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條

陳敏是在駕車自助游時迷路的。下午五點多，還在一條彎曲不平的山路上，打著方向盤，左拐，右拐。依然找不到來時的路?？匆谎鄹瘪{上熟睡的女兒聰聰，鼻尖上冒出汗。難不成，今晚要跟女兒宿在野外？又后悔，早上跟著旅行隊的車走就好了。

正想著，眼前一亮：拐彎處不遠，一幢草房出現在眼前。她差點叫出聲來，不相信似地眨眨眼，沒錯，是幢小草房，雖破舊，但低矮的籬笆圍成的院子，開滿各色的花。

當晚，陳敏和女兒就宿在這幢小草房里了。

草房的主人也是一對母女。母親徐桂珍，女兒豆豆，居然跟聰聰同歲。豆豆瞪著黑亮的眼睛，有些膽怯，更多的是歡喜。

桂珍做好飯菜。飯菜簡單，陳敏跟女兒還是吃得狼吞虎咽，像從來沒吃過這么好的飯菜。陳敏問桂珍，怎么住在這里？這真是個世外桃源。桂珍笑了笑，早些年，豆豆她爸活著時，在這里看山，我們就住在這里。后來他出了意外，去世了，我們也只能住在這里。陳敏聽著，放慢咀嚼，環顧四周，這個房子，確實寒愴得厲害。

聰聰卻喜歡上了這里。一到假期，就央求著，去大山里玩吧。于是陳敏呼朋喚友，帶著一群孩子，開著車，奔赴大山深處。桂珍的家，成了他們的落腳點。桂珍家的水，是上等的“礦泉水”，桂珍家的粗茶淡飯，是“山珍野味”。聰聰有時給豆豆帶來禮物，一個芭比娃娃，或者一盒畫筆。豆豆眼里露出歡喜，卻后退著說，不。聰聰上前，將禮物塞進豆豆懷里，說，咱倆交換，你的花籃很好看，給我吧？豆豆這才點點頭。陳敏有時給桂珍一些飯錢。桂珍不收，陳敏堅持著說，桂珍姐，院子里的那些花，給我摘一些吧，朋友們很喜歡。桂珍這才應著，忙不迭地摘花去了；又將后院里的菜挖出，用草繩捆成一把一把，送給她們。下次再來時，陳敏看到豆豆的身上，有了新衣，她的心里，有著淡淡的喜悅。

一年級的聰聰第一次考試就得了雙Ａ，陳敏樂壞了，問聰聰，什么獎勵？聰聰說，去看看豆豆吧，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得了雙Ａ。陳敏的心一沉，豆豆住在遠離村鎮的山里，不會沒有上學吧。

豆豆上了小學。在豆豆家里，陳敏聽桂珍述說，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場景：清早，天蒙蒙亮，桂珍和豆豆就上路了。桂珍要送豆豆去七里外的村里上學。夜晚，桂珍和豆豆從學校里趕回來，外面是瓢潑大雨，衣服全濕透，打著哆嗦，書包卻在桂珍懷里，滴水未沾……

好幾次，陳敏差點掉下眼淚，為這對母女的堅強，勇敢。要知道，豆豆這么大的孩子，在農村，有很多還沒上學呢。

第二天早上陳敏離開。這一次，她沒有徑直回城，而是到了豆豆上學的村子。轉了一上午，找到一處空落的房子。房子不算新，卻很結實，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陳敏很喜歡。一打聽，買下這幢房子不到一萬塊錢。

房子買下了，寫著徐桂珍的名字。陳敏又回城，買了些鍋碗瓢盆日用品，并將這些親手送到桂珍的手里。

桂珍卻沉默了，自語般喃喃，大妹子，這叫我怎么承受得起。豆豆看著媽媽，眼里有快樂，還有一層迷惘。

晚上躺在剛買的房子里，陳敏知道桂珍一宿未睡。她明白了桂珍的心思。這個女人雖然書沒有讀多少，可作為一個母親，她無時不為自己的女兒做出表率：堅強，自尊，不被誘惑所左右；可與此同時，她也知道，女兒豆豆，是多么需要這幢房子?。?/p>

第二天早上，陳敏當著兩個孩子的面說，桂珍姐，這幢房子是我買的，以后我還會來度假，不過房子需要打理，平時只能靠你了。你能不能，給我打張借條。

桂珍的嘴張了張，慢慢地點點頭，看著陳敏，眼里流露出感激。她明白了陳敏的心思。母親的心，總是相通的。

借條寫了。陳敏沒有撕掉，而是放在一個小盒里。雖然她不會指望桂珍償還?？墒强吹剿?，她仿佛看到一顆母親的心。作為一個母親，她感到自豪，為自己，也為桂珍。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