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哈邁達巴德(Ahmedabad),位于印度西部古吉拉特平原上,海拔55米,距阿拉伯海東北肯帕德灣96公里,是印度古吉拉特邦第一大城市。艾哈邁達巴德在古代曾因商業和手工業發展而繁盛,近代因圣雄甘地在此建立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不合作運動組織而成為印度近現代歷史上著名的城市。20世紀末,艾哈邁達巴德因大批科技企業的遷入而逐漸成為西印度僅次于孟買的中心城市。
艾哈邁達巴德城的建立歸功于古吉拉特蘇丹阿默達·沙。他于1411年將其王國的首都從帕坦(Patan)遷至位于薩巴爾馬蒂河畔的阿沙瓦爾印度教村落,并在原本分散的農業村莊外修建城墻,形成城市。在其后600年的時間里,該城共經歷了4個朝代的更迭。從15世紀到16世紀上半葉,艾哈邁達巴德曾作為古吉拉特獨立蘇丹王國的首都。但其后在與北方莫臥兒王朝的沖突中,該城不戰而敗,投降給了當時的莫臥兒王朝的皇帝阿克巴(Akbar)。之后的幾個吐紀中,艾哈邁達巴德的城市文化獲得了空前的繁榮。1753年馬拉特入(Marathas)繼莫臥兒王朝之后統治了該城,但因時局動蕩、國力衰弱,艾哈邁達巴德城市衰敗。1817年東印度公司接管該市,并在1858年建立起殖民政府。此時,城市的城墻才得以重建。鴉片貿易促使城市資本積累、工業發展。到19世紀后半葉,大量的紡織廠興建,城市第一次跨過薩巴爾馬蒂河向西發展,河西岸的大量土地被城市化。快速的工業發展使得城市繁榮,學校、醫院、鐵路、城市雨污排放系統建成。原本被城墻圍繞的艾哈邁達巴德老城區被新城區包圍,成為城市的核心區。直到20世紀中期,老城完全淹沒在城市化進程之中。政府推進了一項老城交通規劃,旨在改善老城的交通狀況,但新建的道路直插進老城區,致使老城內機動車交通大幅增加,歷史街區的城市肌理受到破壞。
1987年《華盛頓憲章》中提出所謂歷史街區,即“不論大小,包括城市、鎮、歷史中心區和居住區,也包括其自然和人造的環境,……它們不僅可以作為歷史的見證,也體現了城鎮傳統文化的價值。”在歷史街區中,建筑和街道是一個整體。建筑既獨立又相互依托,呈絲狀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街區的特殊肌理,街道如縫隙一樣起到分割建筑群、聯系建筑間交通的作用。歷史街區中的道路網配置、建筑物分布以及散布在街區中不同尺度的小廣場,無不體現了城市居民共同建設家園的努力。因此,歷史街區所呈現的形態,即城市肌理是一種城市生活的掠影。艾哈邁達巴德歷史街區的城市肌理呈現出的是一種密實而多孔的平面形態,這主要歸因于一種叫“波爾”(Pol)的傳統居住組團模式(類似于現代的居住小區)。“波爾”一詞來自于梵語普拉托利“Pratoli”,意思是進入一個封閉的世界。每一個“波爾”就是一個自成體系、獨立的居住單元。“波爾”通常由大門、民居、神龕(Mohalla Mata)、水井和鳥類喂食亭(Chabutro)等組成。大門通常為過街門廊,是進出“波爾”的唯一通道,起到溝通居住單元內部交通與外部街道交通的作用,艾哈邁達巴德典型的傳統民居平面呈長方形,窄而深,面寬5~8米、進深12~18米,采用磚木混合結構。建筑通常為三層,層高2.5~3米,由帶人口柱廊的底層和其上兩層樓構成,傳統民居在建筑中部有天井,將建筑物分為前后兩部分,天井一側有祈禱室和儲水間,通過天井,建筑內部的通風和后部房間的采光得到了保證。古吉拉特邦是一個地震災害頻發的地區,艾哈邁達巴德傳統民居雖然形體窄長,不利于抗震,但通過建筑山墻彼此相連,接連成片,形成了一種良好的抗震體系。傳統民居十分注重建筑裝飾,建筑的外表如同印度服飾一樣色彩濃烈、裝飾感極強。底層人口柱廊的柱身和柱頭及其上部的檐口通常是裝飾的重點。繁復而精美的木雕、石雕是這里民居的一大特色。雖然由于建筑年代、建筑風格不同,雕刻的式樣也不盡相同,但不論是描紅畫綠的雕像,還是色彩剝落的木雕都體現了濃濃的印度風格。傳統民居的窗戶也頗具特色,窗戶多為落地窗,窗下設有護欄。窗扇通體為木質,不鑲嵌用于采光的玻璃,只在氣窗部位釆光,其外觀如同建筑中的門。傳統民居窗戶的樣式完全適應了當地的氣候特點。艾哈邁達巴德的白天氣溫,暑季可高達攝氏50多度,冬季也在攝氏30度左右。厚重的墻壁和封閉的窗戶可有效減少白天室內的熱輻射,到了晚上打開落地窗則可增加通風面積,減少房間的悶熱感。
在封閉的“波爾”中也有民居共享社區生活的開放空間。一方面民居底層人口處的柱廊和平臺是市井生活中婦女們的好去處,她們可以在此洗衣、熨衣、做家務,或在此休憩、讀報、閑聊。另一方面,在“波爾”的街巷交匯或轉折處會有以水井或鳥類喂食亭為中心的社區小型廣場(chowk)。居民在此展開社會及商業、手工業活動,如擺攤賣東西或進行室外手工染棉線等工作,是“波爾”中最具有生活氣息的場所。
在艾哈邁達巴德的一個傳統紡織業“波爾”——蘭拜士瓦“波爾”(Lambeshwar ni Pol)中有一處專為古吉拉特著名詩人、著名社會改革家納納拉爾·格維迦(Nanalal Dalpatram Kavi)設置的小廣場。納納拉爾·格維迦生于1877年3月16日,逝于1946年1月9日,是家中的第四個兒子。他是20世紀上半葉印度杰出的詩人、古吉拉特現代詩歌的先驅,其作品涵蓋了戲劇、詩歌以及散文,多達80多部。他的詩歌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是古吉拉特詩歌的瑰寶。由于艾哈邁達巴德政府缺少詳細的故居復原資料,僅憑一張1881年保存的故居平面草圖是很難復建出納納拉爾·格維迦故居的。因此,納納拉爾·格維迦紀念館通過建設不到一個開間的房屋來象征其住所,以完整的建筑山墻面和室外廣場來營造這位著名詩人的生活環境。他的故居參考了典型的19世紀艾哈邁達巴德民居形式,房屋木結構柱頭上的雕刻也參考了周圍房屋的雕刻式樣,力求與鄰里環境融合。廣場上還立有詩人的銅坐像,他盤腿坐在屋前平臺的臺階之上,神態安詳,舉目眺望,若有所思,仿佛仍坐在自家門前讀書、思考。室外廣場設計簡潔,僅在平臺前的小廣場邊緣安置一盞路燈和一張坐凳。這種簡潔的廣場設計是為了不讓多余的物體阻塞空間,從而營造出一種氛圍來傳達詩人那寬廣而激蕩的思想空間。這個紀念性廣場平時供熱愛他的人瞻仰、憑吊,也常作為各種紀念詩人的集會以及表演的場地。
漫步在艾哈邁達巴德的歷史街區,濃厚的宗教氛圍撲面而來。印度第一座斯瓦米納拉揚神廟(Swaminarayan Mandir)就位于艾哈邁達巴德歷史街區的中心位置。該寺廟反映了古吉拉特社會、宗教和歷史文化特點,是艾哈邁達巴德城的一個重要文化遺產。寺廟建于1822年,由當時斯瓦米納拉揚的追隨者、英國殖民統治者將其官邸獻出,在其院落中間建造起來。官邸建筑為紅色屋頂、白色墻身,形態方正的建筑群。雖然官邸建筑從體量和造型上與周圍的印度傳統民居形成鮮明的對比,但從建筑裝飾風格上卻體現了濃厚的古吉拉特風格。印度建筑善用浮雕來表現歷史事件或歌頌某種精神。在官邸人口城門的墻面上塑有色彩艷麗、形態逼真的動物和人物雕像。墻面下部的男人們或摔跤,或手持彎刀、長槍保護家園;上部的女人們則或懷抱兒童、或偏偏起舞,一幅祥和的景象,而墻身的動物圖案有守護官邸的獅子圖騰,以及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的大象、駿馬、猴子等。原來的官邸用房現在已經成為寺廟中用于教育、培訓、住宿的場所。這座斯瓦米納拉揚寺廟,屋頂由多個坡度很陡的穹頂組合而成,其外觀如山。在印度人看來,寺廟巨大的山形屋頂是一種山的隱喻,寺廟建筑的柱子是世界軸心的象征。寺廟只有通過建筑下部的柱子支撐其上部的山形穹頂,才能與神圣的修行之地——山產生聯系。
艾哈邁達巴德歷史街區的斯瓦米納拉揚神廟,平面上看前部為開敞的柱廳,后部為小開間密室的建筑形式,密室中安置了供人崇拜的神像。神廟建筑內部的地面是光潔的拼花大理石,建筑的柱身、柱頭以及柱間拱券裝飾了大量色彩濃艷的浮雕,給人以清爽但濃艷的感覺。寺廟的大殿中聚集了大量的善男信女,當鐘鼓齊鳴法會開始時,人們紛紛佇立,手拈念珠,口誦經文。在印度寺廟內男女有別,在靠近神像的過道上安置了一排銅制的欄桿和木隔柵門,男士可以進入木隔柵門,在神像前近距離誦經,而婦女則只能在隔柵之后,手扶銅制的立柱,翹首誦經。
艾哈邁達巴德的歷史街區中不僅有這種大型的印度教廟宇,還在“波爾”中散布著許多小型的修行場所,善男信女們在其中居住生活,修行環境較大型寺院幽靜很多。有的寺院入口非常隱蔽,人口巷道只有1米多寬。寺院由信眾供養,所以建筑物維護的狀況也較“波爾”中普通民居要好很多。不僅如此,在“波爾”中也會有用于露天祈禱的神龕,通常位于印度教或耆那教“波爾”的人口處,供居民祈禱,或提供日常供奉之用。當我們在歷史街區中參觀時,常見到虔誠的祈禱人,赤足立于神龕之前,默默禱告,并不避諱過往的行人。
印度教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講究慈愛終生,因此動物在印度歷史街區中擁有良好的生存環境。在“波爾”的廣場上就建有專門供鳥類休憩、取食的鳥類喂食亭,以彌補在高密度的城市環境中因缺乏樹木而給鳥類生存造成的困境。這種鳥類喂食亭一般以立柱支撐一個平臺,上面覆蓋拱頂或雨篷,為鳥類提供遮風蔽雨的場所。在印度教寺廟的廣場上,甚至會有專人定時給鳥類喂食玉米、谷物。因此,在印度的歷史街區上空飛翔的鴿子、烏鴉等鳥類非常的多。牛在印度教中被視為神物,牛可以在街頭隨意漫步,而不理會過往的行人和車輛。松鼠也是歷史街區建筑物中的常客,它們在斑駁的墻面上穿梭,給古老的歷史街區增添了許多生氣。
漫步在艾哈邁達巴德的歷史街區,近距離感受到印度精美的傳統建筑、虔誠的宗教和活躍的市井生活。它們傳達出了豐富的文化與藝術內涵,體現出歷史街區的綜合魅力。今天的艾哈邁達巴德歷史街區仍在不斷地衰落,除了街區內人口密度過大、新交通方式介入、商品房建設、富人搬遷到河西岸等因素之外,缺少全面的保護和修復政策是導致艾哈邁達巴德歷史街區保護狀態不佳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