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人的康巴

　　康巴為什么誘人？
　　曾經讀到過一篇文章，是關于包括康巴在內的廣大藏區的。文章說，在印度以北的某個地方（這個地方指的就是現在的廣大藏區），有個巨蟻部落，巨蟻有多大，比狐貍還大，他們日夜不停地采金。進入地穴偷取沙金的印度人手牽三頭駱駝，如果一旦驚動了巨蟻，需要放棄兩頭駱駝作為犧牲品，然后騎上剩下的一頭駱駝逃命。把螞蟻掘金傳聞變成文字記載的是公元前五世紀的古希臘歷史之父希羅多德。想想看，掏金的螞蟻是什么怪物？沙金的洞穴在何處？這有多大的誘惑力？
　　傳聞當然不足信，但是這說明藏區隱藏著巨大的誘惑力。在21世紀的今天，科學昌明，如比沙金貴重的物質對于藏區來說不知有多少，更多的是它的人文資源需要去發現，去感受，而這些人文資源比那些作為實物的沙金來說要珍貴得多。
　　還看到過一幅圖，這幅圖遠比任何一張風景攝影作品或者繪畫都具有可看性。一個裸體女人，張牙舞爪地仰臥，身上是彩繪，在胸部、腹部，在手背、在腿部等關鍵部位上繪著的是一個個輝煌的廟宇、宮殿。這就是聞名藏區的羅剎魔女仰臥圖，是清代繪制的。按照《漢藏史集——賢者喜樂瞻部洲明鑒》的說法，文成公主進藏后，她以八卦推算出雪域吐蕃乃一女魔仰臥形狀，而拉薩的湖泊正是心臟部位，于是填土修建大昭寺以鎮之；其余鎮肢的寺廟均建在肢體的各重要部位。而康巴的許多著名寺廟如大金寺、甘孜寺、理塘長青科爾寺等都在其中。這幅畫給人以許多想象空間。當年真是文成公主推算的女魔仰臥圖嗎？羅剎女從何而來？羅剎女與藏區這片美麗的土地有何聯系？雪域高原的風云變幻和博大精深的文化與這幅圖的內涵有什么異同？一個個謎底誘惑著你我他。
　　億萬年前，地球東西板塊碰撞，造成海水退去，世界屋脊崛起。作為青藏高原的組成部分的康巴，過去是準噶爾海洋的海底，至今還留下多少海底的秘密？今天能不能撿到幾片退去光滑的貝殼？能不能看到三葉蟲？能不能體驗一下電影《侏羅紀公園》里向我們展示過的場景？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的藏族文明與內地漢族文明相比較，它們的特質有何異同？康巴的馬背文化與內地的農耕文化是否有著密切聯系？
　　藏族居住地區遼闊，習慣上分為阿里地區、中衛藏地區、下朵康地區。居住在這些地方的藏人又有不同的稱謂：兌巴、藏巴、康巴、安多巴。這些稱呼正如漢語中的北方人、南方人等稱謂一樣，但他們的生活習慣、文化、宗教源流既有相同又有不同。
　　康巴人在康區。康區，主要指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這個州位于青藏高原南部的橫斷山脈。作為全國第二大藏區，面積達十五萬平方公里的甘孜州，在共和國的棋盤里有著獨特的位置。它的面積遠遠大于浙江、江蘇省，竟和丹麥、荷蘭、奧地利三國面積之和相當！境內高山連綿，雪峰重疊，有廣闊的草原，茂密的森林，豐富的礦藏。因康區在四川西部，清末四川總督趙爾豐在康區實行“改土歸流”時，著手建省，曾取名為西康省。
　　康巴是個地理概念，過去是指西藏的昌都地區、云南迪慶州、四川省甘孜州、青海省玉樹州等藏區。隨著邊界的劃分，在康巴占主要位置的甘孜州就逐漸成了康巴的代名詞。
　　康巴又是一個歷史概念。作為《史記》稱“西南夷”、唐代稱“朵康”、明代稱“朵甘思”及舊西康省的主要組成部分、解放后全國最早建立的地區級的一個自治州，在努力拓展生存空間的過程中，同樣交織著民族、部落的流血與犧牲。就像大海沒能阻擋我們中華民族祖先的雄心和步伐一樣，康巴的千座雪山也沒有擋住康巴前進的步伐。
　　康巴藏族不是單一的古代民族。這個地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史記》上記載的“西南夷”就包括了這一地區。漢代以后的“諸羌”和“氐羌”也活動在康區。隋唐以來，這里的羌族和其他部落陸續融入藏族。盡管原有的部落和各族已不復存在，但他們的文化遺跡至今仍然可尋。再加上近代陜西人、四川人到康巴定居，因而康巴的語言、文化等滲留了不少與西藏地區不完全相同的多元性特征。德格印經院就是康區文化發達的一個佐證。
　　德格印經院位于金沙江畔的德格縣城，是藏區三大印經院之一，建于清雍正七年，以收藏印版數量之多著稱，以藏版內容豐富多彩而聞名。其中收藏的有世上稀有的《紅史》、《白史》、《西藏王臣史》等。歷史上收藏印版數最多時達到三十多萬張，目前保存的印版字數達到二億五千多萬。
　　康巴藏族文化，到十一、十二世紀喇嘛教興起后得到了加強，元朝推崇喇嘛教，加強了宗教勢力，宗教關系成為統治關系。喇嘛念經，從事佛教活動也很有趣。幾聲悠長嘹遠的長號響過后，寺院內通向各處樓道和小門里，出現了一隊隊步履蹣跚的喇嘛。他們披著紫色氆氌袈裟，戴著金黃色的雞冠形帽，脫光鞋，走進經堂，在暗淡的光線和濃烈的煙霧中，他們整齊地盤坐在一排排蒲墊上，在僧官的主持下念誦經文。
　　康巴雖有花教、黑教、喇嘛教等，但一般藏民卻信奉喇嘛教，一些藏民家里的神龕上供奉著釋迦牟尼的畫像。每年都有一些虔誠的朝圣者，帶上一架板車，車上放酥油、糌粑和佛具，再插一面小旗作標記，讓小驢拖著板車在川藏公路上緩緩行駛，朝圣者時而匍匐，時而把雙手舉向天空，向佛教的中心拉薩進發。有的亦能朝圣而歸，有的卻把心靈和肉體全都甩在了朝圣路上。
　　康巴由于地處我國兩大河流長江、黃河的源頭之間，自遠古時代，黃河、長江兩大文化就在康區相互融化，再加上與內地相連，是藏漢古商道和漢藏貿易的場所，漢族的許多先進技術和生產工具源源不斷地流向這里，因而給藏民的生活帶來了變化。在農村、牧區，藏民除了吃酥油、糌粑、牛羊肉外，也吃大米、面粉，吃肉也仿漢人或炒、或燉、或蒸，當然還有吃生肉的習慣。在城鎮繁華的街道，從寺院內傳出的六字真言和經商者討價還價聲混合在一起，柏枝的香煙和外國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在空中飄揚，古老的藏歌與迪斯科舞曲從一個個影碟機里飛出。
　　康巴的節日很多，除過漢民的節日和藏區的藏歷年等節日外，還有自己的地方節。最為著名的有甘孜縣的迎秋節、巴塘縣的央勒節、理塘縣的八一賽馬會、康定四月八轉山會。這些節日就是一次物資交易博覽會。理塘八一賽馬會，更有特色。賽馬那天，廣袤的理塘草原一派藍綠，白色的帳篷飄在綠海里。賽馬前，男子們新繡的滾邊藏袍下懸掛腰刀，刀柄鑲嵌松耳石，柄梢皆銀，雕龍雕鳳；梳著細辮的婦女們的寶珠玉佩，叮叮當當墜掛全身，圍坐在四周觀看。賽馬中有的騎手乘馬射擊，身手高超的騎手開始只顧揚鞭催馬，往往在與槍靶平行的一瞬間者才猛然回槍射擊，硝煙剛起，槍聲未落，靶子便倒。最絕的是拾哈達比賽，騎手們凌空飛馬，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根根潔白的哈達……
　　康區的婚姻也很奇特。由于康區是從奴隸社會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有的地方一妻多夫、一夫多妻的習慣仍沒有完全絕跡。近年來，農牧民實行《婚姻法》，自由戀愛正在興起。有的以山歌定情，有的則是搶到女的腰帶就定情。城里的婚禮與內地大同小異，不同之處是夜晚設舞廳，藏舞和迪斯科混跳到天明。草原牧民的婚禮卻不同，婚禮那天，天剛亮，新郎家的迎親馬隊出發，馬兒頭上扎著紅纓，頸上搖著銅鈴，騎手有男有女，紅綠相間的藏袍耀眼，一條龍似的進了新娘家。新娘穿上新郎送來的新裝，跨上高頭大馬，隨著迎親馬隊離開娘家。一路上，騎手們唱著喜慶的山歌。到家后，宴席開始，各式各樣的佳肴擺上桌，除了藏民傳統的炸面米、麻花和牛羊肉外，還有糖果以及蒸炒燒的肉菜。酒有青稞酒、白酒、甜酒、啤酒，客人按所好飲用。席間，一歌手一手提酒壺，一手托杯，搖搖擺擺出場，邊跳邊唱敬酒歌，歌詞大意是說：喝下這杯喜慶酒，新郎新娘如意吉祥。
　　
　　如果康巴對于一些人來說還顯得陌生的話，那么對于很多人來說一定知道世界上最長的史詩《格薩爾》。史詩有多長？有150多萬詩行，有1500多萬字，比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多5萬字，比《荷馬史詩》多27000多行。格薩爾是藏民族的先祖，他就誕生在神奇的康巴土地上。他的故居至今仍在康巴高原上的德格縣、石渠縣，在那些神秘的草原上至今能找到它的遺跡。
　　假如作為一個他鄉異客，也許你不知道康巴，但是你不能不知道這里是中國西部文化孕育的地方，藏族三大古文化中心之一，與西藏拉薩、甘肅夏河齊名的德格印經院為代表的藏族文化構建了康巴文化在中國文化中的歷史地位。
　　也許你不知道康巴，但你一定會唱那首世界上有十分之一的人口都會唱的《康定情歌》。《康定情歌》就孕育在康巴高原的康定城，而康定城作為舊西康省的省會、今甘孜州首府所在地正是讓那首千古絕唱推向了世界的地方。
　　也許你不知道康巴，但你要了解中國西部文化，你就不能不到康巴。這里居住著漢族、藏族、彝族、羌族、回族、蒙古族等，眾多的民族構成了多元獨特的康巴文化。萬歷年間（1573~1619），云南麗江納西族土司征服康巴南部的部分地區，將納西族遷入康巴；順治三年（1646），張獻忠兵敗，其屬下的馬姓和王姓回族散落康巴；乾隆年間，康巴境內的金川土司滋事，隨清軍征討有功的王姓羌族有功而被任命為章谷屯（今丹巴縣）把總，他把羌族人遷到了康巴……
　　即使你不知道康巴也無大礙。你只要知道海拔7000多米的蜀山之王貢嘎山、1935年紅軍飛奪的瀘定鐵索橋、香格里拉核心區稻城亞丁、亞洲海拔最低的冰川海螺溝冰川、中國最美的十大鄉村之一的丹巴甲居藏寨、丹巴的千座古碉，世界海拔最高的縣城石渠、理塘及川藏公路最高點海拔5000多米的雀兒山，其事實上就知道了康巴。
　　簡捷地說，康巴在四川西部。這些年，文化界和影視界大刮西部風，中央和地方都在大搞西部大開發，昔日觸目驚心的經濟之荒已經日新月異。其實，它不過是內地與青藏高原的結合部。再往西去，跨過金沙江那就是千里西藏高原。康巴雖然沒有它應該得到的知名度，就自然條件而言很多地方仍然屬于“生命禁區”，隨著川藏高速公路和鐵路即將開始建設和康定機場的開通，它的獨有魅力和獨有的風范正吸引著世界目光。當六十年前鮮艷的五星紅旗飄揚在雪山草原后，康巴大地迎來了新的黎明。在今年收獲的秋天，90多萬康巴兒女將與大渡河、金沙江、雅礱江一起縱情歌唱，歡慶自治州六十華誕和她的美麗、圣潔、繁榮、光明。
　　
　　《四川黨的建設》2010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