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看女婿

　　秦貴玲今年六十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把男朋友帶回來時，小伙子進門喊了聲阿姨好，找了把鋤頭，把院子靠墻邊的地坪整了，然后到山上挖回一些草木，種植在院墻下。
　　小伙子走后，秦貴玲對大女兒說，這孩子行，是個過日子的好手，腦子靈活，今后有奔頭。春天到了，秦貴玲的院子里開滿了紅紅火火的映山紅，滿院子喜氣。
　　大女兒嫁了這個男人，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好起來，先是種植大棚蔬菜，賺了第一桶金，又引進了金貴的中藥材金線蓮，結(jié)果成了村子里首屈一指的富裕人家。
　　秦貴玲的二女兒許真真要帶男朋友回來。丈母娘看女婿，橫挑鼻子豎挑眼。許真真是做好心理準備的。許真真大學畢業(yè)后，在縣城一所學校當老師。許真真的男朋友是縣醫(yī)院的醫(yī)生，據(jù)說年紀不大就是主治醫(yī)生了，再有兩年，就要升副主任醫(yī)師了。
　　許真真帶男朋友回來的那天，秦貴玲正在菜地里忙碌。許真真牽著男朋友趙向陽的手，高聲喊道：“媽媽，我們回來了。”秦貴玲直起腰，看看女兒，再看看趙向陽。趙向陽細皮嫩肉的，外表是個讀書人的樣子。秦貴玲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忙一陣。”
　　菜地里的菜長得綠油油的。趙向陽討好地說：“阿姨真會種菜，菜長得多討人喜歡呀。”秦貴玲說：“種了一輩子了，還行吧。”女兒與趙向陽十指相扣，往家走去。
　　秦貴玲忙了一陣回家了。女兒上來拉著媽媽親熱。趙向陽說：“阿姨，這是我送給您的東西。”說著就送過一個大包，秦貴玲拎在手上，說：“來就來了，還破費這么多。” 
　　這時，門外來了幾個鄉(xiāng)鄰，都是來看秦貴玲未來女婿的。大家見這個女婿眉眼周正，細皮嫩肉的，都說秦貴玲好福氣呀，大女兒嫁了個會賺錢的老板。二女兒又嫁了個醫(yī)生，今后看病不用愁了。這個女婿還長得周正，耐看。
　　趙向陽把送秦貴玲放邊上的包打開，包里的東西一一抖出來，無非是想讓大家看看，他給未來丈母娘送了什么東西：一件純羊毛的開衫，一雙真牛皮皮鞋，還有兩瓶腦白金、兩瓶黃金搭檔、補鈣片，價值在五千元左右。
　　看熱鬧的人不時發(fā)出嘖嘖稱贊聲。有人說，第一次見面就送這么多好東西，將來真成了準女婿，還不把金山銀山搬回來了。秦貴玲對恭維的鄉(xiāng)鄰說：“托大家的口福，謝謝了。”
　　鄉(xiāng)鄰們走后，就該忙晚飯了。
　　秦貴玲在廚房忙碌，許真真進來幫媽媽打下手。許真真悄悄問媽媽，對趙向陽還滿意嗎？秦貴玲說：“長相是沒什么可挑剔的。但是呢，他太老練了，太圓滑了，我有點拿不準。”許真真說：“圓滑不好嗎？這個社會是物質(zhì)社會，人不圓滑點，怎么吃得開。”秦貴玲說：“我的意思是，一個小伙子，第一次見丈母娘，居然沒有一點難為情的表現(xiàn)，而且當作這么多老鄉(xiāng)的面，一一展示他帶來的東西，什么意思？”秦貴玲看著女兒。
　　許真真說，如果趙向陽表現(xiàn)得羞答答的，或者是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那像個男子漢嗎？她還不喜歡哩。
　　一桌飯菜弄好了，真真爸爸許振東回來了。許振東看見未來的女婿，忙與趙向陽握手，對未來的女婿表示真誠的歡迎，嘴里不停地說：“哎呀，我把這事忘得干干凈凈，真是不好意思。”他要請幾個親友來喝幾杯，一是歡迎未來的女婿，氣氛能熱鬧些。二是讓親朋好友認識一下未來的女婿。
　　秦貴玲也想看看，今天晚上在酒桌上趙向陽有什么表現(xiàn)。
　　片刻功夫，喝酒的人坐滿了一桌子。這些男人，平時就愛喝酒，能湊在一起，機會難得呀。于是推杯換盞，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趙向陽很能喝，幾乎是來者不拒，而且煙不離手。有個人問趙向陽，報紙上不是說抽煙不利健康嗎，趙醫(yī)生為什么還抽煙呢？酒喝多了不好，趙醫(yī)生為何還大杯地喝？趙向陽說，人活在世上的目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享受生活？賺錢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享受？作為一個男人，不喝酒，不抽煙，那還活個什么勁呀？趙向陽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大口抽煙，大聲說話，與這些鄉(xiāng)下人幾乎沒有什么差別。秦貴玲心里說，他還真爽快。
　　為了助興，趙向陽提出劃拳。這一建議馬上得到大家的贊同。于是，劃拳聲快要掀了房頂。秦貴玲看著紅頭脹臉的趙向陽，小聲對真真說：“他和村里的蠻漢子有多少區(qū)別？你看他像讀書人嗎？一點斯文樣都沒有。”真真也喝多了，滿嘴酒氣地說：“你那是老黃歷了，都什么年代了，還斯文。斯文就得餓死，就得被人欺負！現(xiàn)在的人很勢力的，老實就意味著無能，柿子拿軟得捏，馬善被人騎，知道嗎？”
　　這頓酒一直喝到夜里還沒收場。快十二點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從門外闖進來，說前坪村老王家的小兒子媳婦跌了跤，難產(chǎn)了，大出血。鄉(xiāng)衛(wèi)生院唯一能接生的醫(yī)生今天剛好不在家，一時也聯(lián)系不上。這個人的意思是希望趙向陽去幫忙救人。
　　趙向陽是縣醫(yī)院婦產(chǎn)科惟一的男醫(yī)生，他的醫(yī)術(shù)好，在醫(yī)院是有目共睹的。趙向陽正在興頭上，要他去衛(wèi)生院接生，他實在不想動，就找個借口說，鄉(xiāng)下衛(wèi)生院條件太差，還是趕快送縣醫(yī)院，到了縣醫(yī)院就能馬上接生。
　　來人解釋說，今天非常不巧，衛(wèi)生院的救護車壞了，其他車又一時找不到。趙向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招呼同桌的人繼續(xù)喝酒。這時，一個人又闖進來，是前坪村的老王，兒媳婦要生了，可想不到難產(chǎn)了。他帶著哭腔說，求求趙醫(yī)生發(fā)發(fā)善心，救人一命。
　　秦貴玲看不慣未來女婿的做派，怎么能見死不救！這還是醫(yī)生嗎？還有人性嗎？如果是他兒子，他馬上就會叫他救人。但是，趙向陽是她第一次見面的未來女婿，她雖有不滿，卻不好說什么。
　　“我有錢。”老王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這是五千塊，是給你的辛苦費。”在座的人都說，趙醫(yī)生就辛苦一趟吧，還是救人要緊。趙醫(yī)生看著那堆錢，看看秦貴玲，又看看許振東，然后說：“好吧，我可是看在岳父岳母的面子喲。”說著把桌上的錢塞進了口袋，跟著老王往鄉(xiāng)衛(wèi)生院去了。
　　趙向陽一走，大家都散了。一直到下半夜三點，趙向陽才回來。他說，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出親自馬，產(chǎn)婦與孩子，十有八九生命到此為止了。趙向陽顯得很疲勞，但他很高興，從口袋掏出一大沓錢。養(yǎng)豬大王對趙醫(yī)生救了他兒媳婦與孫子，感激不盡，又送給他兩千塊。
　　第二天下午，趙向陽與許真真要回城了。許真真在菜地找到媽媽，見秦貴玲悶悶不樂的樣子，許真真問媽媽為何不高興。秦貴玲先是不說，后來嘆息一聲說：“你找的這個女婿，你心里滿意，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但今后一定要多勸勸他，做人要實在，要低調(diào)。”
　　許真真顯然不滿意媽媽對她找的女婿的評價。她說，如果她找個老實巴交的、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男人，你能滿意嗎？那叫窩囊！秦貴玲說，丈母娘看女婿，一看一個準。許真真卻覺得媽媽是老眼光，過時了，不符合時代要求。
　　半年后，許真真與趙向陽喜結(jié)連理。秦貴玲到城里參加許真真的婚禮。趙向陽還是那個樣子，煙不離手，大口喝酒。秦貴玲這次見到了趙向陽的父母。親家非常滿意兒子的才華，不但會賺錢，還孝敬父母。這場酒席辦下來，趙向陽收到了近十萬的彩禮。趙向陽當晚就分給母親與岳母各兩萬。趙向陽牛皮哄哄地說，做醫(yī)生真好，每月領(lǐng)一份不薄的工資，每做一臺手術(shù)，還有紅包可收，收入可觀呀。趙向陽的父母呵呵地笑著。只有秦貴玲滿臉憂郁。
　　半年后的一天，秦貴玲突然接到女兒的電話。許真真帶著哭腔，說趙向陽出車禍了，讓爸爸媽媽馬上進城。
　　這天，趙向陽到衛(wèi)生院會診一例高齡產(chǎn)婦。手術(shù)成功后，對鄉(xiāng)衛(wèi)生院請的酒宴也沒推辭。有人提醒他，回城還得開車，酒少喝一點。趙向陽不當回事，結(jié)果回來的路上出了事故。
　　秦貴玲站在病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女婿，感到一陣揪心的疼。聽市里來會診的專家說，趙醫(yī)生可能會成為植物人，她心里不禁深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