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斐(1首)
一生中的某個清晨
我在廚房,準備今天的早餐
沒有陽光,陽光仍在我的眼里
這是今生有限溫暖之日
我把它當做永恒來緩慢度過
鍋碗瓢盆的交響樂
讓我神色安詳,因為手腳輕盈
像一片無視地球引力的羽毛
順其自然一秒秒墜落
我抬頭看看窗外,窗外沒有天地
對面的建筑像農家的菜畦
豐收的瓜果足夠我享用到老
所以我哼起了快樂的謠曲
我不是一位做早餐的男人
我是春天里剛學會覓食的晨起之鶯
張建新(1首)
懷疑論
來的時候,我看見兩個人
蕩開,像風中的兩種完全不同的
事物被吹到一起,我并不
驚訝,只是有些沮喪,一張紙
被扔進水里,無聲無息,我不能
責怪上面文字的重量,輕的和
重的,靈魂和肉體,沒有明顯的
分水嶺,比如我的房間里住著
我的敵人,但他是我帶來的,我
不信任故事的細節,“因為……
所以……,”沒有必然的聯系,而
支撐卻同樣有力,有核心,像
風中閑置的電線桿,一個
堅定的反對者形象,附有牛皮癬
廣告,尋人啟事,辦理
各種證件,它們同樣也是
貌似堅定地對應著未知,當我
原諒一個時代的無知時,我也
原諒了一個春天的無常,這
是我的辯證法,與我首先
了解你才去了解你的故鄉是
一樣的,一方塊狀的或菱形的
土地否認了所謂的烙印,目睹
這樣的秘密,我怎么還能夠
把所有的頌辭當成贊美?
巫小茶(1首)
標本
雨將下未下
蝴蝶零星落在別處
在遙遠的山巒和絳紫色的霧氣里
我透過翻新的閣樓
能看見它們
像塵埃一樣
落在別處
在草葉和花間
瑟瑟發抖
想念一條常被水淹沒的街
以它分泌的污濁為生
捆上史頁
午后不經意刮來的聲聲嘆息
令它克制欲哭的沖動
離開它
要坐車經過更多的城鎮公路
才能到達飄著絳紫色云彩的地方
在山里,蝴蝶寧死
也要親吻花草腐朽的必經
它會以困獸之美
出現在這沒有老人的老街
它看不見
垂暮者被盛裝在少婦的衣裙里
唐煜然(1首)
立春醫院
他老年癡呆
經常流口涎
盯著病房天花板
喃喃低語
似乎和神秘之物對話
人們聽不懂他說什么
問:知道這是哪里嗎
答:立春……立春了
老伴坐著輪椅,喂他一顆黑葡萄
嚼了半晌,滿嘴汁水說:立春,好吃
家人哈哈大笑
一幅四世同堂
其樂融融的天倫場景
時光一秒一秒
藥水一滴一滴
注入他萎縮的血管
頭發灰白的兒子
俯下身說:爸,再過幾天就冬至了
女兒滿臉皺紋,默默無語
凝視窗前苦楝
僅剩幾片黃葉在風中顫動
收音機傳出已逝瓊劇名伶紅梅《梁祝十八相送》唱段:“梁兄心莫亂,重逢不久遠。請兄看,樹上喜鵲成雙對,有時聚有時分開;梅花謝后又結蕊,人有悲離也有歡會。”
突然寂靜,濃濃的來蘇味
孫媳婦紫羅蘭香水味,彌漫病房
她面若桃花,問:今天您九十大壽,開心嗎
他枯瘦的手顫巍巍
指著剛滿月的曾孫,說:立春……這是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