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河正是春汛。湍急的河水,帶著飄滿河面的桃花瓣向下游匆匆流去,在河南岸的桃林里,肖英和桃花一前一后走著。
桃花轉過身來,手里搖著桃枝倒退著走說,英哥,你把我叫來,有什么事呢?肖英緊走兩步,摘下落在桃花頭上的花瓣,拿在手上嗅嗅說,咱倆的事,能不能往后拖一拖?
桃花故意問,什么事?
肖英說,就是……就是讓你當我媳婦啊。
桃花紅了臉,嘴一噘說,去你的,討厭!
肖英一揚手把花瓣拋在空中,一抹淺紅搖擺著落在河里。望著越飄越遠的花瓣,肖英說,我一輩子都對你好。
桃花把一片桃葉撒在河里,眼睛看著急急追向前的綠葉說,你不對我好,我也是你的人。
肖英望著心地單純的桃花,內心充滿愛憐,沖動地抱住她說,今生今世我們不會分開。
肖英還是和桃花分手了。
肖英在桃花鎮一家中藥鋪當坐堂郎中,真實身份是中共地下黨員。鎮子上大戶趙玉昆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巴結日本人,靠近國民黨,也暗地幫助八路軍。地下黨全面了解了情況后,決定攏住他。常言說,燈下暗,在敵人鼻子底下,發展一個堡壘戶,絕對安全,就派肖英以郎中身份來到桃花鎮,找機會接近趙玉昆。
可巧,趙玉昆的千金趙茹看上了肖英,地下黨決定順水推舟,成全這事,就做肖英的工作。肖英心中暗暗叫苦,又不能推辭,應了下來。
婚禮很熱鬧,全鎮的人都來賀喜。
新房內,趙茹和肖英并排坐在炕上。趙茹說,肖英,你怎么不掀蓋頭,掀了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掀啊!肖英正愣神,慌亂地說,你……你先坐著休息會兒,我去外面應酬應酬,去敬敬酒。說著起身向外走。趙茹一把扯下紅蓋頭說,你走,你出去就別再進來!肖英回身看她一眼,強笑了說,好!好!我掀。趙茹把蓋頭重新頂在頭上,咯咯笑了說,今后,你心里只許有我一個人,別人誰也不能想。趙茹的蠻橫在鎮子上是出了名的,肖英輕輕嘆口氣。
桃花很長時間得不到肖英的消息,找到鎮子上,才知他和別人結婚,外出度蜜月去了。一氣之下,跑到桃花河自盡,卻被一人救下,這人是八路軍的偵察員,叫石柱兒,本地人,外出偵察路過這里。
見桃花醒了,石柱兒問,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桃花不想回家,睹物傷心。就說,我沒有家,說完扭過頭去。石柱兒怕扔下她一人,再去輕生,就輕聲說,我是八路軍,要不你跟我走吧。桃花看看他,站起身,隨他走向大路,兩人一前一后向根據地走去。
這年是1942年,正是日寇在冀中最猖狂的時候。
一晃,肖英的兒子快一歲了,趙茹漸漸知道了肖英的身份,也就自覺不自覺地幫著他干些事。兩人住在趙家,時常把八路軍傷病員悄悄接到家中養傷。趙玉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暗地叮囑趙茹要小心。
有一個人卻對她們夫妻二人的舉動注意上了。這人是管家。管家早就覬覦趙茹的美貌,終未得手,懷恨在心,總想伺機報復。知道了她二人的舉動,高興得心花怒放,找機會就向鬼子告了密。
這天,肖英正在后院照顧傷員,趙茹急匆匆跑來說,鬼子來了!他倆急忙把傷員抬到柴草房,用茅草掩蓋好,肖英想拉她一起跑,趙茹說,兩人一起跑,誰也跑不掉,你快走!說著使勁推了他一下。肖英從后門跑了,跑出不遠就聽后院響起一陣喊叫聲……
終于,撥云見日。
幾年以后,肖英已是桃花鎮鎮長。當了鎮長的肖英,沒事時,最喜歡到桃花河邊散步。
桃花開了的時候,他一人走在桃林里,呼吸著帶有花香的空氣,心情十分舒暢。
一棵桃樹下,兩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一邊用桃枝編花帽,一邊說話。肖英悄悄踱過去,感興趣地聽著孩子的對話。
男孩說,你叫什么?
我叫石娟。
你呢?
我叫肖文。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女孩說,我爸爸早就犧牲了。
男孩說,我媽媽也犧牲了。
女孩說,我有媽媽。
男孩問,你媽媽叫什么?
桃花!
肖英心里一震,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