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革期間,劉文和姑媽留下來的名人字畫全部被當成“四舊”銷毀了,只有畫軸留了下來,成了搟面杖。雖然可惜,但與這些書畫名作的邂逅,成了后來他學畫和成為當代花鳥畫名家的契機。
早先聽人談起劉文和先生,因為他是著名花鳥畫家婁師白的得意門生,齊白石的第三代弟子。同時,作為海淀美協的副主席,每年文聯新春聯歡會上又都有他提供的畫作作為獎品。我因工作關系,幾次參加了海淀文聯新春聯歡會,所以對于劉先生,我是先聞其名、識其畫,再見其人。
陽春三月,我來到位于北京西郊的夏霖園小區。劉先生俯身靠在窗口,遠遠地招呼我。我緊忙跑上樓去,走進了他的“望山畫室”。
“望山畫室”是劉文和的老師婁師白所起。劉先生的家原在北京的西山腳下,運河之岸,面山背水,因此得名。如今雖搬遷住上了新樓房,但畫室的名字還是沿襲了下來。
步入畫室,紫紅色的檀木家具將房間的格調渲染得古色古香。迎面是一幅雍容華貴的牡丹圖,花開得正艷。與之相對的一面墻上是著名書法家張書范題寫的“清拂蘭庭”。靠近窗口的地方擺著一張畫案,畫案正對面掛著婁師白的題字“望山畫室”。整個房間中,書柜占了一面墻,里面塞滿了書籍,最上一層擺著斗彩、唐三彩,旁邊還有從古玩市場淘來的紫水晶……讓人目不暇接。
同樣引人注意的是一幅小小的彩筆畫,稚嫩的線條,簡單的構圖,卻也一本正經地貼在畫室里。劉老師笑著說,這出自小孫子之手,大概是三五年前的事兒了。畫案旁的墻壁上,還有一幅小孫子的“大作”——滿是墨點和雜亂無章的線條。想必是看著爺爺作畫,也情不自禁地舞起筆來。
意外得畫,名師相攜
1945年,劉文和出生在北京西郊西北旺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一個偶然的機會,劉文和在姑媽的箱子里發現了一些清末的古字畫和民國年間社會名流的題字與美術作品。其中有書法藝術《春眠不覺曉》正草隸篆四條屏;有美術珍品《三羊開泰》、《一竹三公》、《喜上眉梢》等等。
原來,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劉文和的姑媽曾給一位副總理的三姨太當保姆,因為人寬厚善良,勤勞肯干,獲贈了這些字畫。那時候字畫雖然不值錢,但卻在劉文和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埋下了希望的種子。文革期間,劉文和姑媽留下來的名人字畫全部被當成“四舊”銷毀了,只有畫軸留了下來,成了搟面杖。雖然可惜,但與這些書畫名作的邂逅,成了后來他學畫和成為當代花鳥畫名家的契機。
六十年代初,劉文和拜著名山水畫家郭北巒和工筆花鳥畫大師田世光為師,正式走上了學畫的道路,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那段時間,劉文和每天早上4點鐘起床,畫兩個小時的畫,到6點左右上班。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又掏出紙和筆,爭分奪秒地畫起來。到了晚上,別人干了一天活倒頭就睡,他還要堅持再練練筆。
1964年,劉文和應征入伍,在總后281部隊。因為能寫善畫的特長,被分配做部隊的宣傳工作。在部隊,他經人介紹有幸結識了著名花鳥畫家婁師白老師,并拜師門下。跟著婁老師學畫劉文和同樣勤奮和肯吃苦。他差不多每天都要騎車從郊區趕去40里外西城的婁老師家,常常畫到夜12點再回去。
劉文和在部隊當的是建筑工程兵,做的都是些重體力勞動。選擇工程兵是因為這個兵種“三班倒”,休息的時候劉文和就能安心畫畫了。復員后,由于懂得基建,每到春天,鄰里鄉親蓋房的時候都要求他幫忙。劉文和是熱心腸的人,于是沒日沒夜地幫人義務蓋房,結果耽誤自己的工作不說,到月底只拿到了四五塊錢的工資,連畫畫的紙都買不起了。有一次,劉文和來到婁老師家學畫,心細的老師發現了他的窘境,拿出一卷紙說:“你把這個拿走吧,回去好好練習。”老師的關愛無微不至,這讓劉文和對藝術更加執著。1986年,劉文和考取了北京畫院的研究生,繼續跟著婁師白老師深造花鳥專業。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婁老師曾對劉文和說過一段話:“畫畫兒和寫文章一樣,生活是唯一的源泉,來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從感性升華到理性,要到實際生活中去寫生,通過觀察生活,體驗生活,有了深厚的素材功底,才能畫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來。”劉文和一直銘記于心。
“望山畫室”的原址,是一個一畝大的院子,院子里養了孔雀、錦雞、鴿子,還有好多果樹,為的是可以好好觀察,方便寫生創作。說到老房子的趣事,劉文和忍不住了,興致勃勃地講起他的“寵物”們:“最初我買了兩只孔雀,后來繁殖到了16只。我當時用小雞孵孔雀,用鴿子孵小雞,挺新鮮的吧。知道為什么嗎?孔雀四月份下蛋,這時候只有烏雞趴窩,有的孔雀不趴窩,我就把孔雀蛋拿來讓烏雞來幫著孵,大概26天就可以孵出小孔雀啦。然后烏雞的蛋就由鴿子來孵了。鴿子呢,因為數量比較多,它們就適當做出點犧牲了。”
除了飛禽,各種花卉也是劉文和不會錯過的寫生對象。每到花季,劉文和的身影就會出現在臥佛寺牡丹園、香山櫻桃溝、頤和園、中山公園等等,有時候一觀察就是一個月,一畫就是一整天。
“比如畫牡丹,你要知道花開前兩天什么樣,開四天什么樣,五天什么樣,快落的時候什么樣,要細心觀察。具體花怎么畫,瓣怎么走,怎樣的葉是三叉九頂。”劉文和筆下的牡丹,結合了婁老師和王雪濤先生的畫法,色墨多變,濃淡相宜。花瓣層次分明,質感逼真,既大氣,又不媚俗,氣韻生動。花朵雍容華貴,艷而不火,近賞濃烈,遠觀端莊。
創作一幅畫,筆法和技巧是基礎,內涵和意境更重要。劉文和在畫的構思上巧下功夫,創作出不少寓意深刻、耐人尋味的作品。如《社員都是向陽花》、《初春》、《雄風》、《秋雨蕭蕭》等。
1977年,《社員都是向陽花》參加了聯合國的畫展并被收藏。展開畫卷,11朵向日葵錯落有致地鋪展其上,在墨綠色的莖稈和葉子的襯托下,每朵葵花都朝著太陽的方向舞動著金黃的花瓣,盡情舒展。那時正值十一大召開期間,畫作將黨喻作太陽,借用11朵向日葵,把社員積極圍繞在黨中央周圍,擁護黨的領導的情境做了形象的表達。
為慶祝抗日戰爭勝利六十周年而創作的《雄風》,展現的是一只氣勢雄壯的大公雞,昂首獨立。一只爪子騰空而起,蓄勢待發,另一只強勁有力,牢牢地踩住地上的菊花。很顯然,公雞象征著強大的中國,菊花代表日本的“膏藥旗”。經過艱苦的抗戰,中國人民打敗了小日本,從此站起來了,把那日本侵略者狠狠地踩在腳下,讓他永世不可翻身!抗戰勝利的喜悅之情抒發得淋漓盡致。
一幅《秋菊慘淡草金黃》,源自曹雪芹《紅樓夢》中的詩句。蒼勁的筆法,灰淡筆墨,疏密相間的布局,更顯境界獨特。與菊花的慘淡相對比的是秋末的草葉一簇簇,一叢叢,透出凄涼之感。《藤蘿小雞》則清新淡雅,看似寥寥數筆,卻因墨色的變化,表現出小雞各異的形態和毛茸茸的感覺。有的昂首闊步,有的捉蟲撲食,有的靈巧,有的笨拙,神采各異……
讓位后生,傳道授業
2010年海淀區美協改選,劉文和主動提出不當美協副主席了。他是至今為止唯一一位連續六屆擔任海淀區政協委員、七屆書畫聯誼會會員的人。“很多事要讓年輕人去吧,他們很有沖勁兒。我已經六十七歲了,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把位置讓給年輕人,對他們是很好的鼓勵,年輕人肯干,能統領一大片的事。”
從美協退休的劉文和依舊電話不斷——他曾多次參加全國花鳥畫大展,兩次獲海峽兩岸書畫展金獎;獲香港回歸書畫大展銀獎和回歸十周年特別金獎;《竹石圖》、《秋雨蕭蕭》、《初春》等作品分別獲得金獎……如今,邀請他畫畫的、出書的、印郵票的一直不斷。他的一些獎狀,就隨意地夾在手邊的書刊里,由于獲獎很多,早些年的證書有的已經找不到了。
劉文和還兼任著附近老年大學的繪畫教師,屈指算來,已經有三四年了。劉文和教畫不僅授其技法,更要究其來歷。觀察的角度、運筆的方法、落墨的力道、意蘊的傳達都講得清清楚楚,因此他深得學生們的喜歡。
由于身體的原因,加上腿腳不方便,劉文和謝絕了臺灣、日本和一些院校的邀請。在老年大學他也好幾次想“退休”了,可是學生們每次都說:“您湊合教吧,您就坐在那兒看我們畫,稍微給指點指點就成。”這讓劉老師盛情難卻。正所謂名師出高徒,他的學生在參加的各種展覽中屢屢獲獎,不是一等獎就是二等獎。
古語云,文人相輕。但是劉文和不爭不攀,平易近人,傳授知識亦毫無保留,一腔真誠,獲得圈中畫友和學子門生的好評。
采訪接近尾聲時,我想起做藝術家專訪時通常會問的一個問題,即什么是藝術。但是我沒有問劉先生。我想,從聊天的過程中,我已經找到答案了——無論當初“望山畫室”中養的飛禽綠植,還是今天夏霖園新址里的古董紫檀,抑或是小孫子的信手涂鴉和稚嫩手筆,以及當初秉燭作畫的勤奮之姿、助人為樂的樸實之舉,如今教書育人的不倦身影、退隱淡泊的優雅轉身……這些都是美麗的畫卷——生活就是最好的藝術,而劉文和,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到一位著名的畫家,他,正是自己這幅佳作最成功的創作者。
劉文和,1945年生于北京。國家一級美術師、文化部中國藝術院院士、海淀區美協副主席、東方藝術研究院教授、北京藝術家聯誼會會員、中原書畫院顧問、新加坡神州藝術院院士、北京市美協會員、中國美協會員、北京師白藝術研究會副會長。自幼酷愛丹青,長期專心于中國畫的研究與探索,擅長寫意花鳥畫。畢業于北京畫院研究生班,師承田世光、婁師白、郭北巒等國畫大師,在技法上遠承八大山人,近取吳昌碩、任伯年、齊白石、婁師白等諸家,形成融會貫通、自成一家的風格。作品多次參加國內外大展,并被收入各種畫集。北京電視臺和中央電視臺多次作過專題報道。1993年出訪日本舉辦畫展,1998年出訪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舉辦畫展,1999年被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和全國民間工藝美術書法展組織委員會命名為海峽兩岸德藝雙馨藝術家稱號。主編《中國當代石家書畫集》、《錦繡中華書畫篆刻集》,著有《劉文和作品集》、《劉文和花鳥畫選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