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1首)
女人與男孩
女人
私下里只為生產男性玩具
給一輛汽車安上假肢或從山上推下來一些空氣
這樣的游戲,越往前推進
越像遼闊的一生
讓我從頭再做一下陳述,那個女人坐在黑色膠片里
只生產電動玩具
她手握強光,沖洗性別
她相信,男孩隱藏在相片的深處,專業掏心
量三圍
你這個隔夜唱歌的女人
為何揭起了男孩的白衣
你開著一輛裝滿糖果的盒子
你打開了一本永遠打不開的食譜
你最新生產的玩具,就叫聚丙乙烯
紅色的,男性的
堆在兩人之間
是松軟的
陳依達(1首)
反悟:小柴胡湯
電話里你不知疲倦地
捧來,張仲景的舊日子和植物;
帶給我希望,藥罐子折磨人的決絕。
我們一東一西
都在過冬,都體諒對方的陳疾
和年邁的母親。
是的,該敬禮了,先賢以一組草藥招我
回到古代,而你迷戀在西方放血、針灸的位置
以董式奇穴來謀略。
我對你推介的方劑
不設防,畢竟耳熟能詳。植物詞典中
柴胡屬傘形科,多年生草本、喜向陽旱荒山坡
和路邊,為疏肝活著。肝為酒活著。
酒中有我死去的親人。為了肉體的懦弱
我打開處方,
看見人參已被置換為黨參。
“人”字何以被
改寫?疑問浮起來,
“前者極易上火”,營業員答道。
我又一次打開小柴胡湯,副作用無法規避;
日本病人死亡的報道
從屏幕彈出來。躲開哭泣的空氣。
憑什么,認為一個方劑能拯救此刻的我;
唐代的經卷以分離的方式
飄洋過海。
日本人和中國人、古人,我和傷逝的父親,同類
怎樣界定的氣球,充滿尸體的符咒。
我是未來之我的
同類嗎?
或許一個方劑
中斷某個,正在明晰的光亮。
此刻,我還是吞咽了良藥或毒汁,
并將度過難以預測的日子——;
這叵測,暫不為人察覺。
人行道(成都,2010年卷第10期)
胡馬(1首)
病房里的憂傷室內樂
——致ZWL
十年后的這場約會超出了他的預期:
不銹鋼吊架、橡皮軟管、輸液瓶……
在1305號病房的仰望里 這些陌生事物
懸浮了一整個夏天 像早已鋪開的網
在他沿洄游路線經過時倏地收攏
將他一把抓住 再也不肯打開
血從左肋骨撕開的地方流淌
他無法想象這過程:昏睡時
刀鋒在他身上跳起狐步舞
他無法掙扎 無從躲避 甚至無力呻吟……
一場暴雨悄悄逼近
他病歷般的臉上 暮色如灰降臨
究竟是在輸入還是在榨取?
插滿他周身的軟管連著抽象的制度
仿佛一個個被倒置的沙漏
空氣涼幽幽的舌頭貼著皮膚滑翔
在他身上分岔 纏繞 發出嘶嘶的叫聲
一曲憂傷室內樂 他聽出了轉折和心跳
遠處的避雷針像忘了翻的舊日歷
窗外鴿群掠過 是誰撕碎了那些碎紙屑?
當他告別牢籠般的病房
他握他的手 觸摸到的卻只是一個虛詞
他恍惚覺得: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
而是他——另一條還在逃竄的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