。而這《向日葵》便是在梵高極度困苦時所做。”
凱楓—連串地說了很多。
“……如果說,現實中的梵高是積極向上,充滿陽光,眼里飽含希望的目光,那其實是大大的錯誤,相反,他看不到希望的所在,極度消極地活著。他所畫的這幅充滿希望,色彩明亮,熱烈張揚的《向日葵》正是寄托了梵高所有的夢想,寄托了他日夜所寐而現實中不可求的東西,希望,陽光,溫暖。”
凱楓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起身在畫的表面輕輕地蒙上一張薄薄的生宣紙。又爽朗地笑了笑:
“不過《向日葵》終究是希望的所在。它是美好的!是充滿希望的!人的一生不正是要像向日葵一樣活著么,永遠面向太陽,即使曾經歷經傷痛,即使曾經滄海,也不要沉溺于苦痛中,以致無法泅渡自已的彼岸。”
八、
落在水泥地板上的陽光,白亮得刺眼。夏天,所有的生命都顯得異常地逢勃,草長得異常地茂盛,綠得刺眼。
風輕輕地吹過枝頭,沙沙作響,趴在樹枝上的知了,不停地呱噪,熱鬧非凡。
凱楓和路霖走出畫室,在林蔭道上走著。凱楓背著畫夾,走在前面,若有所思,路霖跟在他的背后,看著他腳跟,輕輕地抬起又落下。
除過呱噪的蟬鳴,除過幽幽的鳥叫聲,除過風吹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顯得異常安靜。
凱楓停下腳步,立住。回過身來看著路霖。
路霖一臉錯愕,也停下了腳步,歪著頭看著凱楓。
凱楓笑笑,嘴角輕輕揚起,眼睛半瞇著,臉上擠出漣漪來,陽光透過綠葉間,灑在凱楓的臉上,異常的好看,異常地陽光,一臉燦爛。路霖癡癡地看著,眼睛大大地睜著,不敢眨眼,他害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仿如夢境一樣飄散。她沒想到原來凱楓的笑容也可如此的美麗,如此單純。
凱楓嘻嘻地笑著,伸出舌頭,翻起自眼,手搭在頭上,彎成兔耳朵形狀,啦啦啦地對著路霖做了個鬼臉,可愛至極。還沒等路霖反應過來就轉身哈哈地笑著向前跑去。
路霖反應過來時,凱楓已經跑出了好幾米遠。路霖才若有所思地彎起了嘴角,看著前面開心地跑著的少年。
少年回過頭來。喊道:“路霖!你這笨家伙!快點啊!”
路霖漲紅了臉,晃動著肩膀向前跑去。
前方是光明的所在,一地向日葵開滿。明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明天的夢里,有眼前這個奔跑的少年,微笑著陪伴!
明天的風會很輕松,明天的天空會很晴朗,明天的陽光也會很明媚,明天的所有都會很美好!
下一站,春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