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詩歌(組詩)

　　泉沖村
　　一些鳥飛走了
　　一些石頭還在
　　
　　反過來也可以說
　　一些石頭不見了
　　一些鳥還在
　　
　　一個失蹤了的人
　　其實還在世界的背面
　　夜 空
　　一場新雨過后
　　好美的夜空
　　登高望高 當我爬上十八層樓頂
　　啊 星月長滿了怪牙
　　八月十二日夜咖啡
　　燈盞很少 人數眾多
　　星辰不夠用
　　卻被一個人獨占著
　　
　　一個身體內住著更多的身體
　　更多的身體都將先后爛掉
　　最后僅剩下一個完美的身體
　　在杯中 半明半暗
　　在杯中 四十九個電話也很快爛掉
　　外省的彗星已經遠去
　　半明半暗中 我抓住了時間的藥罐
　　但不是時間的醫療 而是前世的骨頭被照亮
　　白天是一縷細光 夜間是一片火海
　　
　　在熟悉的生活中顫栗
　　一定是被星辰擊中的那個人
　　真 相
　　我惦記著那里
　　一場臺風修改了城市
　　一座深深的庭院 再也不會具體
　　像一道裂縫與另一道裂縫 加減乘除
　　
　　月光里我捕風捉影
　　干枯的水井里 一株木槿
　　向上伸出孤獨的小手
　　抹去了時間的擦痕
　　恩龍山莊一夜
　　深夜里 我無法安眠
　　一個句子擋著去路
　　星星無法升起 它們統統壓在我的夢境之下
　　天空仿佛伸手可觸
　　我就在想
　　一個美女和一顆星星有什么不一樣
　　舞會時同行的老卞對我說過
　　凡事都要倒著看
　　一群紅男綠女 此刻
　　不過是山溝里生長出來的花草
　　小木屋里的燈盞正在修復明早的日出
　　千秋關
　　千秋關是皖南的一座大山
　　聽說誰也爬不上去
　　住在山腳村莊里的老人們說
　　它的頂距離天只有三尺三寸
　　我不信 當我真的爬了上去時
　　站在山巔 啊 高天更高
　　下山后我倒覺得高天還低了一點
　　終于我懂了 那只是一個比喻
　　就像我要摸一下偉人的額頭
　　月牙灣之晨
　　什么都在鋪張而上 活過一次就死
　　眼看著旭日漸漸跑到我的手中
　　像一只鮮艷的小動物
　　另一只手拿起俗氣的晚報
　　鄰居女孩加緊使用粗鹽瘦腿法
　　小巷東頭的兇宅 有人聽到磨刀霍霍
　　地產商將月亮反鎖家中
　　馬路邊上的人在罵 不道德
　　我在研究河水的起源
　　一座快要拆除的橋
　　我這沉默的一生快要結束了
　　有人總結 卑微 忍辱負重 比命運更低
　　身下的流水卻低吟著最高的幸福
　　我只得按照常人的姿勢一蹲就是百年
　　連接兩岸謹防一根壞死的骨頭
　　大人物從身上走過我毫無表情
　　只有牛馬輜重車輛壓得氣喘吁吁
　　星辰滿天 一個滿腹心思的人手扶欄桿逛悠
　　我卻成為一個假寐的人
　　見慣了流星潛入流水 云彩的倒影
　　那是蜷縮于橋墩上的鳥拽著我的肩膀
　　夢游的女子伸出暮春的五指
　　只有那些人類的藍圖將我攆走
　　整個軀體將要散架了 撤職了 另作它途
　　積貯體內的疼也該消失或轉移了
　　本來就像一陣風不該存在
　　暗暗吃驚
　　這文明人的外衣 通過月牙灣沾滿了露珠
　　這車水馬龍的生活 關起門來述說著就是戲劇
　　
　　陽光飄過來 變成了絲綢
　　絲綢飄起來 變成了人面
　　
　　少女害羞 螞蟻悠閑地上樹 烏篷船攜帶著一
　　 千年前的胎記
　　月光靜靜地縫補著大地的漏洞
　　
　　一頭野性的水牛扯下城市的領帶
　　才肯掉過頭來
　　
　　一根釘子就要拔出來 否則
　　當心它就要萌出綠芽了
　　
　　一張白紙越寫空白處越少 寫到最后黑之又黑
　　又回歸于一張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