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1首)
堅守,秉燭而歌的櫓聲
她在流動,在這個沉寂的夜晚,在我體內
每一根搏動的血管。
一個人走進來,
為她感動。有一個人為她感動就足夠了。
她歌唱,
在內心的上方、山野和身旁的大街小巷,
沿著自己的曲調和流向。
她邊走邊唱。
在某個路口或岔道,可能會遇見一些別的河,
別的河可能發出一些別的聲響。
而彼此的契合或抵觸
是無關緊要的。
獨處的日子,她相信,
惟有寂寞的崩潰才能裝下孤獨。此刻,
她點起一支燭,把寒冷逼到了夜的深處。
讓歌聲溫暖了起來,
并把暗夜里的流水照亮。
于是,她看見一條小船搖離了河岸,
船上也有燭火點燃。
他閃爍,為著她
為著少數想象的內心;
她照耀,
為了秉燭者凡俗的肉身,他的永恒的靈魂。
我的河就這樣承載著,
兩岸是輕蔑,迎面是風,背后是櫓聲。
在我初學上路的時候,
當我決定劃進那片葦叢,
那片黑色的時空——水網中的森林。
一些樹葉進入了視野;
一些花瓣飄了過來;
還有一些落木,發出了哀鳴。
青春啊,青春
一開始就是結束,像塵封的歷史
那荒誕的世界,虛無的人生。
而火在燃燒,
為了與身的歌唱,去燃燒中化為灰燼。
這是自己的真,像一把刀,
斬去了障目的雜草。
櫓聲劃過,一曲終了。
人事不省的船上,
他再次放緩了速度,壓低了嗓音。
陣地(河南,2010年總第10期)
桑克(1首)
雨還在下
雨還在下。我突然有些高興:
它和我有什么關系?不理它,它就和
死者沒什么區別。冷風吹進來。
我喜歡它們為我降溫,但我不愿意
表現我的喜歡。我漠然地享受著,
虛偽地享受著。而雨聲果然就聽不見了,
卡車的聲音卻精細地闖進來。
后輪的氣不多,紋路也有一些模糊。
發動機的嗓門倒是大的,只是不夠均勻。
和巴赫的平均律相比,還是粗糙的,
嘈切的。可是,現在的聽眾有誰這么耐心?
有誰守著收音機,聽那些已經消逝的人聲?
卡彭特是誰?我不解釋。風也不會解釋
它在盛夏之夜如何保持涼爽的氣節。
對巴赫我是放心的。我不想問他
他的里拉琴放在哪里,他的沙槌是否
塞在壁櫥背面的灰色的口袋之中?
我稀里糊涂地,懵懂地在他的勸誘之中,
忘記雨聲的冷餐之宴。我的一個靈魂
在交叉的花園之中游蕩,有時掏出手機
說些什么。聲音那么大,仿佛告訴每一扇
敞開的窗口,但是他說的什么卻沒有
一個人能夠聽清,連我這個拜把兄弟也不能。
雨聲出現了,一滴一滴的。剛才這一滴
約有一克重,敲在空調的外掛機上。
火車聲從遠處走近,仿佛貼在我的耳朵邊上。
我用雙手搓著臉,忘記鼻梁的眼鏡并非
面部的一部分。不是我的,永遠不是我的。
森子(2首)
湖畔獨坐
11月7日,與眾友游鳳凰島,離隊獨坐得此詩。
岸——沒有對錯。
你我,有一個不在,這不巧合正應了
腹動的水和水的廣博。
橡葉旋落,有如放生筏,不小心落水的昆蟲
劃動幾下就到了魚家。
沒有對錯,只有起伏,坐,躺下,彎腰,駝背,
靜脈曲張,暴跳,幾個看見
看不見的動作。
只有舒緩的鳥語因聽不懂而婉約,
此種深刻返哺于寂靜,
不解,誠懇的,
正如賣弄是熱情的。
你邀落葉來幾支你不會跳的曲子,
你會了,
并不是偷師,你只是打開身體,關閉了欲望的
幾個小閥門,
水就從你的頭頂瀉下,言辭的光斑
在橡樹間滑落。
難以言說的美,菖蒲早于你領會。
咀嚼青草的甘苦,你理解了自身應有的氣息,
不該是群體性的麻痹的油膩,
連自我都嫌棄的腥臭。
這一刻,對通過錯——現代性的扭結釋放你,
他終于歸來,你信嗎?
在李商隱墓前
這墓地多少有些心虛,
考究的話語雖分歧,但有村莊
舉泡桐和楊樹的手臂。
這里即千里,
野花入典,一朵務虛的浮云
停在麥田的賬表中。
相聚不深,別也淺顯,
電時代,詩的交往如噴氣式。
比這更驚心的小浪底,
波峰的每一時段已被嚴格監控。
我向你虛擬的死拜了拜,
即承認情愿是有機的重復
和艷體詩的挪用。
我一直在想,除了書籍
沒有更好的封土能安頓詩人的魂魄,
除非這墓地會喘氣,
唇齒如兩扇閉開的門,你像月影
一般來去。在商場,飯局
或夢的新廟宇,剛剛結識一個人,
而我并不能斷定,他是不是
可以做一分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