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的花瑤

車一轉(zhuǎn)彎，豁然開朗。站在長滿古樹的土丘下，向低洼開闊處一望，十幾棟黑瓦房板的瑤民木屋，四周包圍森森古樹，屋上貼著又紅又大的春聯(lián)。此時，這海拔1500米，號稱“中國花瑤第一村”的虎形山花瑤鄉(xiāng)崇木凼村，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里。

而天上的太陽，正彤紅地照射下來，我朝陽光照來的方向眺望去，古白櫟樹上墜下一段段沉甸甸的驚喜，冰開始融化了。一切的一切，都純凈得恍若來自安徒生筆下的童話王國。

只有瑤民身著火紅的瑤服出來，戴一頂巨大的紅斗笠，在冰封雪地理，幻化成一輪碩大的紅太陽，并在雪地上跳躍。于是，暖意從我腳上，從我心中，冉冉升騰。

我撒開雙腳，放下都市人慣常的偽裝面具。朝平平仄仄的麻石板路上跑，朝丁丁咚咚泉水邊跑，朝此起彼伏震山響的鞭炮聲跑，奔跑!奔跑!太多的驚喜，太多的好奇，在心底涌起，在眼前蕩漾。

看到身材矮小但腿腳勁足的瑤家老人，一路風(fēng)采一路紅麗走來，我飛快趨前上去，立正頷首，用剛從摩的司機(jī)那里學(xué)來的瑤語大聲問候:“阿媽!你靚!”阿媽親熱一笑，滿臉盛開金菊花，爽朗地說:“你靚。”“你靚”是瑤語的音譯，是“你好”的意思。——多好的語言，只要漂亮就是好!

隨便走進(jìn)庭院干凈貼滿紅聯(lián)的木屋，主人先是微微一驚，然后停下手中的挑花(繡花)，一張張熱情的笑臉，像葵花向太陽一樣迎接你，女人會邀你入火桶。——脫下冰雪濡濕的皮鞋，凍僵的雙腳親近火桶，她會很溫暖地給你覆蓋上小棉被，并細(xì)聲地問從何而來，冷嗎?男人則露出一口并不潔白的牙，憨憨地朝你笑。旋即，坐在灶屋里默默無語地生火溫酒……

這是一個純情好客堅忍自強(qiáng)的民族，可是我們的祖先，曾經(jīng)并不友善他們，有時采取掠奪殺戮驅(qū)逐的野蠻政策，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退駐到大山深處的隆回縣小沙江一帶，在山之巔，水之濱，頑強(qiáng)生存，平淡看歲月枯榮，依舊像山坡上的苞谷一樣發(fā)芽拔節(jié)繁茂。

用滿山紅杜鵑的鮮紅，采清泉般深藍(lán)，融高山瑞雪的潔白，五彩全攬于胸襟。將平時熟悉的牛羊蛇蛙龍虎之型，挑花于布上，縫成五彩衣裙，活潑于白云崇山間，放歌與古樹溪水畔。正因為此種大紅的艷明麗色彩的服飾花瑤人的魅力才沒被重重大山所掩蓋。喝完一碗苞谷酒，道謝，出門。大驚，云霧繚繞，濃稠如奶，一切均隱沒在朦朧中。古樹不見了，瑤寨不見了，田池不見了，只有羊咩犬吠聲在失落的時空里空空回蕩。我進(jìn)了時空隧道了嗎?相傳宋朝中葉，大肆“驅(qū)瑤，”在此“大殺光”和“小殺光”，此時只有倆位婦女躲入茂密的白瓜黃瓜棚下，才免去劫難。瑤民為感謝白瓜黃瓜，在五月初五以前，瓜是不吃的，并產(chǎn)生一個節(jié)日去紀(jì)念這偉大的婦女。一眨眼，霧散日出，一片祥和，穿花裙的女孩在雪地上歡呼雀躍，瑤漢雙語并用，請我給她們拍照。冰條仍在古樹上開出圣潔的花朵，炊煙夾雜著松油香味在上空盤旋，瑤寨如明珠鑲嵌在深山里。雞鳴犬吠，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一切更清新，一切更古老。

倚過去，那面綴滿翠綠青苔的石墻，恨不得后背屁股都蹲在墻里去，嗅嗅古瑤民的憨厚氣息，看看他們怎樣忍辱負(fù)重，怎樣扛著最原始的工具，開荒漁獵。聽聽“趕苗”節(jié)上歌聲伴有鼓聲銃聲躍山掠水地傳開去……

人說，離最近地方的人，離純凈水最近的人，是最善良最寬容的，果真如此。此時，我從內(nèi)心深處，對瑤族兄弟升起歉意和無限敬意，只有去敬重他人的生命，我們的生命才有理由被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