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為誰鳴(組詩)

　　劉云開，女，1969年生，吉大中文系畢業(yè)，某文學(xué)雜志編輯。
　　
　　岔路口，八減一
　　
　　從樓頂望去
　　下面的七岔路口
　　像丟了一只腳的八爪魚
　　痙攣地指著七個(gè)方向
　　
　　公交車是城市吞吞吐吐的
　　囈語者
　　一些話剛吐出去
　　又被換了內(nèi)容塞回來
　　留下空空的站臺(tái)展示
　　行為藝術(shù)
　　
　　甲殼蟲似的轎車卻流暢地
　　用尾燈說著話
　　明明滅滅的表達(dá)自有章法
　　先行者的訴說已經(jīng)憂心忡忡
　　不知后面幾人聽懂
　　
　　吐出去又收回來的人
　　開過來又開過去的車
　　從早到晚穿梭不停
　　紅燈時(shí)大片瘀斑
　　有時(shí)噴一團(tuán)黑墨
　　干脆交通癱瘓
　　
　　八爪魚用殘缺的肢體
　　每天講述
　　八減一的故事
　　
　　一只我見猶憐的貓
　　
　　一只我見猶憐的貓死了
　　女主人哭得
　　人見人憐
　　彼時(shí)她的丈夫已病入膏肓
　　正在醫(yī)院施行搶救
　　但是一只死去的貓
　　勝過了一個(gè)活著的人
　　
　　女人活著全靠牢記
　　蘇格拉底真是智者
　　這句話簡(jiǎn)直是真理
　　對(duì)一只貓也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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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人眼里空無一物
　　除了淚水里浮出的貓生六記——
　　一本貓相冊(cè)
　　她的思念已臻忘境
　　
　　貓生如夢(mèng)
　　人生如甕
　　
　　貓不能理解相對(duì)論也算活了一回
　　不耽誤投生
　　人不知身外有身可算是白得人身
　　更何況他年葬人知是誰
　　
　　女主人的女兒是我的同學(xué)
　　從此之后落下一病
　　看見好貓就會(huì)閃出一念——
　　早晚得死
　　
　　伊從此再不養(yǎng)貓
　　
　　鐘為誰鳴
　　
　　真的不愿看那輪沉墜的斜陽
　　把一江錦繡
　　化作半壁血光
　　
　　真的不愿看寧馨的家園
　　變成狼煙四起的
　　疆場(chǎng)
　　
　　不愿看到
　　你在利欲的天平那端
　　放上自己頭顱的重量
　　
　　不是所有的選擇
　　都可以隨意做出
　　不是所有的決定
　　都可以妥善收?qǐng)?br/>　　
　　當(dāng)光明被阻隔
　　地獄之門洞開
　　時(shí)間仍在仁慈地等待
　　
　　那么多身軀鋪墊的道路
　　那么多聚集的目光
　　只分辨著簡(jiǎn)單的
　　善與惡
　　
　　天的盡頭
　　誰能看到
　　毀滅之后的荒涼
　　荒涼之后的榮光
　　
　　今夜無眠
　　
　　今夜無眠
　　就這樣一直望你
　　是不是便擁有了你長(zhǎng)久的注視
　　就像我沒完沒了
　　把你留在筆端
　　
　　多少詠嘆淹沒了詠嘆
　　你被詠嘆的汪洋浮起
　　今夜我來共此潮汐
　　
　　詠嘆落了
　　你依舊圓明
　　一生落了
　　你還照著來生
　　你的目光流不盡恩遇和溫暖
　　
　　打開你長(zhǎng)駐的我的心田
　　你的光芒水一樣浸潤(rùn)
　　你的圓缺述說著無限
　　
　　因?yàn)槟愕木壒?br/>　　我已沒有長(zhǎng)夜
　　因?yàn)槟愕木壒?br/>　　我已無需燈盞
　　
　　啄木鳥、蚌貝、蘇格拉底
　　
　　人稱他是西方哲學(xué)之父
　　他寧愿做思想的接生之母
　　他是先知
　　卻被當(dāng)作哲學(xué)家
　　他被誤解致死
　　然而始終不渝
　　
　　“我知道我無知”
　　是此間智慧的緣起
　　“認(rèn)識(shí)你自己”
　　是覺悟彼岸的菩提
　　蘇格拉底你這個(gè)可愛的老人
　　要怎樣睿智的語言能夠描述你的睿智
　　贊美的風(fēng)吹動(dòng)
　　像你妻子的嘮叨一般密集的雨
　　
　　你不斷提問
　　仿佛啄木鳥堅(jiān)持著窮究到底的勇氣
　　讓自以為是者脫下外衣
　　讓不智的人生露出形跡
　　
　　發(fā)光是你的使命
　　但有時(shí)也無法回避狂風(fēng)和暴雨
　　回避你妻子的壞脾氣
　　恰好你是蚌貝
　　吐出珍珠因?yàn)槌赃M(jìn)了沙粒
　　
　　雅典的廣場(chǎng)是你的海灘
　　人們?cè)诖肆鬟B
　　千年后還能聽到你
　　迷人的低語
　　 請(qǐng)?jiān)试S
　　
　　一步一步走過坎坷
　　一點(diǎn)一點(diǎn)劈開荊棘
　　
　　這是多艱難的一個(gè)過程
　　我仿佛重歷生死
　　
　　請(qǐng)?jiān)试S跋涉的我
　　接近源頭
　　源頭的水啊
　　請(qǐng)全知我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