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的一天

小馬要升職了，興奮激動之余，稍有慌亂。

調令是昨天下來的，這讓小馬正好有了周末的兩天來適應——只是適應一種職位的改變。小馬坐在沙發上喝茶，卻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為老馬忙前跑后的小馬。

老馬是前任局長。兩個人都姓馬。

周六小馬悶在家里喝了一天茶，周日早晨，小馬認為該找老馬取取經了。以前做副職的時候，天天跟著老馬，感覺學到不少東西，可是真輪到他挑大梁，才發現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懂。

剛想給老馬打電話，老馬就摁響了門鈴。想找我了吧？老馬站在門口沖他笑，快換換衣服，出去打牌！

打牌？小馬愣了愣，大清早打牌？

當然。老馬說，大清早思維敏捷，最適合打牌！

就打牌。說好四圈。頭兩圈下來，小馬輸得一塌糊涂。雖然賭注很小，可是爭強好勝的小馬還是有些不開心。當然這與小馬的牌技無關，有關的是他的運氣。摸到手的總是一副爛牌，小馬便有些急躁。他總向老馬請示，能不能調調風？

這我可說了不算，老馬聳聳肩膀，你還得問問他們倆。

當然不行。沒有兩圈就調風的道理。然而小馬的牌運竟然奇跡般地變好，再兩圈下來，不但將先前輸掉的贏回來，還有了贏利。小馬牌興正濃，想再玩四圈，老馬說這可不行，說好四圈，怎能反悔？小馬想想，也是?？墒莿傁氚掩A來的錢揣進口袋，想想他已經成為局長，心中便有了狐疑。他說這樣吧，中午我請客，贏的錢全吃掉。老馬說這怎么行，說好我請的。至于這些錢，下午自有用處。

飯間老馬對小馬說，雖然你明天才上任，但是今天，我已經把你當成局長了。當然當局長的第一天不應該從打牌開始，可是你不認為打牌和做官非常像嗎？爛牌就像爛攤子，你摸到一手爛牌，怎么辦？推倒重來？調風換位置？顯然不行。再爛的牌，也得打下去。再比如，你手氣正好，仕途一馬平川，可是四圈已完，怎么辦？牌局就得結束。就算你再想當官，也不行。

小馬想想，點點頭。

吃完飯，老馬說下午一起去釣魚吧。四個人，正好租一條船。

就釣魚。小馬贏來那些錢，剛夠付了租金。整整一個下午，小馬和老馬一條魚都沒釣到，另外兩人卻每人釣到兩條大白鰱。收船回去時，其中一位要送小馬一條魚，小馬剛想收下，心頭隱隱閃過一個“賄”字，忙說不用了不用了，釣魚只是圖一樂子，又不圖吃魚。對方說可是你付了船租??！小馬說那也不能收。對方臉上掛不住，就將那條魚送給老馬。小馬想以老馬的脾氣不但不會要魚，反而可能將對方訓一通，哪想老馬只是笑笑，痛快地將魚收下。然后老馬從口袋里掏出兩包煙，遞給對方。以前抽剩下的，老馬說，老婆讓戒煙，用不上啰！

老馬帶小馬去一個飯店，吩咐廚師將魚燉上，又點了幾個小菜。老馬說這多好，收他一條魚，還他兩盒煙，既不駁兄弟面子，咱又有魚吃。小馬說如果他送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條船呢？老馬就笑了。老馬說小馬啊，一條魚和一條船你分辨不出來？就算真分辨不出來，也好辦，他送你一條船，你再送他一輛車好了。小馬說我可沒車。老馬說那事情就更好辦啦，是不是？說著話，魚上桌，兩個人推杯換盞起來。小馬問這也是當官之道？老馬說當然。當官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賄”。有些賄，很明顯，好辦；有些賄，很隱蔽，就難辦。就看你有沒有一雙火眼金睛，以及處理這些事情的辦法了。

從飯店出來，天色很晚，然小馬仍然意猶未盡，想再拉老馬去燒烤攤上喝一點。老馬說燒烤攤就免了吧，這么晚了，你該回家啦。小馬說晚回去一會兒怕什么。老馬說這就是今天我想送你的第三條做官之道：不管官多大，不管有多忙，家，都得按時回。小馬說又沒有做別的，只是和老領導喝杯酒嘛！老馬說那也不行。萬一今天跟你在一起的不是我而是一位女孩呢？多少領導工作出色，感情卻出了問題。為什么？就是因為一開始回家晚，后來干脆不回家，再后來，一個家就散了。小馬說有那么嚴重？老馬笑笑說，自己琢磨去吧。

小馬將老馬送上出租車，握住老馬的手，說，謝謝您送我的做官之道啊。第一，不管接手的是好攤子還是爛攤子，都要好好去經營，去管理。第二，面對賄賂，堅決制止；面對疑似賄賂，小心應對。第三，不管官有多大，都得按時回家。今天我的一天，其實也是我的一生啊。老馬笑笑說，其實還有第四條。小馬說第四條？老馬說，對。第四條：世界上絕沒有真正的做官之道——任何聰明人，都可能在某時候或者某環節出問題。出了問題怎么辦？再送你一個詞：懸崖勒馬！

小馬如同醍醐灌頂，連連點頭。他向老馬翹起拇指，說，我也送您一個詞吧！老馬問，啥？小馬說，老馬識途！

兩個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