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飄零

1

“干杯，我們勝利了!”關倩紅和楊冰舉起酒杯，歡笑著把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她倆從深圳的一間中專技校畢業(yè)一個多月后，結伴來到廣州尋找工作。經(jīng)過幾番了解比較，她倆選擇了這間環(huán)境較好、待遇較高的星光電子廠。再經(jīng)過筆試和面試，她倆在眾多競聘中脫穎而出，被招聘為廠的文員。高興之余，她倆找到一間街邊大排檔，點了兩個菜，要了一瓶啤酒，開心慶祝一下。

“終于找到工作了，我得好好干，不要再讓父母為我的工作問題牽腸掛肚。”阿冰鄭重地說。

“是的，我也要努力工作。”阿紅點著頭說，“我領到工資后，留出生活費就全部寄回家里，讓他們高興一番。”

第二天報到上班后，廠的老板朱遠星按慣例召見阿紅和阿冰。聽完人事主管的介紹后，朱老板打量她倆一番，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后說按原計劃把阿冰安排到第二車間做統(tǒng)計員，把阿紅留在廠部當文書。人事主管連忙點頭稱是，把阿冰帶出去了。

阿紅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她原以為按招聘要求到車間搞資料工作，想不到朱老板把她安排到廠部當文書，真是太好了!她十分感激地向朱老板報以一笑。不過稍后她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她比阿冰長得漂亮俊美，可愛迷人，從高中到中專，她一直被稱為“班花”、“校花”，不少男同學爭相向她示好、求愛。

朱老板笑容可掬地問了阿紅一些讀書情況，說她的工作就是在辦公室斟茶倒水、接聽電話、收發(fā)傳真、打印資料等，叫她好好干，并叫來出納員，吩咐她向阿紅和阿冰每人預支500元工資，讓她們買些生活用品。阿紅很感激地說:“多謝朱老板，我一定會好好干的。”

2

拿到500元預付工資后，阿紅十分高興地拉著阿冰出街，說要買化妝品和衣服。阿冰問她:“那天你不是說寄回家去，讓家人高興的嗎?”

阿紅說:“情況有變嘛。我如今在廠部工作，當然要樹個好形象啦，以后掙到錢再寄回家也不遲。”

阿冰沉思了一下說:“阿紅，朱老板和你非親非故，也不了解你有什么特長，我看他純粹是看上你的美貌才把你留在廠部的，你得小心點。”

“這個我也明白，”阿紅自信地說，“我會看著辦的，你放心吧，他‘吃’不了我。”

阿紅興高采烈地買了兩瓶化妝品、兩套裙裝、一對皮鞋，一下子把500元花光了。阿冰只買了一件襯衫、一瓶洗發(fā)液，然后拉著阿紅去到一間書店，買了幾本《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人際關系學問》、《企業(yè)競爭致勝50法》等書籍和兩只軟皮抄筆記簿，兩人慢慢走路回廠。

“你買那么多書干什么?讀了兩年中專還不夠嗎?”阿紅很不解地問道。

“當然不夠啦，”阿冰翻著視作寶貝的書說，“學校教科書講的是常規(guī)理論，現(xiàn)實情況往往是很復雜甚至很殘酷的。這些面對現(xiàn)實的社會書籍倒有很多經(jīng)驗之談和真知灼見，否則沒人買的。我一定要學以致用，使自己具有實才實干，這樣才能站穩(wěn)腳跟。”停了一會兒，她對阿紅說:“阿紅，你也要學點真本領才行。”

“是的，你說得對。”阿紅心不在焉回答道。此刻她想著的是怎樣使自己更顯美麗更加迷人，更得朱老板賞識。

3

同讀中專、同一宿舍、情同姐妹的阿紅和阿冰開始了在打工路上的不同行走。阿冰一方面勤懇工作，每天早上班遲下班，忙這忙那，與各類人員搞好關系，熟識掌握各方面情況;另一方面認真看書學習，鉆研業(yè)務，沒多久就能獨立工作，而且效率高質(zhì)量好，令車間主管贊口不絕。

阿紅每天精心化妝后上班，她對朱老板察顏觀色，見機行事。見朱老板心情好就笑臉相迎，說廠里產(chǎn)銷兩旺，朱老板有福有才，請他講見聞笑話，然后不停地拍掌叫好;當朱老板面色陰沉時，她就默默斟茶，為朱老板遞紙擦汗，傾聽他發(fā)泄牢騷，十分關愛分憂。因此她也頗得朱老板喜愛。

有道是:“天道酬勤”，“有付出必有回報”。阿冰工作出色，經(jīng)車間主管提名，朱老板調(diào)開那個得過且過的副主管，提升阿冰當副主管，阿冰的收入由每月不足1000元升至2500多元。當她把三個月的工資寄回家時，全家人比過年還高興，父母和弟弟在電話里跟她說了半個多鐘頭。

善解人意的阿紅也越來越得朱老板歡心，朱老板逐步減少她的工作，經(jīng)常帶她出去應酬陪客。當客人夸贊阿紅美麗可愛時，朱老板心里樂開了花，連連叫她向客人敬酒，飯后陪唱陪跳或陪打麻將。有美女捧場，客人玩得開心，朱老板的業(yè)務量不斷上升。每次陪客回來，朱老板都會賞給阿紅幾百元或一千元的紅包，從此阿紅更渴望和更積極當陪客佳麗了。

四月份的一天，朱老板叫阿紅帶上幾件衣物，陪他去上海會客。阿紅一聽去她向往已久的中國第一大都市上海，而且是坐飛機來回，興奮得拿衣服的不停發(fā)抖。

去到上海，在賓館和客人談完生意后，朱老板帶阿紅上樓休息。當乘電梯走到903房門前時，阿紅問“我住哪個房間?”

朱老板把阿紅拉入房里，親了一下她的臉說:“小寶貝，當然是我們同住一房間啦。”

一直處于興奮狀態(tài)的阿紅沒想到一直溫文爾雅、對廠里其他女職工很嚴肅的朱老板會這樣做，連忙說:“這不行，你已有妻室，可我還未結婚呢。”

“這有什么不行呢?”朱老板伸出雙手抱著她說:“只要你愛我、我愛你就什么都行。”他又親了阿紅一下，順勢把她拉倒在床，并動手解她的衣服。

阿紅拼命掙扎道:“不行，我們不能干這事，快放開我。”

朱老板真的放開她，從手提包拿出一疊錢塞到她的杯里，說道:“喏，這是5000元，先作為我們的愛情訂金。回去后我租個套間給你住，每月給你5000元生活費，你做我的情人吧。”說完狂吻她，激動得直喘氣。

拿著這花花碌碌的5000元錢，聯(lián)想到今后的舒適愜意生活，更不愿失去眼前這份工作，阿紅再也沒有力量反抗……

4

從上海回來，朱老板真的在外租了一處兩房一廳的單元房給阿紅住，不過每月的生活費有時給3000元，有時給2500元。從此，阿紅變得優(yōu)哉悠哉，她喜歡上班就來，不愿來就不來，喜歡干活就干，不想干就什么也不干，而且時時處處以老板秘書身份自居，對辦公室人員頤指氣使。廠里其他女職工對她既羨慕又妒忌。

然而阿冰還在奮力拼搏著，她依然是幾乎每天都早上班遲下班。自從熟識了廠里的各種情況后，她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學識，不怕得罪人，提出了提高產(chǎn)量、改進質(zhì)量、降低成本的幾方面措施，取得很好效果。朱老板十分高興地把她調(diào)到全廠最重要的第三車間擔任主管，她的每月收入增至4000多元。為了使自己更好地學習和思考問題、寫東西，她與別人合資，在外租了一廳兩房居住。

她不贊同阿紅游手好閑，兩次下班后打電話給她，想找她談談。第一次，阿紅說正和朱老板陪市領導打麻將，第二次說她正和朱老板陪客人來卡拉OK，玩得很開心，問阿冰找她有什么事。如此情景，阿冰只好默然合上手機。

5

轉(zhuǎn)眼間，阿紅和阿冰來到廣州打工三個年頭了。阿冰擔任第三車間主管后，由于她管理有方，車間產(chǎn)量高、質(zhì)量好、消耗低，這引起了該廠重要客戶毛老板的注意。經(jīng)過幾番交流探討，毛老板眼前一亮:這個只有中專學歷、其貌不揚的女子竟然學識豐富，不僅熟識廠內(nèi)業(yè)務，對生產(chǎn)成本了如指掌，連國家的產(chǎn)業(yè)政策、世界工業(yè)走向都能侃侃而談，頗有獨到見解，實在是工業(yè)方面的行家里手，令我望塵莫及。他馬上提出以月薪1萬元的高價聘請她作助理，幫助他經(jīng)營管理他的3家企業(yè)。

阿冰一方面為毛老板對她的賞識重用而感動，另一方面覺得朱老板缺乏企業(yè)家的資質(zhì)，難成大器，一咬牙關投奔了毛老板，終于出人頭地，過上了地位高、權力大、收入多的好日子。

不料阿紅的境況越來越糟糕。由于相處久了，朱老板對她的性格為人和舉止言行越來越反感，并且由于長期飲酒和打麻將，睡眠不足，阿紅衰老得很快，眼圈泛黑，膚色發(fā)黃，臉肉浮腫，與剛到廠時判若兩人。朱老板對她日漸疏遠，不斷減少生活費用，為此兩人多次爭吵。不久朱老板在艷陽天大酒店遇上新來的四川姑娘小珍并把她“溝”到手后，叫阿紅搬出住。阿紅當然不愿搬出，朱老板停交房租，屋主把阿紅趕了出來。阿紅回到廠里，人事主管叫她從明天開始到車間工作，辦公室已不需要她。剎時，阿紅感到自己被朱老板玩殘后遭拋棄了，她痛恨男人的冷酷無情，切身體會到“多錢男人靠得住，母豬也會爬上樹”這句話。她慶幸自己當初留有一手，憤而離開該廠，去鄰廠老鄉(xiāng)那兒暫時居住，開始瘋狂的報復。

首先，她找出藏在衣服里的那疊紙片，把自己過去陪朱老板應酬當?shù)貒痢⒐ど獭⒍悇铡h(huán)保等有關部門的頭頭，向他們送禮行賄獲取減免稅費等好處的情況，尤其是朱老板向周局長行賄20萬元，在建新廠房時獲得優(yōu)惠地皮的事實，寫信向有關部門舉報。

之后，她千方百計打聽到朱老板妻子的姓名和電話，把自己被朱老板包養(yǎng)三年和如今朱老板包養(yǎng)小珍姑娘的情況告訴朱老板的妻子趙姨，并且在一天中午偵察到朱老板和小珍在那單元房鬼混時帶著趙姨去拍門捉奸。當她看到趙姨先打了兩巴掌小珍，然后憤怒地和朱老板扭打在一起時，產(chǎn)生了一種天大的愜意和快感，高聲叫喊:“打得好，打得好哇!這是報應。”

6

朱老板栽跟斗了，連周局長也被停職調(diào)查。朱老板被控行賄和偷稅之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2年6個月，被責令追繳稅金和其他規(guī)費320萬元，被處以經(jīng)濟罰金50萬元。星光電子廠“執(zhí)笠”(倒閉)了。

阿紅正要為自己的成功復仇盡情慶賀，不料她自己也被法院干警帶走了。原來，朱老板通過關系人得知是阿紅告發(fā)他時，又惱又恨。他想:我死要她墊背，于是指控阿紅作為他的親密助手，也參與他的違法行為，而且發(fā)揮了很重要作用，她有參與罪。

真是百密一疏!阿紅懷著萬分怒火報復朱老板，恨不得使他碎尸萬段，萬沒醒悟到他的那些行為自己也有參與，也萬沒料到朱老板會拖她下水。法庭上，朱老板竭力指控阿紅慫恿、獻計并參與他的行賄和偷稅行為，阿紅則百般否認。法官經(jīng)過調(diào)查取證，確認阿紅犯有參與行賄和偷稅罪，判處她有期徒刑6個月。

在阿紅被押往監(jiān)獄前夕，阿冰來到拘留所看望她。阿紅頭發(fā)凌亂，更顯衰老，而阿冰衣著端莊，發(fā)福紅潤。四目相對，一時無語。稍傾，阿紅淚如泉涌，失聲痛哭道:“阿冰，都怪我當初不聽你的說話，學真本領，自尊、自立、自強。今日如此下場，我實在無顏面見老友，父母知道后肯定會被氣得半死，為我難堪!我不如死了好啦!嗚嗚嗚……”

此刻，一陣寒風掠過，門外的梧桐樹飄下幾葉黃葉，在風中翻飛著、飄舞著。此情此景和阿紅的哭聲交匯在一起，阿冰不禁潸然淚下，傷心不已，欲語聲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