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品牌的魅力就在于自省。江若楓是在看到高明遠那件粉色的T恤后,突然領悟到的。
那件T恤款式時尚,讓“奔四”版的高明遠整個人都煥發出了異樣的光彩。
關于高明遠和金昔的傳聞,江若楓早有耳聞,只是她一直忍著不問。男人出軌的結局之于女人,無非是忍或分。是忍是分,對江若楓而言,都是一個沉重的選擇。
江若楓問:“什么牌子的?”高明遠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從不關心這個。”
他自然不關心。江若楓暗想,這么多年來,他每天早上打什么顏色的領帶都要問她。他,兒子,事業,是她人生的鐵三角。他和她郎才女貌,夫妻恩愛,在親朋好友的眼里,他們的愛情已成為一種品牌,被大家津津樂道。而她也習慣了購買知名品牌的東西,似乎品牌對于她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吃過晚飯,江若楓對著高明遠的衣柜沉思了好久,里面清一色的商務男裝,都價值不菲,全是高明遠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那件粉色的T恤尖銳地刺痛了江若楓,一直以來,她給他買的衣服都在體現莊重、鋼性一面,而那個叫金昔的女孩,她在發掘高明遠柔性的一面吧?
2
兒子放假,江若楓拉高明遠回老家看望公婆。高明遠本想以忙為理由拒絕,可是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好幾年了,都是她帶著兒子回去,縱使她和父母的關系再親密,可那終究是自己的父母。想到這里,他輕輕地說:“好!”
農村的夜總是單調的。吃過晚飯,聊了一會兒,大家就張羅著睡覺。躺下沒多久,高明遠的手機就響了,在農村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高明遠看了一眼,就出去接。江若楓支著耳朵,斷斷續續地聽到他說:“我去不了!”突然,沒了聲響。江若楓猜想,那邊把電話掛了。
高明遠進屋說:“一個客戶,要我去喝酒。”就又躺下。不料,電話又響了,高明遠接起來,大聲說:“我在老家!”那邊一個女聲說:“我要你連夜趕回來!”
那女人的口氣,有命令和撒嬌的成分。毋庸置疑,是金昔。過了一會兒,高明遠抱歉地沖江若楓一笑:“女客戶,喝多了。”江若楓沒說話,只暗自傷感。不料電話又響了,高明遠看了一眼,掛了。再響,高明遠再掛,持續了幾次,高明遠索性把手機關了。
在老家耐著性子呆到第四天,高明遠終于忍不住了,說:“丟下公司好幾天,我心里不踏實。”江若楓說:“好,你先回去。”高明遠點點頭。江若楓看他急切的表情,想,他擔心的不只是公司吧?
臨走時,江若楓猶豫再三,說:“回去好好跟那個女客戶解釋一下。”類似的忠告,她給過不少,他也能虛心接受。可是這一次,也許心懷鬼胎,高明遠總覺得她的聲音里有一種怨恨。她替他著想,都是站在公司的立場。高明遠希望她能站在妻子的角度,不那么理智,撒一點嬌,吃一點醋,他會毫不猶豫地留下來陪她。
可是,她沒有。
3
九月的下午,江若楓眼光游離在金昔的求職簡歷上。她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就是那個金昔嗎?認識高明遠的人都知道,江若楓是恒達公司的人事經理。她有一種預感,她的到來有某種挑戰的意味。
面試時,金昔一進來,江若楓的心里劃過一陣嘆息,年齡真的是女人的隱形殺手,年輕漂亮的金昔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朝氣,江若楓看了也不免心生幾分喜愛,更何況是男人!
金昔的眼睛掃了一圈,就停留在江若楓身上,江若楓裝做漫不經心。考官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金昔倒也對答如流。江若楓的沉默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李經理說:“看看江經理有什么要問的!”
江若楓的心思都在金昔上,小丫頭伶牙俐齒,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呢。她眼皮也沒抬,說:“沒有。”
金昔正式上班的那天,站在江若楓寬大的辦公室里,被江若楓犀利的目光一掃,她倒有點底虛。她來,本是出于年輕的好奇,想知道自己的情敵是什么樣的。恰好,恒達公司招聘,她就來了。來了,真的要和她做同事,她反而有點無所適從。
江若楓笑著問她:“你為什么要來恒達?”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對話,金昔猶豫了一下,說:“我,我喜歡恒達。”“我”字后面一停頓,她的不諳世事就被江若楓一覽無余。江若楓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說:“好好努力!”
金昔知道這話的含義,就出去了。江若楓自信自己的態度,既不親密,也不生冷。她主張聘用金昔,把金昔放在一個觸目可及的地方,她可以更好地了解對手。
生活就像一場戲,只有把它放在聚光燈下,才能看清它所有的內容。江若楓相信愛情也是這樣。
4
公司開新年派對,邀請所有員工的老公老婆們務必賞光。江若楓動員高明遠,高明遠再三推辭。該死的金昔擅自跑到恒達上班,他夠惱火的了,怎么能去!
江若楓依偎在他懷里,說:“老公,我們公司有許多漂亮的女同事,你這么帥,不去多可惜!”高明遠笑了,江若楓滿懷期待的眼神讓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就說:“好的。”江若楓一躍而起:“我明天給你買衣服去。”她難得這么興高采烈,高明遠突然被濃濃的愛意包圍著。
一到派對現場,高明遠就后悔了。他看到金昔孤零零的一個人,心就疼了起來。她,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和他保持著一段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別人出雙入對,他還要和妻子出盡風頭。他看看意氣風發的江若楓,有點恨她,她也許早就知道他和金昔的關系,故意拉他來。
金昔的眼里滿是憂傷。江若楓鄭重地介紹:“我老公高明遠。金昔。”高明遠笑著,伸出手說:“你好。”金昔站著不動,只一味地看著高明遠傷心。他的笑讓她感到了他的從容自如,她反而越是難過。原來他這么善于掩飾,或者不需要掩飾就能一筆帶過。
正好又一首舞曲開始了,江若楓笑道:“跳一曲吧!”金昔任由高明遠挽著,麻木地扭動著身子。往常,她有委屈就會靠在他懷里讓他哄她,現在他離自己這么近,她卻不能靠!往常,他看到她傷心,他的眼里會溢滿疼痛;現在,他只能逢場作戲似地沖她微笑!
5
一連幾天,高明遠都一言不發,對江若楓冷淡而客氣。高明遠的電話也很少再響起,家里一下子就冷冷清清的。江若楓知道他心里怨恨自己,她猜想,也許金昔為反思這段戀情而在冷落高明遠。
深刻地痛過之后,也許會更理智一點吧?
兒子睡了,江若楓說:“我們聊聊。”高明遠甩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江若楓忍著淚說:“關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是老公有外遇,我總有吃醋的權利,有捍衛家庭的權利。”“吃醋?”高明遠坐起來,認真地看著她,他以為她不會吃醋,“吃什么醋?”
江若楓的眼淚終于還是流了下來。“算了!你和金昔的事我早就知道,我等著你自省。結果那個丫頭跑來應聘,這么公開的叫板,我怎么能逃跑?你只看到她的傷,卻從來不關心我的感受,我上班看著自己的情敵,回家對著外遇的老公。為了給大家留有余地,我還要裝做不知道。”江若楓索性放開聲音哭,“不管打翻多少瓶醋,我也只能自己獨自心酸。”
高明遠從沒見她這么哭過,以為她有錢、有地位、有家庭,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希望的一切,就像他,希望她不但能給他合理的建議,還要像一個小女人一樣訴說她的喜怒哀樂。卻沒有想到,他有自己的感性需要,她也有。可是,為什么沒有相互給予呢?
怕她驚動了兒子,他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摟在懷里。她的哭聲越發不可收拾,高明遠不說話,索性讓她哭個痛快。
第二天醒來,她在洗手間照鏡子,看他進來,有點不好意思:“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點腫?”高明遠笑了:“是。”她嘆了口氣:“那我今天不去公司了。”高明遠問:“為什么?”她小聲說:“別人以為你欺負我了,不好。”
高明遠的心一動,的確是他欺負了她。正不知該說什么,她說:“要不,我們分開幾個月,彼此反省一下。”
6
高明遠一想,索性和兩個女人都分開,能看得更清一點。這樣,日子倒也清靜。
可是分開沒多久,又覺得單調,就想念起兩個女人來,想金昔,像潮水洶涌,來得猛烈,退得迅速。想江若楓比較瑣碎,喝水的時候,穿衣服的時候,夜里醒來的時候。稍縱即逝,可是,好像每個細節里都有她的影子。
生日那天,高明遠沒接到兩個女人的生日禮物。本來,生日他從不操心,都是江若楓幫他準備。可突然被人遺忘了,他不免有點心酸。只有媽媽打來打電話說:“記著吃一碗長壽面。”
找了一家上好的面館,吃了幾口,總覺得不對,倒是旁邊的一對小夫妻吃得津津有味,丈夫不時地拿紙給妻子擦擦汗。高明遠不知怎么的,就給江若楓打了電話:“我想吃你做的長壽面。”
江若楓內心狂喜,卻裝做很為難的樣子說:“可是,我很忙的。”“不行!”高明遠說,“要不我就住在你那里,反正我得吃。”語氣霸道而任性,江若楓知道這句話背后的意義,說:“好吧。”
兩人從沒有過這么久的分別。高明遠抑制不住歡喜,從后面抱住正在和面的她。她笑了:“想好了?”他說:“想好了。你滲到了我的生命里,離開你,好像魂就丟了。”停了一下,他又說:“既然不能給金昔一個未來,她還年輕,我不能耽誤了人家。”
金昔走的那天,高明遠夫婦去送行,臨上車,她笑著問江若楓:“我想舉行一個告別儀式,你不介意吧?”江若楓大方地說:“不介意。”金昔上前,抱了一下高明遠,沖兩人揮了揮手就走了。江若楓暗想,到底年輕,傷口愈合得這么快。
高明遠站在身后:“別的女人抱我,你真的不介意?”江若楓很夸張地說:“不,我會心痛。”
江若楓神采飛揚,他們的愛情總算是絕處逢生。十幾年的品牌,哪能說倒就倒呢?■
(責編 冰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