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瑣記

01陪父母去飯店開齋，吃完打包往外走。經過一包間開著門，見滿桌大魚大肉熱氣騰騰，不禁好奇問服務員：“客人沒來你們怎么就上菜？”服務員說：“人家吃完都走了。”老父憤憤然：“這樣的人將來都該餓死！”我說：“要不咱們進去打包兒？”

02八十多歲的倆老太太相約來看望我八十多歲的老媽，見面挺親熱說日子久了不見挺想的。說了幾句一個睡著了，另兩個受傳染也相繼睡了。醒了再說，說了再睡，老太太自覺奇怪，說咋兒就嘮了仨鐘頭？我說您二老睡了倆兒半鐘頭了，再不走天要黑了，趕明兒讓我媽去您家睡吧。

03物質社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單位里有的人學歷很高位置很好，一表人才風華正茂。這些人自負才高，家中不買房不存款，只在股市里沖浪，到頭來股市也沒真正成為金庫。去年房價飛漲立馬傻眼，自信心沒了，面子也掛不住，前途一片黑暗。怨誰呢？令人同情，愛莫能助。

04留美博士們這些年不忙著回國，底氣就是洋房汽車美元和學位，啥時候回國都是大爺。今年突然發現不對了：在美國能當教授回來不一定能了，美國的花園洋房上下兩層還有地下室帶私家車庫賣上三十萬美金回國換不上二百萬人民幣，四環之內居然買不上二手兩居室，小區排不上停車位，再說根本不許買汽車。急的海歸大叫：父老鄉親啊，我愛國啊，難道葉落歸根還不行了嗎？看來春晚得讓留洋博士和農民工同臺吶喊：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一定反差強烈，悲壯感人。

05在東北老家遇一老同學喝酒，說前些日子買了新車，興匆匆帶老爸老媽去北京，就想看看天安門和毛主席紀念堂。莫名其妙，一進五環罰200，不知違了什么章，正琢磨呢，兩個鐘頭又罰200，垂頭喪氣罵著逃出來。他說北京有個天安門啊，條條大路通北京啊，憲法允許我這個合法良民啊，開著合法的車走合法的路啊，難道進北京還要開路條辦簽證嗎？全世界有這樣的首都嗎？你們還要建設世界城市呢，先建個中國城市吧！趕明兒個我見著你們北京汽車到我們大草原亂竄，我非得把錢罰回來不可啊！我趕緊說，你喝多了，別哭訴了，你沒看見地鐵里的人都擠成相片兒了，哪有你這大草甸子寬敞啊！你好好伺候老爺子多活幾年，等我們建成宜居北京時，我再回來接老爺子去玩兒吧。

06老干部中心通知85歲的老母親去領三八節禮物，自然得由我代勞。先打電話問地點，再花十塊錢打的找到那兒。進門人家很客氣，給老太太請安，問老太太好。我趕緊說我媽前年的藥費報回來了嗎?人家說財政沒錢我也沒辦法，你等到九月九老年節再來問吧。又要我媽的身份證復印件，我趕緊遞過去，人家說我們的復印機早壞了，下禮拜你送過來吧。我說您有E-Mail嗎，我回去用PDF發給您行嗎？人家說，你說的我要是明白我就告訴你。然后讓我簽了字，遞給我一條毛巾小被，就是夏天午睡蓋肚子的那種。出來找了出租說，師傅，我把這小被送你，你送我回家行不？師傅不干，說回去還是十元。到家后母親說，人家是好意，你別不領情。今年的好歹能用，去年送了一摞塑料碗，說是讓樂著扣，那不是嗎，你拿去吧，我這沒地方。

07去年5月10日，廣播說中國政府2006年簽署了世界衛生組織的《煙草控制框架公約》，承諾五年后自2011年1月起，所有室內公共場所將完全禁煙。聽了這消息，嚇了一跳。我沒出息，多年只抽紅塔山，每天一包多，不能自已。中國人歷來在國際上講“言必信，行必果”，到了2011年可真的不能開國際玩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5月12日清晨夢見老娘，說你怎么不聽話呢，不讓你抽煙就是不聽。一下子醒來，想到家規國法都禁煙，自己索性戒了吧。于是早上起來把香煙打火機統統扔進垃圾箱，從此徹底戒了煙，一支不動。轉過年來國際承諾大限到了，又聽中國官員強詞奪理，說中國國情做不到！做不到的事你敢到日內瓦說大話？不是單身你征什么婚？我看應該問責那些在WHO簽約回來撈政績的官員，五年了為什么不作為？為什么說一不一，給中國抹黑？至于我自己被忽悠戒了煙，就算讓老媽高興，盡一份孝心了，也不太吃虧。

08今年人大GDP不吃香了，都談幸福指數。GDP用了這么多年，統計局算，發言人講，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至少用GDP說話，全世界都承認我們是老二了。而幸福則像花兒一樣，有人哭窮有人顯富有人偷著樂，如何構成如何計算，說不清楚。我以為GDP就像鞋子，38的40的42的，量出尺碼就知道分量。幸福指數好比穿鞋的腳，舒服不舒服腳知道，外人看不透。鄉下農民夫婦倆在土炕上的幸福，未必就不如同床異夢住總統套間的富翁。賈府里的王夫人權高位重，很有GDP，但她的幸福指數就未見不如人所不齒的趙姨娘，至少老爺賈政眼里是如此。說遠了。我看經濟問題還是用購買力評價法，再把教育醫療養老和房子都裝進去，逐年比較，老百姓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小康了。

09最后說點兒正經事，算是我學習政府報告的書面發言。我給北京控制房價出個招兒：1、不分房主身份地位房產多少，統統按房管局檔案每套房的評估價每年收3%的房產稅（如100萬的收3萬，建立一個龐大的國家房產基金）；2、無論男女老少有房沒房，憑身份證每人每年補貼1萬元（如三口之家得3萬，補貼款從基金支出，剩余的交財政）；3、買房的人五年不許賣，五年后賺的錢一半納稅交財政；4、房價放開信貸放開戶口放開夫妻名下幾套房一概不問，都交給市場自由買賣。以上各項憑現在的政府管理手段完全能做得到，行政成本不比現行的高，特點是人人平等不用攀比不必查核不必公示。這么一來的結果必定是有錢的人交了稅盡可以去住一千平米，理直氣壯。必定是錢少的老少三輩住小三居的交得少補得多，省出來的錢足夠買菜，必定是沒錢沒房的窮人拿補貼去市場租房，于是廉租房也不用建了，還感謝政府。于是誰也不想多要房，夠住就行，多了就賠錢，出租出售都賠錢。這樣余出來的房子沒人愿買，房價自然會下跌。對呀，聽起來不錯，做起來不難，何樂而不為，不妨論證一下試試嘛。

（作者系北京海外學人中心首席顧問、博士，曾任中關村管委會副主任、中華人民共和國財政部世界銀行司處長、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美利堅合眾國大使館一等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