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時

　　“春雨貴如油”，“春染千疇綠，雨潤萬物榮”，是說春雨可貴。然而，“立春落雨到清明”，春雨往往過多。“暗數春來雨，曾無兩日晴。樹連山莫辨，橋與水俱平。”宋人詩句描繪了久雨不晴水天茫茫的景象，也寫出了詩人內心的無奈。
　　久雨帶來的不便，家住平房的人們尤其感受深切。室內潮濕，衣物發霉，心緒膩煩，疾病增多。我的父母就常在這種季節被風濕疾病困擾。
　　父母患病，是我最揪心的事情，巴不得天天守在他們身邊，多給一點關照，但當年父母是“地主分子”，不能進城跟兒子居住，只能在農村“勞動改造”。那時，我反復叮囑父母：有病早治，無病要防，醫生那里我會定期去結賬付款。但父母總怕用錢多，忍著病痛不肯及時就醫，小病往往拖成了大病。我雖然工作繁忙，卻常常騎著自行車跑60多里路去看望父母。“文化大革命”期間，父母的大門門框兩邊貼著對聯：只準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橫批是“群眾專政”。在那種年代，這樣的人家誰也不敢進不敢搭理。但我是兒子，里面住著我的父母。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我不進去誰進去？我帶著銀針艾條和常用藥品，鉆進那陰冷潮濕的狹小房間，敘冷暖，問病痛，如遇父母關節疼痛，就用針灸做些簡單的治療，告訴他們怎樣服用藥品。有一天，一個好心的鄉親帶口信給我，說家鄉階級斗爭形勢很緊，與地主分子父母聯系過多，恐怕對自己的前途不利。為了保住自己小學教師的飯碗，那一段時間，我真的不敢回家了。但人在學校心系父母，常為父母的健康牽腸掛肚，為不能盡一份孝心而暗暗流淚。
　　“文化大革命”結束，父母摘了地主帽，我趕快將父母接到城里，真慶幸時代終于有了轉變，慶幸體弱多病的父母終于熬到了這一天。從此，一旦父母有病，我就請縣里最好的醫生治療。那年，也是春雨綿綿，濕冷難耐。母親的關節病又復發了，吃了很多中藥，得到一定的緩解，但藥物一停病又加重。醫生搖著頭無可奈何地說：“老人手痛腳痛，當醫生的頭痛。”意即人老病多難治療。
　　我反復尋思，樹有根，病有源，母親關節病的根源是陰冷潮濕的環境，源流不堵，疾病難除，保持室內干燥至關重要。于是我把父母的床鋪墊高，在父母臥室的地面鋪上煤渣后再進行清掃。但床太高父母上下不便，用煤渣清掃過的地面不一會又濕漉漉水淋淋。一日，親戚送來幾袋木炭，我眼睛一亮：把木炭堆放在父母床底下，不就干燥了嗎？果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風濕疼痛的毛病逐漸有了好轉，時間一長，竟然完全消失。從此以后，父母床下常年不離木炭，而母親的關節病也不再復發。我把經驗推介給親友，都收到了預期的效果。
　　又是春雨綿綿時，我的父母早已長眠于地下，年逾古稀的兒子卻還在惦記著他們。安葬父母的時候，棺木周圍都堆放了不少木炭，他們應該不會感受風寒，浸染濕氣吧？
　　今天，人們都住上了樓房，條件比平房好了許多。但據我所知，有些老人是住在地下室里，為使父母不受風濕，床下堆放木炭的方法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