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一堂平常的物理課。
我倚在窗邊,天空是亮的,陽光是暖的,微風是軟的。他踏著鈴聲走進教室,手里拎著一個看上去很有份量的器材筐。
教室里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安靜,仍繼續著課間未完的話題,不停地說著、笑著,像一群聒噪的蟬此起彼伏地鳴叫。他對這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在講臺上組裝儀器,目光專注,小心翼翼,似乎與亂哄哄的我們隔絕了。
組裝好了,他拍拍手,雙手向下壓,示意大家安靜。同時,他側過頭,迅速用眼睛檢查了一下器械的精準——也許是出于他作為物理老師素有的嚴謹態度吧。
他開始講課了,語速有些快,讓我不禁想起他雷厲風行的性格。他平時話不多,語言也簡潔,明了,一字一句都那么果斷。
因為是講新課,他用實驗來幫助我們理解。他帶來了滑輪組和刻度很大的彈簧測力計——真的很長,有半個課桌那么大。看他舉起這個測力計,我覺得拿著就很費力,更別提用在實驗上了;但我知道,為了學生能看清,他寧愿自己費些力。
眾所周知,這樣一個n為3的滑輪組,繩端上升距離要比物體上升距離多兩倍。他盡管握了測力計的最下端,手伸得筆直,也無法讓待測物體升高一分一毫。他不斷試著將手臂伸得更長……
剛剛饒有興趣的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歪著頭像在看笑話。一會兒,實驗仍無進展,他似乎永遠也舉不到理想高度了——他的身高與測力計幾乎不成正比。講臺底下有了譏笑聲,議論的聲音迅速蔓延,整個教室里就像聚了一堆蚊子,發出模糊而煩人的“嗡嗡”聲。
看著他努力的樣子與同學們嘲諷的表情,我覺得陽光陡然消失了,覺得好陰冷。他就像一棵竭力向上伸展的樹,卻始終無法長高一寸,只剩無奈。
他顯然是聽到同學們的議論了,眉毛動了一下,眼里也閃過一點什么復雜的東西。同學們老愛拿他的身高打趣,看到他也會露出調侃的表情。誠然,作為男士,他的身高并不出眾,但拿破侖身材矮小不也成就輝煌嗎?老師敏捷的思維,廣博的知識難道不值得我們尊敬嗎?我不禁有些為他憤憤不平……
“請大家看到前面來。”他的語氣依然平和。我看到他的身高好像提高了幾公分,伸直的手臂剛好達到預期高度;他一只手持測力計,另一只手撐著講臺,重心有些不穩,由于用力,指甲邊緣都泛起白色。同學們又開始津津有味地看著他測量。
我不經意地向講臺后面看去。我看到了……我明白他為什么高了幾公分了……我愕然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酸澀感。我覺得這位身材矮小的物理老師的形象一下子變得很高大,那高度是我們所觸及不到的。
那一瞥,注定將這堂課變得不平凡。為了我們——他的學生,他可以放下身為男兒的氣概,甚至連在學生面前的威嚴他都一并放下了,只為了讓我們在學習的海洋中盡情遨游,把我們在知識的領域越舉越高。
我看見,講臺后面是一雙,踮起的腳……
點評
身高的缺陷對于一名老師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遺憾,尤其對于一名需要借助身高優勢來做實驗的物理老師來說,更是一個考驗。作者能夠于細微處感受到老師對學生的呵護與關愛,放下的是氣概與威嚴,抬高的是人格與愛心。
(指導老師 冒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