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童年
那時年少,滿眼天真
我總是想。從一棵樹爬到天空
再跟一只烏學習飛翔
那年我從姨父的拖拉機上掉下來
像一枚鳥蛋,砸在水溝里的巖石上
額頭開了一朵小花,鮮如玫瑰
之后結成一枚果子,永遠都可以觸摸
記憶里的童年開了兩次花
還有一次,我從舅舅的自行車上
騰空而起,在一塊土丘上猝然擱淺
此刻。我依舊能聽到花開的聲音
我沒有流淚。我不知道我的童年一夜枯萎
只留下花開的聲音,在回旋
在暗夜的流浪里,我仿佛看到童年的空曠
看到內心的天空有星閃爍
奔跑的思緒
火車就這樣轟隆隆地跑
擦過大地的皮膚,自然的風景
這列歷史的火車
骨架松散,關節疼痛
他總是奮不顧身地奔跑,向著南方
如同記憶里的一條大河
閃著紅色的光輝
而我們是什么,那么微小的顆粒
就當是泥沙吧,一旦溶于水中
如何才能成為自己
我們也不停地奔跑,跟著時間和力比
就這么跑啊跑,總該有個歸宿吧
沿途的驛站,或者南方的終點
我們的命運由流水決定,停頓或者消逝
我們都必須進入大海,必須
打開真實的內心,才會遇見真實的自己
搖晃
此刻我們正穿越多山的隧道
隔著玻璃我能聽到風的喘息
燈已熄滅。黑暗里有很多眼睛
聚集在我的窗口
鼾聲從隔壁傳來,穿越風和晃動
準確地灌入我的耳朵
一生到底要穿越多少隧道
乘多少次火車,遇見多少陌生人
黑夜試圖揭示答案,但總是混沌和虛幻
上鋪的男孩爬上爬下。我不知道
他是興奮,還是搞什么把戲
他制造的搖晃,和列車沒有什么區別
天已大亮,光似乎在警惕什么
早醒。窗外是一條街道
車輛奔跑。喇叭和喇叭對罵了一整夜
兩個兄弟還在夢中
一個地上,一個床上
風扇是多余的,他不應該感冒
我麻木著,不敢輕舉妄動
第一次出遠門,夜宿蜀地
我終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這些
雷同的日子:虛空。自由的人民
寫詩,卻很少談詩。生活,卻活得混亂
猛獸都困在籠子里,沒有咆哮的勇氣
現在的問題是,繼續睡覺還是保持清醒
天已大亮,光似乎在警惕什么
旅途
一個人旅行。沒有目的地出走
火車一路向北,穿過多山的隧道
就像人生,經歷一個又一個黑夜
上一站是資陽,下一站是簡陽
成都是終點,但不是歸宿
發出的短信,無人回復
手機是多余的行李,和心病
預存的希望,已經消費殆盡
這是一個陰天,曾有雨敲打窗戶
我看到了憤怒的洪水吞噬記憶
我感覺不到疼痛
車廂空蕩,只有白色棉被,和沉默的背包
我已經失語一天,我以為
我已經習慣孤獨
我看到擦肩而過的列車,我突然
想大喊一聲
可我什么也沒有做,窗外飛過一片荒野
午后的列車
列車開進了午后,如同
竄入草叢的一只兔子
大地突然安靜。風屏住了呼吸
天空從一場夢中醒來
還未來得及洗一把臉
白霧就蒙住了眼睛,露出淡淡的藍
樹木繞著山坡奔跑,怎么也跑不到
記憶的遠方。呼呼叫喊的
是軌道的不滿
“為什么就這么一條路?”
這單調的人生。但人們多么高興
他們不知疲倦地叫囂。浪笑
回蕩在這狹小的空間
在我的身旁,兩種方言剛剛累到
并發出粗魯的鼾聲
我已經在喧鬧里找到了安寧
零點零分,窗外一片嘈雜
打牌。搓麻將。談天論地。
屋子狹小,沒有風。獨自對話
這是八月的第二個夜晚
我屬于汶川的水磨
古鎮之夜,人們十點關燈,街道安靜
我們向左走,穿過古老而嶄新的屋檐
夜色濃郁,風似乎在訴說著什么
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安睡著一個靈魂
高聲的話語,在空蕩的街道回旋
但愿不要驚動那些有夢的人
詩歌與人生,內心的相遇
我終于知道,我跑了那么遠,就是為了
說出相同的話。最好有人點頭
即使沒有,我也知道活著的意義
從思考和對話中返回,有雨滴落
他們還沒睡。他們聚集著寂寞取暖
我不會反感,我已經在喧鬧里
找到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