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15

(接第5期)又有一段時間沒有見著莫壇塵了，阿佳知道這段時間莫壇塵在鄉、村起早摸黑地檢查指導工作。這天下午，莫壇塵剛從鄉上回來，阿佳就給莫壇塵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對他說：“你整天開著一輛破舊的三菱車在鄉間小路上東奔西走的，不太安全。我們局新進了一輛豐田霸道車，本來說是給我用的，我讓辦公室給你開過來，借給你先用吧!”說完這話后，阿佳突然話題一轉，接著說道：“哥，今晚的月亮肯定很好，我們一塊去野外看看月亮怎么樣?”莫壇塵想到自己近日有些感冒發熱，身心都感到疲憊，有些不情愿地對阿佳說：“我剛到家，到時再說吧!”

晚上九點過，果然一輪明月從對面遙遠的香拉冬吉圣山的山尖上露出了笑臉，把整個縣城照得明晃晃的。莫壇塵心想：阿佳的確太有心了，我怎么就沒有注意到明月幾時圓呢?正在這時，阿佳打來電話說：“怎么樣，走吧，開著你的新霸道，一塊去賞月吧?”莫壇塵只好問她：“到什么地方去呢?”阿佳說：“就到縣城對面的快活嶺上去吧!”。

莫壇塵看到那輛嶄新的霸道車時，就像見到初識的阿佳一樣喜憂參半，他開著這輛性能很好的車，在月色中飛馳著向縣城對面的山崗上駛去，這個山崗在本地是挺有名的，由于很多情人愛到這里來幽會，據說還有很多動人的故事在人們的口中傳頌著。到了山頂上，一下車，莫壇塵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登高望遠，香拉冬吉圣山的整個山脈都隱約可見，由近及遠，大小連綿的山巒、疊嶂起伏；抬頭望天，皓月當空，有一輪光環罩在圓圓的月亮之上，讓明月更加絢麗迷人，遠處的空中幾朵白云浮在天邊靜靜地陪著月亮；俯瞰山下，繁星點點，那是小城夜晚的燈火閃閃。

莫壇塵和阿佳在一塊淺淺的草坪上，鋪上阿佳早已準備好的軍用毛毯。莫壇塵一把把阿佳摟在懷里，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遠方，無聲無息地聽著對方的心跳。阿佳仰著頭，呼呼噴著香氣的嘴唇像妖艷的玫瑰，莫壇塵輕輕地吻了吻，阿佳就軟軟地倒在了莫壇塵的懷中……。

當月光正中，天邊有幾顆星星羞澀地眨著眼的時候。莫壇塵把丟在一邊的外套拉過來蓋在自己的身上，側過頭，他看到阿佳凝脂般動人的身體，在皎潔的月光下泛著迷人的光澤。她那舒坦地展露著的身子，象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莫壇塵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靈魂!他終于明白了人為什么會如此鐘愛違規和叛逆。“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他自言自語地重復著這句千古不變的名言。

16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莫壇塵來這里工作已經是一年多時間了。高原風和日麗的盛夏季節再次來臨時，莫壇塵遠在內地老家教書的老婆小月打來電話說，她和女兒準備在這個假期到他這里來住一段時間，一是想來看看高原的美景，二是內地天氣太熱，氣溫太高，想來避避暑。當然第三是想念他莫壇塵了……。

接完小月的電話，莫壇塵心里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怕小月來后發現他和阿佳的事情，那可是要命的事啊!喜的是小月母女來，可以減少他對她們的愧疚和不安，讓自己的靈魂得到一些安慰。

他趕緊把這事告訴了阿佳，滿以為會得到她的贊許，沒想到她卻一改過去的溫柔和矜持，沒好氣的說：“她來不來管我屁事?！边^了一會兒，又補充說道：“只是希望不要影響我們倆的見面。”說完這話就把電話壓了，讓莫壇塵心里很不是滋味。

莫壇塵的老婆和女兒千里之外來看望他，的確給這個小小的縣城帶來了一些驚訝和波動。小月那城里人特有的美麗面容，再加上那飽滿豐盈的體態，高雅的氣質，還有一雙嬌小白嫩的芊芊細手，不僅是阿佳沒有想到，而且還在這個小縣城的女人堆中引起了一片議論。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這段時間阿佳的火氣特別大，情緒很不穩定，一改過去那種矜持、溫柔的樣子，動不動就發脾氣，同時對莫壇塵老婆這次來的行程十分關心，老是打聽她的行蹤和去留時間。莫壇塵只好多次在電話里求阿佳在這段時間不要頻繁的和自己聯系，以防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按照這里的習慣，領導干部家屬來了，縣委、縣政府在家領導都要在機關食堂專門宴請他們一次。考慮到莫壇塵的老婆和女兒來了，需要一個相對“拿得出手”的女人作陪，辦公室就請到了縣衛生局副局長阿佳。

沒有想到，這好心卻辦成了壞事。起先，阿佳堅決不肯來陪客，說自己又不是三陪小姐沒有這個義務，后來不知什么意圖，又高高興興地主動提出要來見識見識這個城里來的美人。

在陪客吃飯的過程中，阿佳總是有意無意地擋著或者壓著小月的話語和舉止，讓小月感到這個女局長好像處處都在與自己作對。對阿佳的一舉一動，小月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不好明言，只是很有禮貌地應對著，但心里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郁悶，就連小小年紀的女兒也有些莫名其妙地不高興，翹著小嘴不吃飯，也不招呼人。莫壇塵更是緊張得滿頭大汗，生怕鬧出些什么事來。

雖然莫壇塵的老婆小月感覺什么地方有些不對勁，但她還是把事情朝好的方面去想，沒有對莫壇塵產生絲毫的懷疑。小月和女兒不聲不響的在這里渡過了十來天，莫壇塵請政府辦的一位女同志陪著她們在縣城四周和這里的幾個景點去轉了轉，她們被這里蔚藍色的天空和天空中那一塊塊仿佛伸手可及的白云吸引了，被翠綠的草地以及草地上那些不知名的一片又一片連接著的花兒迷住了。作為中學教師的小月還對古樸典雅、形態各異的藏族民居，高大雄壯、金碧輝煌的藏傳佛教寺廟和藏民族悠久的歷史以及雄厚的文化遺產驚嘆不已，小小年紀的女兒卻喜歡上了這里的小牛、小馬、小羊、小狗，母女倆對這里真是流連忘返，舍不得離開。特別是小小年紀的女兒更是不斷地提出要和爸爸在一塊，長期住在這里不走了，好天天見著那些小生靈。

17

星期天，澤丹一大早就讓老婆阿春把酥油茶打好，把新鮮的手抓肉和肉腸煮上，把和尚包子蒸起，還準備了好幾個涼菜，他要請東周縣長和紀委書記尼瑪過來在家里坐坐。幾個老朋友多年來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每次有什么特別舒暢的事或者什么特別不舒暢的事時，都要聚一聚，坐在一起喝點小酒，敘敘舊事，共同商量如何處理眼前出現的問題。

澤丹比東周小兩歲，中等偏高的個子，微微發胖的身體讓腹部高高凸起。他愛穿一件黑色的皮卡克，讓本來就黑的臉更顯得黝黑黝黑的。他始終堅持在嘴唇上留著一排修剪得不那么整齊的胡子，再配上他那一頭直直的短發，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他愛在別人面前吹噓說自己像蘇聯領袖斯大林，人們卻說他更像時下炒得火熱的伊拉克總統薩達姆。

澤丹不是本地人，但他的老婆阿春卻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阿春年輕時十分漂亮，能歌善舞，在這里遠近聞名，現在上了年紀，仍然手腳利索、辦事細致，很會做一些本地風味的菜肴。所以，二十多年來，可以說每次聚會，都是她在操持，今天也不例外。

當阿春把酥油茶剛剛打好，倒在銅質藏式茶壺里的時候，紀委書記尼瑪來到了澤丹的藏式客廳里，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所謂自己的位子，其實是他們聚會時各自愛坐的地方，時間一長，習慣成了自然。

尼瑪是一個美男子，一米八三的身材長得修長勻稱，他比東周和澤丹都要小好幾歲。尼瑪是后來才從學校里分到這里來工作的，他學的是師范，但卻從沒有教過書，直接就被縣上分在了縣團委工作。對于他的分配，人們猜疑很多、議論很多，風言風語也很多，但是，老實說尼瑪是沒有一點社會背景的人，這全靠了他那張英俊的面容和當時社會風氣的純正。后來尼瑪又下鄉去當了幾年副書記，再調到縣上時，就是縣政府辦的副主任了。

這幾年尼瑪發展得很快，這不僅是面容起了作用還和他聰明睿智、善于觀察和分析是分不開的。到政府辦不久，他就發現了這個縣上的強勢群體，也就是東周他們這一撥人，所以他認準了自己今后的成長離不開他們，他想方設法和東周他們拉近距離，得到了他們的信任。沒過多久，尼瑪就被提升為政府辦主任，上次換屆的時候他又順順當當地當上了縣委常委、紀委書記。

現在的尼瑪早已是辦事穩慎，為人老練，城府很深的領導了，特別是他那張英俊漂亮的臉蛋，早已退去了“奶油”補上了氣質，更讓人容易產生好感，所以他的人緣很好，也深得東周和澤丹的喜愛，當然，他還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那就是有很多女人都一直在迷戀著他。

今天，尼瑪又坐在那里喝著阿春遞過來的茶，一邊和澤丹說著話，一邊看著阿春在十分嫻熟地忙前忙后。

18

東周縣長是接近中午才到澤丹家的，他一進屋，大家都站了起來給他讓座。這個所謂的讓座也是禮節性的，他直接坐在了他早已習慣了的那個位子上。當然，這個位子也是最好的位子，是在當地習俗中只有長輩和尊者才可以坐的地方。

東周縣長一坐下，一邊接過阿春捧過來的茶喝了一口，一邊以他獨特的幽默開著詼諧的玩笑。澤丹端著滿滿的一杯酒敬了過來，東周縣長放下茶碗接過酒杯看了看里面的酒說：“是啥子酒啊?”澤丹說：“是過去我們愛喝的青稞酒!”東周說：“你娃娃不把好酒拿出來，老是讓我們喝這些啊!”澤丹急忙說：“我這里哪有什么好酒呀，能喝這些就不錯了?！睎|周笑著說：“好、好，我拿酒，我拿酒。”邊說邊打電話讓辦公室主任把他家里藏著的一瓶五糧液拿了過來。

他們一邊喝著東周縣長拿來的好酒，吃著阿春做的藏餐，一邊東拉西扯地擺談著當前國際國內、縣內縣外的要聞和男女之間那些總是讓人說不完道不盡的趣事。阿春習慣地忙著為三人倒茶斟酒，還不時地給他們遞著擦手用的紙巾。酒過三巡后，澤丹干咳了兩聲，阿春知趣地走進了另一處屬于自己的房間，她知道男人們要說正事了，這也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男人們談論的是大事還是小事，她都不聽，也不愿聽。

澤丹開口說話了，他說：“阿哥，你看那個姓莫的是不是太過分了?！奔o委書記尼瑪接著說：“就是太過分了?！睎|周好像不知什么事似地反問道：“人家什么地方過分了?”澤丹忙說：“你不知道啊?上次那個‘三配套’的事情，他不僅在鄉上當著那么多干部群眾的面批了我一頓，而且在縣上的會上又大講特講，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做事，在做好事，我們都是壞人，都在干壞事，他根本沒把我這個‘常務’打上眼?！?/p>

說到這里，澤丹委屈地看了一眼東周，接著說：“就此也罷，他還不放手，硬是煽動起張書記安排什么紀委來調查我們，什么人大、政協一大批人下去評議我們，他安的是什么心你不知道嗎?”頓了一下，見東周沒有說話，澤丹又接著說：“這件事最后的結果你是知道的，他成了全縣最好的典型，我卻成了全縣最壞的典型。還讓我家鄉那幾個朋友損失好幾百萬，人家提出要我賠償呢!”

尼瑪趕忙接著說：“就是，就是。我們不得不派人去作了一番調查。你知道，對縣牧業局等幾個與我們親近的局長還進行了黨紀政紀處理，澤丹阿哥家鄉來做工程的幾個老板也被迫返工重建，損失真是不小啊!”澤丹接著說：“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分了，不僅沒把我放在眼里，這件事他是把你東周縣長都沒有放在眼里啊!”

19

東周縣長聽了這些話，面無表情，見他們越說越激動，立即打斷了澤丹的話，提高嗓門有些生氣的說：“你還好意思說，這都是你做的好事。我看人家莫壇塵就是比你有能耐，干得好。他負責的鄉不僅保質保量地完成了任務，而且廣泛動員和帶領鄉干部、村干部和群眾參與建設工作，不僅讓國家的投入見了效，也讓群眾在勞動中增加了收入，而你是怎么干的呢?”說到這里，東周兩眼直直地看著澤丹，澤丹有些詫異地低下了頭。東周接著說道：“我一直要求你們不要只顧小利益，要顧全大局。你總是什么老鄉、朋友的事放不下。好在這次你和你的那些老鄉沒有經濟上的往來，不然還有你好受的?！?/p>

說到這里東周縣長停了停，接著說：“我們也真的應該好好總結一下自己了!這個事情讓我想了很多，以往我們的工作不都是這樣干過來的嗎?總認為完成了上面交代的事情就行了，心安理得萬事大吉了，但是，干過以后，下面的效果怎么樣呢，我們去了解過嗎?分析過嗎?國家年年投入那么多的錢，由于我們不會辦事，沒有能力辦事，辦不負責任的事，總是收效甚微，有的甚至就如丟在大河里打了水漂，浪費了多少國家的錢財呀!這還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說到這里，東周縣長抬起左手看了看表，拿起酒杯把滿滿的一杯酒喝了下去，抹了抹嘴角，繼續對兩人說道：“我們都是老同志了，要好好思考一些問題，不要只顧在背后嘰嘰咕咕的說別人的壞話，該向人家學習的，還得認真學啊!”

說完這話，他站了起來說：“我還有個接待，先走一步，我們是兄弟，我要對你們倆負責的，你們要好自為之!”看著東周縣長揚長而去的背影，澤丹和尼瑪臉上流露出一股無可奈何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們摸不透東周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他們堅信，東周臨走時說的最后那句話是真的，也是管用的。

東周縣長走出澤丹的家后，徑直朝政府招待所走去。他今天要陪省上的一個工作組吃午飯，飯后還要到幾個寺廟去看看，所以時間很緊。在去政府招待所的路上，他的思緒還沒有從澤丹剛才的話語中解脫出來，他覺得自己剛才給他們說的那些話，重了一些，過頭了一些。但回頭一想，這也是為他們好，澤丹和尼瑪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幾十年一塊走過來的，他們的品行、能力自己不是不知道?；叵脒^去，他們都是這里公認的佼佼者，是高原雄鷹。但現在和新一代的年輕人比較的確有些落伍了，更比不上那些頭腦靈光的城里人了。想到這里，東周不知道是為澤丹他們還是為自己感到了一絲悲哀。

回過頭來說，東周對莫壇塵的感覺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他雖然在多個場合表揚莫壇塵，自己也覺得這個上面下來的年輕人有股沖勁，敢說真話、實話，善做實事，也能做成事，政府工作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東周縣長還認為，只有靠莫壇塵這樣的年輕人，發揮出更新更好的作用，才能強有力地推動社會發展。所以，東周多次在不同場合表揚莫壇塵，讓他紅火起來，目的是想讓他起到一個社會導向的作用。

但是，時間一久，東周發現莫壇塵身上多多少少流露出一股投機、漂浮、看不起藏族同志、看不慣本地干部的傲慢情緒來，這些情緒或者說是意識，是最讓這里的人們反感的，當然，包括他東周在內也很難接受。所以，東周認為：誰是誰非，誰對誰錯，現在還很難說。想到這里，他低沉地自言自語的說道：“還是自己兄弟靠得住啊!”想到這里東周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20

這天，莫壇塵陪地區來檢查“三配套”建設工作的領導到鄉下去調研回來，在賓館吃晚飯，由于老熟人見面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氐郊液?，他雙眼迷糊，只想睡覺，妻子小月幫他洗漱完畢后就讓他上床躺下了，不一會他就打起了呼嚕。小月見他睡著了，就去收拾他換下的衣褲鞋襪，并從衣袋中把他的手機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正當小月忙著收拾家務的時候，莫壇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并且不停地提示著接收短信息。妻子從來沒有翻看莫壇塵手機的習慣，但今晚這手機卻過一會響一次，過一會響一次很煩人，她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下，這一看不要緊，讓她一下子驚呆了。

信息是一個女人發給莫壇塵的，全都是一些連夫妻都說不出口的肉麻的話語。那些跳動的字符，那些曖昧的話語，像千萬道利箭，刺得小月那顆破碎的心鮮血淋淋。她覺得她的天崩了，她的地陷了，她被推下了萬丈深淵，她被愛出賣了。小月兩眼發黑，兩腿發軟，只覺得頭“嗡”的一響，一下子癱坐在地毯上，感到周身乏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頭痛得像被石塊狠狠地砸了一下，心也有一種被撕裂了的疼痛。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滾著，壓抑的抽泣和哽咽讓她感到窒息，過了好久才從惡夢中醒來。她大叫了一聲“我不要活了”就大哭起來。

這一哭把莫壇塵從夢中驚醒，他翻身起床懵懵懂懂地走到小月面前急忙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月把手機遞了過去說：“怎么了?你自己看吧!你做的好事”。莫壇塵把手機拿著一看，他的頭也一下子要炸了，心想：不好了!出事了!終于出事了。

一時間，莫壇塵不知怎么說才好，他慚愧地低下了頭。過了片刻一股莫名的怨氣從心頭升了上來，他色厲內荏地揚起手中的手機用力地扔到了地下，“啪塔”一聲，手機被摔成了幾塊，就像小月那顆破碎的心。他大聲吼道：“誰叫你亂翻我的手機的……”。小月雖然心痛如刀絞，但為了顧全莫壇塵的臉面，為了不讓莫壇塵成為左鄰右舍的話柄，她沒有與他大聲理論，只是默默地坐在地上流著無聲的淚直到天亮。

其實，莫壇塵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就已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了，接下來怎么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伸出手想把老婆扶起來，但被小月狠狠地推開了，莫壇塵只好坐在沙發上無聲無息地守著老婆。小月抱著女兒低聲地哭了一晚上，就像是一只受了傷的母獸在那里悲切地哀號著，天一亮她什么話都沒有說，拉著女兒就要離開這里。

莫壇塵急忙攔著小月說：“到哪里去，要走我給你們安排車。”小月用憤怒的眼光盯著他說：“你少管我們去哪里，誰稀罕你的車，我們知道坐客車走?！闭f完這話就在里屋去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一手提著包一手牽著女兒就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女兒回過頭來，眼淚汪汪地對莫壇塵說了一句：“爸爸，你下次再也不要讓媽媽生氣了好不好!”莫壇塵不停地點著頭說：“好!好!乖女兒。你路上照顧好媽媽哈!”顯然，這話是說給小月聽的。

看著小月她們出了門，莫壇塵急忙打電話給辦公室楊秘書，想讓他安排一個車子送送她們母女，但電話一直沒有人接。他只好拾起被自己甩在地上，已經四分五裂的手機，邊組合邊急急忙忙地跑出門去，在小月她們身后不遠也不近地跟著。

他怕走近了小月會和他吵鬧，在街上讓別人聽見。他更操心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縣委、政府大院里的領導和家屬也有好些人在跑步做操鍛煉身體，他們都與小月熟悉了，見她要走個個都驚訝地與她打著招呼。莫壇塵非常擔心小月向他們哭訴昨晚的事情，揭露自己的丑行，沒想到小月是個顧全大局的女人，她一直強裝著笑臉對鄰居們說道：“家里有點急事需要回去，感謝大家的關照了?！毖哉勁e止都很得體，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委屈和痛苦。

莫壇塵知道此時小月的心在滴血，她越是這樣越讓莫壇塵感到了深深的內疚，他覺得太對不起小月了，心里念道：真的把她傷得太狠了。他很想給小月解釋解釋，安慰一下她痛苦的心，請求她原諒自己，但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小月是什么話都聽不進去，莫壇塵只好悄悄地跟在小月她們母女的后面，想不出解決這件事情的任何辦法來。他一只手舉著手機裝著在接電話，一只手卻捏著一把汗，直到看著小月母女上了客車，并且等著客車緩緩地駛出了站臺，莫壇塵才走出車站，站在公路上看著那輛遠去的客車發呆。

21

這幾天，莫壇塵像一個被霜打了的秋茄子成天都沒精打采的，頭發也一下子白了許多。他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深地感到自己對不起妻子和女兒，他甚至感到自己對他們母女有一種罪惡感。他開始恨自己起來，同時，他也有一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認為自己是被別人安了套子，讓別人“?！绷?。莫壇塵惱怒地想，這件事的起因是阿佳引發的，他不知道阿佳為什么要這樣做，明知自己妻子在家，而且在已經給她多次打過招呼的情況下，還這樣不停地發信息來，好像是有意要讓小月知道他們倆的事似的。

她是真的要讓我露丑，與我過不去嗎?莫壇塵這樣想著。一想到這里，阿佳往日的那些讓他失魂落魄的感覺和魅力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很想弄明白這是為什么?他暗自思索著：阿佳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快，而且變得讓人摸不著頭腦，找不準方向。難道自己真的是被別人套住了嗎?他再一次自問道。

莫壇塵想了半天都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F在，他只有一味地責怪阿佳不該發短信，所以送走小月母女后，莫壇塵直接就去了他的辦公室，沖動地拿起電話，就在電話里把阿佳狠狠地責罵了一頓。起先阿佳還在不停地解釋著，后來干脆什么話都不說了，任憑莫壇塵數落著。

這是莫壇塵第一次用狠毒的語言責罵一個女人，而且責罵的是他極不忍心責罵的人，因為阿佳在他的心中太神圣了。但一想到阿佳的背信棄義，一想到小月母女那晚上的悲傷場景和她們所受的委屈，還有由此可能引發的一系列問題，莫壇塵不得不做出權衡和決斷。他在電話中堅決地對阿佳說道：“今后我們再也別見面了，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阿佳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過了很久才用驚訝的口吻反問著他：“哥，你說什么?你怎么會這樣……?”她見莫壇塵一直不回答，最后她斬釘截鐵地說：“這是不可能的，哥，我告訴你，你怎么罵我，說我的不是都行，但要離開我，你別想!”說完這話她“吧嗒”一聲把電話甩了。

晚上，正當莫壇塵不知該做什么的時候，阿佳打電話過來，莫壇塵有氣無力地拿起話筒，聽她說了一大堆解釋的話，最后她用懇求的口氣說：“哥，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好嗎?”

聽到這里，莫壇塵心想：這事也不能全怪阿佳，就此算了吧!不再提起了。沒想到阿佳把話鋒一轉，接著說：“但是，哥，我一直就有個想法，我認為現在告訴你最合適。”莫壇塵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急忙問她：“是什么想法?你說吧?！彼f：“我想和你結婚成家?！?/p>

這一句話把莫壇塵驚得幾乎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急忙說：“你別亂說!你別亂說!我們當初是說好了的，彼此永遠做朋友，永遠做兄妹，你怎么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

阿佳聽后，沉默了許久，莫壇塵猜不出她此時的表情是怎么的，心想她一定是氣急敗壞的樣子。果然，停頓了好一會，阿佳才用有些狠毒的口氣說：“你太天真了，我的縣長同志，你我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現在估計早已傳遍全縣了，你還說什么朋友兄妹。我告訴你，我不是心血來潮，這個想法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再說，現在我也是名聲在外的人了，今天決心已定，不管你把我看成什么樣的人，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過幾天就去離婚，說到做到?！闭f完這話，她啪的一聲又把電話掛斷了。

莫壇塵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知道阿佳那股像她父親一樣的犟勁又上來了，這時給她說什么可能都是無用的。同時，莫壇塵更更覺得自己是真的上當受騙了，此時此刻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他十分后悔地問著自己：為什么過去沒有把阿佳看穿呢?難道世上的美女都是蛇蝎變的嗎?

這時，莫壇塵才進一步深深地感受到：還是自己的妻子小月好，還是自己的親人理解自己。所以他想：現在管不了阿佳的什么屁要求了，還是先去把妻子小月和女兒安頓好了再說其他事吧!主意已定，莫壇塵就拿起電話向東周縣長請了幾天事假，說老家有事需要回去一趟。東周縣長見莫壇塵自打到這里來工作以后還從來沒有請過假，就很爽快地同意了，并說：“讓辦公室安排車子送你回去吧!”第二天一早，莫壇塵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內地老家去了。

22

縣委常委會議一結束，常務副縣長澤丹和紀委書記尼瑪就尾隨東周的后面走進了縣長辦公室，一關上門，尼瑪就神秘兮兮地問道：“莫壇塵怎么沒有來開會呢?”東周說：“他請了幾天假回老家去了，說家里有急事?！薄笆鞘裁醇笔履?他沒告訴您吧?”尼瑪有意這樣問道。東周說：“人家很少有事請假，我怎么好刨根問底呢，你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尼瑪更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東周說：“后院起火了!”東周不屑地說：“你又亂說別人的壞話了，他的老婆小月才從這里走幾天，怎么就會后院起火了呢?”尼瑪忙說：“不是他老婆出了事，是他自己在這里與別人亂搞的事被他老婆發現了，所以他老婆小月在這里沒住多久就被氣走了，他是跑回家去誆老婆去了。”

澤丹接著氣憤地說：“我早就說過莫壇塵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就一直看不慣他的一言一行，自以為是上面下來的人，好像就比我們高人一等，有什么了不起。你們說，他是不是一個馬屎皮面光的人?表面上是個人樣，內心里卻干著男盜女娟的勾當。”

東周縣長急忙制止澤丹說：“你少說些行不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莫壇塵是與誰勾搭上了?”尼瑪忙說：“據說是與阿佳走到了一塊。”“阿佳?”東周和澤丹都重復了一句，面面相視，不知說什么。東周把臉轉向了尼瑪，有些懷疑地說：“你娃娃是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有意壞人家?”尼瑪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說：“我怎么會呢，我的為人大哥你是知道的嘛?！睎|周說：“前幾年你追人家阿佳都要追瘋了，我們不是不知道，你還好意思說這些話?！闭f完，東周縣長揮了揮手，讓他們兩人離開了辦公室。

澤丹和尼瑪走后，東周縣長坐在他的那把“交椅”上，仰望著天花板。這個天花板做得比較考究，由典型的藏式圖案鑲嵌而成，古樸典雅，東周沒事的時候，就愛這樣仰在椅子上看著這些精美的花紋出神。但今天東周卻無心欣賞這些，他想到的是莫壇塵這個人，他總感到這個人不是一個等閑之輩。由此，他又想到了阿佳，阿佳是他看著長大成人的。記得那年，阿佳從醫學院畢業后，聽從父母之命回到了生她養她的小城，年輕美貌的她一回來就成了小城的一道靚麗風景，追求她的男人不計其數。

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本地一個高大英俊的藏族男子，名叫多杰才讓。多杰才讓的父母都是這個縣的老干部，和東周縣長也是好朋友。由于多杰才讓的父母與阿佳的父母關系很好，所以兩家對這門婚事都很滿意，小城的人們也認為他們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是多杰才讓卻是個不爭氣的男人，不僅大男子主義思想很嚴重，而且不善于關心憐愛妻子，在阿佳懷著小孩的日子里，他還在外面鬼混，并把那些外地來這里從事娛樂行業有償服務的小姐帶回家里，這讓對未來充滿憧憬的阿佳傷透了心，等孩子生下來不到半年，他們就離婚了。

第二任丈夫比她小五六歲，是外地分配到他們單位來工作的大學生，由于這個大學生非常仰慕她的美貌和為人，在她與丈夫不和期間，他很有心計地貼近了她，關心、照料她的生活，并給了她很多心靈安慰，她與多杰才讓離婚不到一年，他們就結了婚。

婚后一年，阿佳才發現這個大學生沒有生育能力，而且他是知道自己這個缺陷的，但他婚前沒有告訴阿佳，阿佳認為這是大學生有意在欺騙自己，讓自己再一次上當受了騙，在心理上對他有了一種怨恨和反感，慢慢地他們的家庭生活出現了裂痕，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溫情了。

也許生理缺陷讓這個大學生的性格越來越內向，表面顯得膽小、懦弱，但內心深處卻充滿著陰險和邪惡，說話做事陰陽怪氣的讓人難以捉摸。漸漸地阿佳的心開始發生變化了，她總感到自己命苦，兩次婚姻都不幸，兩個男人都不合自己的心意。后來聽人私下悄悄地說她在外面有了好幾個相好的人，在這些人身上，她暫時找到了些許慰藉，但都不是稱心如意的，包括尼瑪在內都是匆匆過客。

一想到阿佳的這些過去，東周縣長一下子就認定莫壇塵肯定與阿佳有染了。而且，他感到，在這個問題上莫壇塵肯定是主動的，要負主要責任。老實說東周起初對莫壇塵的感覺一直是比較好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到莫壇塵這人投機、漂浮，不誠實。今天聽到這件事后，他更覺得莫壇塵的人品有問題，是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正因為如此，東周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對莫壇塵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反感，一種出自內心深處的厭惡。東周拿起了電話，他覺得應該把莫壇塵生活作風出了問題的事報告給張書記，他不知道張書記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23

莫壇塵的老家在川南的一個地級市，妻子小月在這里的一所中學教書。這一次，她和女兒本想到高原去多休息幾天的，沒想到心愛的丈夫莫壇塵卻把自己氣得匆匆跑了回來，并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幾天。這幾天小月一直在默默地流著淚，把眼里的淚都快流干了，但她卻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里，不愿讓年少的女兒跟著傷心，把對莫談塵的怨恨藏在心里，對誰都沒說，年邁的母親發現她的異常時，她也只說是去了高原身體有些不適，在家休息幾天就好了。

莫壇塵的父母也都是從高原退休回到內地老家的，前年父親去世后，母親就過來一直和小月他們住在一起。這次莫壇塵回來后，不敢直接去家里，他先把大學時的同班同學趙大勇找到，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想請他幫助想想辦法出出主意。這個趙大勇學校畢業就分在了這個市的公安局工作，雖然干副局長多年，但對調解家庭糾紛，勸人和解這檔子事卻十分外行，不過，如何討女人喜歡，如何讓女人信任這檔子事他卻很內行。過去，莫壇塵總愛調侃他說：“趙大勇啊趙大勇，你在女人面前怎么一點都不‘勇’呢?”趙大勇總是聳聳鼻子說：“我有什么辦法，這能怪我嗎?這都是我那位在市婦聯工作的夫人多年調教的結果啊!要怪你就怪她吧!”這次莫壇塵卻無心調侃趙大勇，他只想求他幫自己拿個主意。

對老同學老朋友莫壇塵的請求，趙大勇想來想去，最后很認真地說：“我認為問題出在你身上，最好的辦法還是面對現實，直接回去當面認錯，大不了就是挨小月兩下嘛!”莫壇塵聽后苦笑了起來。心想：你娃娃真能出好主意啊!但翻來覆去一想，也只好這樣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同意趙大勇陪著自己回到了家里。

一進家門，莫壇塵就按路上趙大勇出的招，直接去床頭守著睡在床上的老婆，不停的賠不是，用盡了花言巧語，哄騙加眼淚，詛咒加發誓，最后把善良的妻子小月的心說動了。

小月是教書育人的一把好手，但對社會上的事情，認識上很膚淺，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天真。經莫壇塵一哄，趙大勇一勸，她還真的很快就原諒了莫壇塵，不僅不再斥罵莫壇塵反而認為莫壇塵是一個敢作敢當的好男人，心疼他一個人在遙遠的高原上打拼不容易。小月對趙大勇說：“問題不在莫談塵身上，他只是一時被那個狐貍精迷住了雙眼，最壞的還是那個勾引人的壞女人?！?/p>

想到那個發短信的壞女人。小月又流下眼淚來，邊流淚邊說：“我要找那個壞女人算賬，要打電話過去罵她一頓?！蹦獕瘔m只好再一次耐心地做工作，哄了好一會兒，小月才放棄了這個想法，最后她說：“總可以發個短信去罵她吧?我不出出這口惡氣死不瞑目。”莫壇塵想：“也只好這樣了?！本桶寻⒓训氖謾C號碼告訴了小月，小月說：“我要說她是娼妓，啊!不，連娼妓都不如的妖精，我要說她是讓人惡心的綠頭蒼蠅……”。莫壇塵只好說道：“好、好，隨你的便，只要能減輕你的痛苦，讓你高興起來，你對她說什么都行。”聽完這話，小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像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莫壇塵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陪了小月幾天，這幾天，無論走在街上還是到朋友家，小月都緊張兮兮的，凡是莫壇塵與認識的女性，特別是有幾分姿色的女性打招呼，小月都要用多疑的眼光打量她，總感到莫壇塵是不是也與這些女人有染，處處顯得惶恐不安，好像自己的利益時時處于危險之中。莫壇塵看見小月這樣多疑，心里更是難受，他知道，小月嫁他后對他一往情深，愛他勝過一切，自己的確把小月傷得太兇了，內心深處感到自己太對不起小月了，所以，莫壇塵一直等到小月的心情有些好轉后，他才急急忙忙地跑回高原抗洪搶險去了。

24

剛一進房門，莫壇塵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條件反射地感到這是阿佳打來的，一種本能的沖動，就像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拉著莫壇塵去接電話，差點又把他拖進了這個漩渦里，讓他回到過去的習慣之中。

莫壇塵清楚的記得，過去每次他外出回家，阿佳總是第一個把電話打到他的家里來恭迎他，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聽見電話鈴聲就象是聽見了阿佳甜美的聲音，看見電話機子就像看見了阿佳那雙迷人的眼睛。這個時候，莫壇塵的魂又像被阿佳用魔法牽引著一樣在天空中飄蕩起來。

莫壇塵在心里痛苦地罵著自己：我這個人是不是無藥可救了?是不是就像別人所說的獸性太強了?他反復地責問著自己，最后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與阿佳接觸前自己還是比較理性的，是受了她的引誘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莫壇塵望著蒼天問道：阿佳真是天性淫蕩的狐貍精嗎?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她吸盡了靈魂，只空留下了一副臭皮囊?莫壇塵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手舞足蹈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想到這里，莫壇塵打了一個冷顫，好像如夢初醒。他讓電話鈴聲不停地響著，決心不再接它了?，F在，他已經感到自己害怕這個鈴聲了，就像在做愛時害怕聽見沒有安穩當的床發出那“吱嘎吱嘎”的聲音。

說到床響，莫壇塵馬上就會想到那是自己和阿佳交往之初的事，那天晚上，他和阿佳正在如膠似漆的時候，阿佳那架木床老是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搞的莫壇塵一下子就沒有了性趣，從這之后，也不敢再去阿佳那里了，阿佳看見莫壇塵，笑著罵他是“膽小鬼”，對此莫壇塵很不服氣，反問阿佳道“你每次都不顧一切的大喊大叫，就不怕別人聽見嗎?”阿佳說：“怕什么?比我叫得厲害的人多著呢!”莫壇塵不解地問：“你怎么知道!”，阿佳說：“我樓上住著的卓嘎，她一天叫三、四次，一會兒上去一個人、一會兒又下來一個人，我都聽慣了，別人一點都不怕，你怕什么?”聽了阿佳的話，莫壇塵驚得睜大了雙眼，當時就無言相對了，他心想，阿佳也一定不是個等閑之輩，只是更會用外表的美麗和高雅的氣質掩飾自己罷了。

當然，阿佳為了照顧莫壇塵的情緒，也是為了自己受益，她當天就請來泥水匠別有用心的把自己的床作了徹底的改進。首先是把原來的木床扔掉，在原地用磚頭水泥砌了一個比榻榻米高，又比炕低的“床”，經過多方面的處理，鋪上棉絮和床單，這個結實無比，又沒有響動的新式床就建好了，莫壇塵在這個床上真的找到了一種自信和前所未有的快感。

現在的莫壇塵經常反思自己，覺得自己當年最突出的缺點有兩個：一個是愛喝酒、酒后特別愛亂性，管不住自己。他總愛對別人說：“酒是罪惡之源啊!每次都是它把我推向了罪惡的深淵!”第二個缺點就是愛緊張，緊張后就特別想要女人的溫存。他經常給別人講：“我工作任務越重就越是緊張，越是緊張就越想喝酒?！逼鋵嵭睦镞€有半句話沒有說完，那就是越是喝了酒就越想做愛，他把喝酒、做愛當作了一種釋放心理壓力的有效方式。的確，每當在醉意朦朧中與阿佳做完那事以后，他都會感到全身松弛，好像一切都得到了釋放。

25

世間萬物，皆有一個“度”，超越了這個“度”，就要出問題了。這也是莫壇塵后來才感悟出來的。現在莫壇塵想起：有一次，住在他對面的紀委書記尼瑪酒醉后，在樓梯口與他遇見時，就曾瞪著牛樣的雙眼，氣沖沖地不點名地警告他說：“有些人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忘乎所以了!做事得看著前前后后，否則是要出事的?！蹦岈數脑捵屇獕瘔m摸不著頭腦，他想：我從來沒有招惹過尼瑪，他為何要給我這些話呢?莫壇塵思索了很久，也沒有找出個頭緒來。

莫壇塵哪里知道，其實，他到這里來不久就被尼瑪盯上了，當莫壇塵正在大出風頭的時候，尼瑪已經按照澤丹的吩咐悄悄地搜集他經濟上的問題了，但是過了一年多都沒搜到什么。這天，尼瑪去縣醫院看病，縣衛生局和縣醫院的頭頭腦腦帶著辦公室的人員都去干部病房看望他，尼瑪見阿佳沒來，就問阿佳的好朋友，縣醫院辦公室的格桑梅朵：“阿佳不在嗎?”格桑梅朵說：“阿姐很忙，到莫縣長那里去匯報工作去了。”

尼瑪聽了這話后再也沒說一句話，他在心中不停地思考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很蹊蹺：一個衛生局的副局長有什么工作值得去給縣委常委副縣長匯報?前段時間，尼瑪隱隱約約地聽見別人說過莫壇塵和阿佳的關系有些不正常，他覺得現在到應該把對莫壇塵的關注點由經濟問題轉移到男女關系上來了，他想看看莫壇塵在這個問題上還能那么清白嗎?

從這以后尼瑪就非常注意莫壇塵和阿佳的行蹤了。一天，尼瑪到朋友家里喝酒回來，路上遇見了阿佳，他就對阿佳說：“阿妹，我們一起去唱唱歌行嗎?”前幾次他約阿佳，阿佳都是去了的，今天阿佳卻說：“尼瑪書記，我有事去不了，對不起!你找別人吧。”說完這話，頭都沒有回就走了。

憑著阿佳對自己的冷漠，尼瑪就感到阿佳變了，這個變化讓尼瑪憤怒無比，有一種自己的心愛之物讓人搶去了的感覺。尼瑪清楚地記得，阿佳曾經在一度時期也算是愛過自己，而且有過一夜之間的男女之歡。

那是在阿佳與第一個丈夫剛剛離婚的時候，尼瑪趁入之危把阿佳灌醉酒后騙上了床，從那以后阿佳見著尼瑪就十分防備，僅此一次以后再也沒有給過尼瑪機會了。沒過多久，阿佳就和她現在那位大學生丈夫結了婚，尼瑪苦苦地追了一段時間沒到手，后來也就只好放棄了。

今天見阿佳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樣子，激起了尼瑪內心深處的憤概，他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啊!所以他仗著酒興悄悄地跟在阿佳后面，見她去了辦公室，他就在她辦公室下面一個小食店坐著。做出一副在那里吃飯的樣子，一直等到天黑盡了，才見阿佳從辦公室里下來朝縣委、政府大院走去。尼瑪遠遠地跟在阿佳后面，直到看見阿佳走進了莫壇塵的屋里，他才快步沖進莫壇塵對面自己的家里，通過貓眼洞口不斷地觀察著莫壇塵屋里的動靜。

幾乎等了一晚上，尼瑪沒見阿佳從里面出來。被人奪愛的憤怒，被人拋棄的羞辱一股腦地爬上了尼瑪的心間，他在自己家里咬牙切齒地發誓，一定要收拾對面房屋里的那對狗男女。尼瑪越是想著對面的房屋，越是讓他想起和阿佳那一夜的情景，尼瑪很想沖到莫壇塵的房屋里去，狠狠地揍他們一頓，但他終究沒有付諸行動，也沒有理由付諸行動，他就這樣苦苦地等著，一直等到天亮，他才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等他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了。

26

那天，從東周縣長辦公室出來后，尼瑪就急忙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坐下來，他就拿起電話接通了在A縣當縣委常委宣傳部長的謝靜，他把莫壇塵和阿佳的事就他了解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告訴了謝靜謝部長，謝靜聽后“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終于見效了，終于成功了!”尼瑪在電話里聽到謝靜的笑聲，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

原來，謝靜和尼瑪都是地區師范學校的同班同學，而且聽說在學校里兩人關系很不錯，還偷偷地談了一段時間的戀愛，只是后來分配不在一塊，各奔東西才斷了聯系，十多年沒有了音訊。前幾年謝靜被組織提拔到K縣任副縣長，兩人這才又見了面，而且一見面就舊情復發，把多年埋藏在心里的感情之火重新點燃，年輕時的戀情又不斷萌動起來，沒過多久這里的人們都知道了他們那種暗楚楚的關系。

后來，謝靜聽說尼瑪移情別戀，又去苦苦的追求阿佳了，這讓性格孤僻而且堅忍不拔的謝靜痛苦了很長一段時期，差一點到了瘋狂的邊緣。人們都沒想到，大病一場后的謝靜慢慢恢復過來，而且沒過多久就與阿佳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們以姐妹相稱，謝靜比阿佳大幾歲，所以謝靜是姐，阿佳是妹，幾年下來關系好得非同一般，有好些人都在背后議論她們是一對同性戀。

當時，謝靜分管著文教、衛生工作，所以他們交往頻繁，接觸很多，最后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什么事情她們都要互相傾訴。由于謝靜死死守護著阿佳，尼瑪沒有了下手的機會，時間一長他也慢慢地對阿佳冷了下來。謝靜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抓住機會乘勝追擊，始終沒有放棄與尼瑪的戀情，依然與尼瑪保持著那種暗楚楚的關系，他們就這樣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過了好幾年。

謝靜調到A縣去后，阿佳就像尼瑪一樣仍然隨時和她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有時每天還要給她打好幾次電話。除了相互問候而外，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要在電話里毫不保留地相互傾訴，有什么事也總要在電話里相互交流。所以，阿佳和莫壇塵莫副縣長的那些事情，以及后來發展的經過，包括做愛時的感受，等等等等，阿佳都完完全全地給“姐”作了細致的匯報，讓謝靜聽得是又興奮又嫉妒。

每次這樣以后，謝靜都要在電話里幫助“妹”分析很多事情，有時還為她出主意想辦法。起初，當她聽說阿佳和莫壇塵以朋友兄妹相稱時，很是贊同，并說：“好羨慕你們的相識啊!”沒過多久，謝靜的語氣就有了明顯的變化，她做出一副長姐的架勢教導阿佳說：“女人一生，關鍵在年輕，如不抓住機會，把自己下半輩子的路選擇好，可能就一切都沒有指望了!”她甚至用她的親身經歷教育阿佳：“看好了人，該出手抓時，就必須出手?！?/p>

可能是受了謝靜不懈的教誨和蠱惑，阿佳的心態也慢慢地發生了變化，她覺得姐的話說得有道理：自己和莫壇塵的關系不能長期這么不明不白的了。而且，她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莫壇塵。她錯誤地斷定：莫壇塵也是深深地愛著自己的。所以，她認為：莫壇塵就是自己一生選擇的目標和對象!正因為如此，她對莫壇塵的許諾逐步發生了變化，朋友和兄妹關系談得越來越少，愛人的意識越來越濃厚了。

27

其實，阿佳完全不知道，這是尼瑪和謝靜聯手搞的一次陰謀，后面還有澤丹在幫著鼓勁和出謀劃策，目的就是要搞垮莫壇塵，同時，在心理和精神上牽制住阿佳，以解他們的心中積怨。

尼瑪和謝靜多次在電話中密謀，首先讓謝靜挑動阿佳利用小月這次來K縣的機會有意無意地在小月面前暴露他們倆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造成莫壇塵家庭危機鬧出丑聞，形成莫壇塵與阿佳的既定事實，然后鼓動阿佳向莫壇塵提出要和他結婚的要求，實現阿佳安排好自己下半輩子出路的目的。

表面上看來他們是在替阿佳著想，其實他們的目的是：無論阿佳與莫壇塵這個結婚鬧劇成功與否，尼瑪謝靜他們都是贏家，因為這么一鬧，社會輿論肯定會把莫壇塵推到一個生活作風不好的境地，他想接班當縣長的可能性就極小了。

尼瑪還暗自得意，心想：這樣一來，讓你這個自恃美麗、清高，看不起人的阿佳也同樣會身敗名裂。同時，尼瑪在電話中多次向謝靜示意：只要這次行動有了效果，他永遠和謝靜保持著長久的那種親人一般的暗楚楚的關系。

在搞臭阿佳這一點上，“姐姐”謝靜也是完全贊同尼瑪的意見的。想當年，尼瑪的變心不就是阿佳這個所謂的“妹妹”像妖魔一樣把他迷住了嗎!要不是自己聰明能干，善施計謀，把阿佳控制在了自己手上，他尼瑪不早就與阿佳好上而不知把自己拋到什么地方去了。眼看著他們的計劃進展得很順利，謝靜的心里卻顯得有些復雜。對阿佳她既有些不舍姐妹之情，又有一種抑制不住的被控制住了的興奮；對尼瑪她既有一絲怨恨，更多的則是一種被占有的幸福。每每想到這些，謝靜就激動得想發笑，每當她一笑起來，那胖胖的身子就會微微地顫抖著。

坐在辦公室里，握著電話聽筒的尼瑪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謝靜此時那種激動的樣子。對謝靜這個人尼瑪是再熟悉不過了，她家境貧寒，生在邊遠農村，家庭負擔很重，弟兄姊妹又多，她是老大，能讀上師范學校并且畢業，對她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當然這也少不了在校時尼瑪的關心和幫助。所以，她一直對尼瑪心存感激和愛慕之情。

畢業后，謝靜又受命運的捉弄，被分到了村小教書，多年調不到鄉鎮上來，更不用說到縣城了，她只好在鄉下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民辦教師結了婚。若干年后，她才被縣上一個駐村的干部發現，通過多方努力，慢慢回到了縣城。多年的壓抑讓謝靜有了一種頑強向上的拼搏精神，她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平淡無奇，讓人擺布。

果然憑著她的這種向上的精神和那股犟勁，沒過幾年時間，謝靜還真從縣中校長這個平臺踏進縣文教局當上了局長，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進而當上了K縣分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她那老實巴交的丈夫卻還在村小教著書，替他帶著兩個孩子。想到這里，尼瑪也舒心地笑了起來。

28

自從莫壇塵感到事態嚴重后，他就下決心不再見阿佳了，阿佳卻像瘋了一樣不停地給他打電話、發信息，莫壇塵都沒理會。又過了兩天，阿佳可能實在憋不住了，不顧一切地跑到莫壇塵辦公室來找他。莫壇塵只好讓辦公室楊秘書出來應付，要么說自己不在辦公室，要么說自己又出差去地區或者省城了。

有一天下班后，莫壇塵剛一走出辦公室，阿佳就從側面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就放聲大哭起來，莫壇塵怕被別人看見只好趕快將她讓進辦公室，并且不停勸告她說：“你冷靜點，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還是好朋友、好兄妹，行不行”。

聽完這話，阿佳一下子就柳眉倒豎、怒目圓睜，用另一種變形的臉對他說：“你少給我說這些，你這個大騙子，既然你老婆都知道這件事了，還發短信來罵我是娼妓、是蒼蠅、是妖精……你為何還要裝腔作勢，不趁機提出離婚呢?

你不是一直說愛我嗎?愛我愛得要死去活來嗎?到現在為何不行動了呢?”

莫壇塵聽阿佳這樣一說也被逼急了，他提高嗓門，大聲說道：“你才是騙子，我們當初不是說得好好的……?”他很想好好罵她幾句，發泄出心中的怨氣，但轉念一想，還是做耐心細致的工作讓她平靜下來為上策，和她這樣爭吵下去，別人聽見不是自我暴露嗎?所以莫壇塵放低了聲音，慢慢地給阿佳講自己當前的處境，而且有意擴大事態表明這種事如果鬧大了對大家都不利，但是阿佳就是聽不進去，哭著罵莫壇塵：“你不是個人，是流氓，是畜生……。”

看見這種狀況，莫壇塵只好讓阿佳邊哭邊罵了，等到她罵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莫壇塵才說：“聽不聽由你，你要干什么都隨你的便。但是讓我離婚是不可能的，我和你的關系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的，是朋友關系”。此時，莫壇塵把過去說的“兄妹關系”幾個字都省掉不提了。

聽完這話，阿佳哭著沖出了莫壇塵的辦公室，邊開門邊說：“你做得初一，我做得十五，我會讓你好看的?！彪S后把門“砰”地一聲拉上走了。莫壇塵心里估摸著：現在下班很久了，沒人看見阿佳吧?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但愿如此!”

阿佳走后，莫壇塵就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再也沒有抬起過屁股，他用手指輕輕地敲著隱隱發脹的腦門，心里不停地問道：“這下該怎么辦?該怎么辦呢?”正在這時，電話玲響了起來，這次莫壇塵迫不及待的拿起話筒心想：該不是阿佳打來的吧!一聽，果然是阿佳的聲音。她說：“姓莫的，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要我還是不要?”莫壇塵說：“不要!不能要!也不敢要!”阿佳說：“那我就死給你看……!”莫壇塵咬著牙說：“隨你的便。”就把電話掛了。

這一下，莫壇塵心神不定起來，他怕阿佳真出什么事，就給她的一個小姐妹，縣醫院的格桑梅朵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讓她看看阿姐現在在做什么。格桑梅朵與阿佳很要好，每次莫壇塵和阿佳在公開場合見面時，阿佳都愛帶著她。

人們不是常說：一個美麗的女人，總會帶著一個比她稍遜一籌的小女子做陪襯嗎。她們倆就是這種關系，格桑梅朵雖然年輕，但遠不及阿佳妖艷。過了一會兒，格桑梅朵打電話過來說：“阿姐在家里又哭又鬧，而且把家里的東西甩了一地，床也被她用斧頭砍爛了。”莫壇塵不便對格桑梅朵說更多，只好對她說：“你在那里把阿姐陪好，慢慢的勸導勸導她吧!”

莫壇塵滿以為這樣熬過今晚就會平安無事了，誰知吃過晚飯不久，格桑梅朵又驚慌失措地打電話來告訴他：“莫縣長不好了，阿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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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阿佳在格桑梅朵的勸導下，表面看來情緒已經好多了，她讓格桑梅朵回去，說自己要冷靜一下，格桑梅朵就走出了她的家門，在街上逛了逛，買了一些小東西。格桑梅朵始終不放心阿佳，總覺得阿佳今天很反常，她又返了回去。格桑梅朵身上一直有一把阿佳家的鑰匙，這是她們關系很好的見證，今天她直接用這把鑰匙開門進了房間，一進門就看見阿佳斜躺在地上，殷紅的鮮血從她左手手腕流出，在木地板上畫出了一幅蜿蜒曲折的血地圖。這情景把格桑梅朵嚇呆了，她吃驚地站了半分多鐘才叫來救護車，把阿佳送進了醫院，直接進了急救室。格桑梅朵對莫壇塵說：“現正還在搶救著呢?！?/p>

莫壇塵一下子癱坐在了沙發上，他不知阿佳有沒有生命危險，他想去看看阿佳，畢竟，他們的感情實在是太深太深了，但他轉念一想：現在不能去，去了一切又都白費勁了。他只好通過電話在格桑梅朵那里了解情況。

如坐針氈的莫壇塵在自己的房間里踱來踱去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驚，他沒想到阿佳是這樣一個性情剛烈的女人。他又一次想去醫院看看她，但還是停下了腳步，坐在門邊的沙發上，好一會才用顫抖的手點上了一支煙。

莫壇塵感到阿佳是真愛他的，而且愛得很深，這是他除了在老婆身上而外還從未體驗過的。此時此刻莫壇塵才真切感到自己在作孽，在玩弄一個真心愛著自己的人的感情，更進一步說，是在拿別人的生命當兒戲，他覺得自己很丑陋，就像草原上一只孤獨的狼，兇惡、殘暴、無情，他甚至開始恨自己、厭惡起自己來，他深深的感到自己枉披了一身人皮。莫壇塵雙手抱著隱隱發痛的頭，像狼一樣低沉地哀嚎著，任由淚水從手指間不停地往下流淌。

這一夜，莫壇塵像等待著世界末日的到來。他在沙發上一坐不起，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由小到大，任由長長的閃電刺穿天空，把霹靂的驚雷引到家里。他反反復復想了很多很多事情，他既想到了阿佳，又想到了妻子，她們不停地在莫壇塵的腦海中交替出現，有時甚至重疊在一起。他不再責怪阿佳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惹的禍。整整一個晚上，他都不停地問著自己：阿佳今夜死了怎么辦?他默默地祈禱著，祈求上天保佑阿佳平安無事。

清晨，一縷陽光從窗口緩緩地移動過來，把整個房間照得光亮無比，一夜的秋雨把空氣洗得更加清新宜人，莫壇塵站起身來，高舉起雙手做了一個上伸運動，他想借助這個動作來振奮精神。就在這時，格桑梅朵打電話過來告訴莫壇塵：“阿姐脫險了!醫生說多虧發現得早，處理及時，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格桑梅朵還說：“阿姐的身體還很虛弱，還需要在醫院里觀察幾天，現在她正靜靜地躺在醫院里呢!”莫壇塵聽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你要讓我迷失哦!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仍不得其解。

阿佳再也沒給莫壇塵來過電話，就像一場戰斗正在十分激烈的時候嘎然而止，寂靜的氛圍讓人難以忍受。這幾天，莫壇塵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他緊閉著房門，獨自一人在家里承受著自己造成的危機。他知道阿佳自殺入院的消息會像風一樣吹遍整個小城的每一個角落，他想：也許就在這時人們已經正在津津樂道此事，而且有滋有味地彼此議論、猜測、發酵著這個故事。

莫壇塵怕別人在自己腦后指指點點，所以他把自己藏在屋里，等待著時間把這個讓自己難堪的處境慢慢淡化過去。他不斷地提醒自己：得有所準備，下一步將要面對諸多因素的挑戰。他不知道這個危機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但他知道很多人正像狼一樣在窺視著自己的一切，他不甘心就此讓自己一落千丈，他在心中要求自己：必須堅強起來!

莫壇塵為了掌握阿佳的情況，他只有請格桑梅朵有什么事隨時與自己聯系。其實，格桑梅朵早就看出了莫壇塵與阿佳的那種關系，也猜出了他們之間所發生的問題，她在電話里真切地對莫壇塵說：“莫縣長，阿姐是真心愛你的，真的，我知道，可以說她還從來沒有像這樣愛過另外一個人。”聽完這些話，莫壇塵悔恨和悲傷又一起涌上心來，他眼里噙滿了淚水，不知是為了阿佳還是為了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當前的處境，他迅速而且悄悄地將這顆淚水從眼角抹了去。

第二天，格桑梅朵告訴莫壇塵：“阿佳那位在地區工作的大學生丈夫聽說她‘病’了，匆匆趕回來看望她，當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在家里暴跳如雷，先是痛罵了阿佳一頓，后又發誓要找莫壇塵算賬，并咬牙切齒地說要用藏族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不殺死他誓不為人?！备裆Ｃ范溥€說：“雖然當時被阿佳喝斥住了，說這事不能只怪人家，自己也有責任，不要他管自己的這些事?！钡?，格桑梅朵分析：這件事可能不會就這么簡單地完了。她要莫壇塵小心為上，說：“大學生為了報復，他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莫壇塵心里十分感激格桑梅朵，心想：現在也只有她是最關心自己的人了。但是，他覺得事情也不至于像格桑梅朵說的那么可怕吧!阿佳不是沒死嗎?不死人就好辦，只要自己堅持說與她是正常的朋友關系，俗話不是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嗎?別人能拿自己怎么樣呢?同時，莫壇塵還想：前幾天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自己不是想了好幾套應對的辦法嗎?如果問題真的到了那種不可收拾的地步，也還可以像本地人處理此類問題那樣，出錢請寺廟的高僧大德或是德高望重的人來調解嘛。阿佳的大學生丈夫不是說要用藏族的方法來解決嗎?莫壇塵理解：藏族的方式不就是請寺廟的高僧大德出面調停后向對方獻上代表禮儀的哈達和金錢，給對方挽回失去的面子和損失的機會和平臺，從而接受自己的歉意，今后不再糾纏這件事嗎?想到這里，莫壇塵稍稍寬了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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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莫壇塵一塊兒到這里來任職的縣委常委、統戰部長劉逸劉半仙，好幾天不見莫壇塵的蹤影，就打電話約他今天中午去“燕露春”茶園喝茶，并說有事想問問他。莫壇塵本來是不想去的，但轉念一想：劉逸是與自己一塊兒到這里來工作的，而且平時也愛約著一塊兒打打麻將、喝喝茶什么的，應該去和他坐坐。更何況劉逸劉半仙之所以有一個半仙的綽號，不是因為他能掐會算、料事如神，主要是他愛打聽消息，善于分析問題，好像什么事情他都比別人先了解先知道。他不是說有事要問嗎?莫壇塵也想知道他問什么，從而想評估一下阿佳自殺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莫壇塵和劉逸在茶園里要了一個包間，服務員剛剛給兩人泡上茶，他們還沒說上幾句話，只見一個個子不高，但身手敏捷的男人，“嘭”的一聲撞門而入，手里拿著一把一尺來長的藏刀。只聽他說了一聲：“你是莫雜種嗎?”不容回答就“呼”地一聲揮刀向莫壇塵刺來，莫壇塵本能地“啊”了一聲，順勢向后仰到在雙人沙發上，刀子從它的胸前滑過，刺穿了莫壇塵的外套，“嘩”地一聲，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但沒有傷著皮肉。那男人見沒有刺著，上前一步，舉刀又要再砍，斜躺在沙發上的莫壇塵本能地抬起雙腿，向前一蹬，正好把這個上前一步的男人踹了個正著，讓他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

莫壇塵順勢從沙發上站立起來，他看見一個女人和幾個男人沖了進來，那個男人想第三次舉刀攻擊他的時候，這個女人已經站在了他們中間，只見她一把抓住那個男人握刀的手，大聲說道：“住手，你要干什么啊?你!”莫壇塵覺得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定睛一看，這個背朝著自己站著的女人上身穿著一件黑外套，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頭發在腦后挽成了一個小結，沒有了往日那瀑布一般披在肩上的秀發，左手腕上纏著紗布，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來蘇味。

憑著直覺莫壇塵就知道她是阿佳了。阿佳一把從那個男人手中奪過刀子，不屑一顧地說了聲：“你真有能耐了啊，學會用刀殺人了?！鄙砸煌ｎD，她像發現了什么似地說：“站著干啥，還不快走。想在這里等死啊!”說完就和另外幾個男人推著那個男人朝門口走去。

正在這時，過道里擁進來三個警察，那位走在前面的所長模樣的警官邊走邊問：“出了什么事?”莫壇塵看見阿佳迅速地將刀子藏在自己衣服里面，對站在門外的三位警官說了聲：“沒事，我們在這里開玩笑呢!”

所長見莫壇塵和劉逸都還傻傻地站在那里，顯得有些吃驚，趕緊敬了個禮說：“兩位領導也在這里喝茶啊，沒什么事吧?”。劉逸支支吾吾想說什么還沒說出來時，莫壇塵用手捂著衣服上的口子趕忙說道：“沒事，沒事，我們在這里玩玩!”

那個所長模樣的警官朝著莫壇塵笑了笑說：“那就好!我們正在執勤，有什么事情告訴我們?！?。說完就招呼著他的兩個手下轉身走了。此時，莫壇塵想叫住阿佳，但一看她和那幾個男人早就消失得無蹤無影了!

劉逸這時才回過神來，忙問莫壇塵：“這是怎么一回事?要殺你的那人是誰?是不是與前幾天聽見的風言風語有關?為什么不告訴警察實話?”莫壇塵苦笑著說：“半仙兄弟，別問那么多了行不行?你讓我說什么呢，都怪我自己，我是有苦難言啊!只希望你別對任何人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啊!”劉逸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31

莫壇塵和滿腹疑問的劉逸分手后，就直接回到了家里，一進門，他就感到自己的雙腿在不停地顫抖著，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他感到自己渾身上下軟軟的，一顆顆汗珠從頭上不停地直往下淌。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張他時常愛坐的沙發上，半天才用發抖的手點上了一支煙。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整個人正朝著崩潰的邊緣滑去，他現在真想出走，想馬上離開這里，一走了之。

正在這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小月和女兒，還有年邁的母親。過去有什么事，都是他們替自己分擔著，可憐的是，這次自己所做的這些事，又怎么好說出口讓他們分憂呢?只好自己堅持扛著。

他心里這樣想著，吃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櫥柜邊，拿出一瓶本地白酒“猛河大曲”，狠狠地喝了幾口，又提著酒瓶回到沙發上坐著，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悶酒來，直到感覺自己已經頭暈目眩的時候，他才自言自語的說了聲：“管他媽的，聽天由命吧!”

莫壇塵不知不覺中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好幾天沒睡覺了，此時此刻，他的精神像一個囚犯被解禁了一樣，在夢中自由地飛翔起來。起初，他覺得自己在森林里漫步，走著走著在不知不覺中一腳踏空從懸崖上落了下來，但落到半空中卻停住了，就像是云朵托住了他，他就在云中慢步起來，可是腳下是軟軟的，像踏在棉花上一樣不聽使喚。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像長了翅膀，在空中忽上忽下的翻騰著，開心極了。

正在這時，云中突然沖出一頭從未見過的怪獸，手拿大刀向他奔來，那明晃晃的刀光在空中一劃而過，直朝自己的脖子上砍來，莫壇塵趕緊將脖子一縮，但刀光還是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覺得自己的頭掉在了地上并在不停地翻滾著。

這一驚，不僅把莫壇塵嚇醒了而且讓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呼地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見窗外正電閃雷鳴下著暴雨，他搖了搖頭，撫了撫臉，走了好幾步，這才真的認同自己的頭還在自己的肩膀上。過了片刻，他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時間正指在五點二十分鐘上。這一嚇讓他全沒了睡意，想到昨天差點被人刺死，今晚夢中又讓自己人頭落地，“這個世界還讓不讓人活呢?”想到這里，他高聲地叫道，真想一死了之，但又感到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萬不得已是沒有這個勇氣的，想來想去，他最后決定：這件事自己必須想辦法解決，而且時間要快，等著死不如搶先機，先發制人才是當前要做的頭等大事。決心一定，他便開始梳理起自己的思路來。

莫壇塵首先想到的是把自己當前十分困難的處境告訴小月，看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態度。想到這里，他迅速地撥通了熟睡中小月的電話，小月吃驚地問：“出了什么事，這么早給我打電話?”莫壇塵就把這件讓自己差不多要崩潰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小月，小月聽后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些，你總說這段時間你過得很好，為什么騙我?不相信我?”小月提出：“我馬上乘車到你那邊來和你一起應對這件事!”她還說：，“不管結果怎么樣，只要我們一家人好，只要你愛我和女兒，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離，任何人也別想讓我們分離?！彼€勸導莫壇塵說：“官不官的不要緊，只要自己身體好，有一個好心態，好心情就行了，我們不是貪戀官位的人。”

莫壇塵聽后，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他用感激的腔調告訴小月說：“你千萬不要到高原來，只要有你的這些話，我就什么都有了，我會處理好一切的?！?/p>

莫壇塵精神為之一振，他又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他想：現在要做的事是去找阿佳，弄清楚她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情。正要出門時，他又轉念一想，見了面反而不好說話，不如先打電話。當拿起電話時，莫壇塵猶豫起來，他翻來覆去的想了好一會兒，大概過了兩、三分鐘，莫壇塵才撥通了阿佳的電話。

過了好一會，一個男人才接電話，本來聲音還挺白臉的，好像在床上還沒有睡醒。一聽是莫壇塵的來電，這個男人馬上兇狠地說道：“你還好意思打電話過來，狗日的，你欺人太甚了，你以為當官的就可以為所欲為……?！?/p>

聽著這話，莫壇塵一股怒氣沖了起來，但他還是穩著自己冷冷地說：“你少給老子說這些，你以為我怕你嗎?怕你就不給你打電話了，告訴你別把事情做絕了，這對誰都不利。誰對誰錯，你問問你的老婆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詐錢?要多少你明說，老子給得起?！?/p>

對方一下子無語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一個女人聲音接過了話頭說：“沒想到你這樣絕情絕義，你會遭報應的，菩薩知道，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老天有眼，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總有一天不得好死?！闭f完“啪嗒”一聲把電話掛了。

32

莫壇塵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又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黎明時分的那場雷陣雨過去了，嘰嘰喳喳鳴叫的野山雀把一個清新明朗的早晨帶來了，一縷陽光灑向莫壇塵亂七八糟的房間里的時候，格桑梅朵來電話悄悄地告訴莫壇塵說：“縣紀委尼瑪書記這幾天總愛到阿佳的家里，和她的大學生丈夫在嘰嘰咕咕地商量事情，好像在幫著他出主意，說是要寫信去地區告你莫縣長呢。”

其實，早在那次澤丹家里聚會時，等東周縣長走后，尼瑪和澤丹就商量好了如何收拾莫壇塵，兩人達成了共同的意見，就是尋找莫壇塵的一切弱點，制造種種麻煩，讓他早日滾蛋，離開這個不屬于他的小縣城。格桑梅朵還說：“每次他們商量事情時，阿姐都要流眼淚，看樣子她是極不情愿的?！?/p>

莫壇塵聽見這個消息，心里又是一片惆悵，不知如何應對才好，腦子里一片空白。他覺得：阿佳和他的愛在彼此的心中是生根了的，要想在短期內把它除掉是不可能的，現在他們倆都在吞食這種愛給他們結下的苦果。至于尼瑪他們，莫壇塵知道他們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一想到這里，他就好像已經感受到了世界末日的驚恐，他絕望到了極點，打算不再努力了，什么都不管了，隨那些人的便，“你們想怎么整我就讓你們整去吧!”他大聲叫道。就在這時，迷迷糊糊之中，他感悟到：官場上的人啊!其實就是一只讓人牽著繩子在空中漂浮不定的風箏，他可以隨著人們手中繩索的牽引而提升，也可能隨著這根繩索的斷離而迷失荒野。

此時此刻，莫壇塵就認為自己是一只迷失的風箏，隨時可能被人扼殺，也可能隨時保持完好無損，這完全取決于這個小縣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想到這里，莫壇塵反而鎮定下來，這幾天的磨難已經讓他大大地提高了承受危機的能力和應急的心理，同時，他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了阿佳對自己刻骨銘心的愛，他覺得自己現在所經受的艱難與阿佳所受的苦和疼相比較，已經不算什么了，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是罪有應得。

現在莫壇塵想得最多的還有一件事就是他感到自己辜負了黨組織和地區老領導李伯年的培養、教育和希望。一想到老領導，莫壇塵眼前忽然一亮，心想：我怎么不打個電話求救于老領導呢?想到這里，他撥通了李伯年秘書澤仁多杰的電話。

沒等莫壇塵說話，澤仁多杰就問他：“最近怎么沒有消息了?老領導惦記著你呢?是不是身體不好了還是出了什么事?”莫壇塵趕忙說：“謝謝老領導的關心，一切都很好，請老領導放心?！蓖ｎD了片刻，莫壇塵接著說道：“只是最近有一些小事讓人心煩。”澤仁多杰忙問道：“什么煩心事?能否給兄弟說說?！蹦獕瘔m說：“也沒有什么大事，不好勞你大駕?！?/p>

過了一會莫壇塵才做出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說：“只是聽說這里的紀委書記尼瑪出于個人目的，正在邀約一些人整我的黑材料，有可能要寫些信啊什么的到上面來告我，請兄弟多費心幫忙關照一下?！睗扇识嘟苷f：“這算什么屁事。這樣吧，我請李書記給你們縣的張書記說說不就沒事了?！蹦獕瘔m忙說：“這事最好不要麻煩老領導，也不要讓我們的張書記知道了?！?/p>

說到這里，莫壇塵加重了語氣，好像十分關心尼瑪似地說：“這樣對尼瑪同志也不好，出于對干部的關心愛護還是請你老兄直接給尼瑪打個電話，就說我的事我早已主動給老領導匯報過了，老領導批評了我，讓我今后注意點就行了，要他不要再制造事端，這對大家都不好?！睗扇识嘟苄χf：“我已基本感到你老哥的問題是什么了，要注意身體啊!你放心，我馬上給尼瑪去電話，讓他聰明一點。”莫壇塵感激的說道：“謝謝兄弟了，下次一定請你喝茶。”放下電話后，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果然，第二天上午格桑梅朵告訴莫壇塵說：“昨天晚上，尼瑪書記垂頭喪氣地來找阿姐那個大學生丈夫，又在他家里嘰嘰咕咕了好一陣子，最后尼瑪拿著一些材料什么的走了，阿姐也把他丈夫準備好了的幾十封告狀信都扔進火爐里燒了。”說到這里，格桑梅朵又小聲地告訴莫壇塵：“阿姐的大學生丈夫看見這樣很不甘心，提出要寫小字報晚上悄悄地張貼在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門前，揭露莫縣長你的丑行，讓人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闭斈獕瘔m又有些驚慌失措的時候，格桑梅朵接著說道：“他的這個想法被阿姐狠狠地罵了一頓，說他：‘你怎么老是想著這些缺德的沒出息的招數，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想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這能管用嗎?’”最后格桑梅朵神情悲傷地說：“阿姐又傷傷心心的哭了一個晚上，今天一大早她就和她那大學生丈夫一道乘車離開了這里，她臨上車時回頭對我說：“我永遠都不再回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了?！?/p>

33

聽了這話，莫壇塵內心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憂傷感，他真想大哭一場，不知是為阿佳還是為自己。聽說阿佳要永遠離開這里，他感到自己的社會壓力一下子減輕了許多，但是心理上和良心上的壓力卻增加了許多。他心里明白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果然就在阿佳走后不久，縣委張書記就找莫壇塵到自己的辦公室談話，他讓莫壇塵在側面的沙發上坐定后倒了一杯茶遞給莫壇塵，說：“小莫啊，你來這里工作這么久了，我也沒有找你多交談交談，沒有照顧好你們這些青年干部，對你們的思想了解得不多，這是我的過錯啊!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啊!”說完這話后，張書記作了一番自我批評，緊接著話鋒一轉，表情十分嚴肅地，直接了當地批評起莫壇塵來。

這時，莫壇塵才知道：原來縣委張書記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莫壇塵一下子感到無地自容了，他汗流滿面地在張書記面前低下頭說：“張書記我錯了!今后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

張書記說：“這件事在地區已經有所反應，有關領導也打電話來過問過我。好在還沒鬧出什么大事來，外界流傳得也不多。”他讓莫壇塵：“好好反省自己，深刻查找犯錯誤的原因，今后一定要注意領導干部的形象，不要辜負了伯年書記和我對你的希望。”說到這里張書記還特別提到：“小月是個好妻子，在這種情況下還打電話、寫信給伯年書記和我替你說話，為你求情!”最后張書記語重心長地說：“要學會珍惜，知道真愛啊!”

莫壇塵心情十分懊喪地走出張書記的辦公室，他心想：“這下子一切都完了。”他不知道這事是被誰捅上去的，但可以斷定，絕不是阿佳干的，他感到這事的沖擊波還在不斷地向他襲來，并不斷地擴散著，他將面臨著更大的挑戰。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種沒完沒了的痛苦之中。

但是，聽了張書記的話后，也讓莫壇塵感到萬分高興，小月對他的愛和支持是日月可鑒的，他認為這樣看來自己選擇離開阿佳是對的，是明智之舉。想到這里他又一下子充滿了力量和勇氣，他覺得自己完全有能力面對現實和未來的一切。

34

兩周以后，組織上派了一個工作組來這里調查莫壇塵的事情。調查組經過一周時間的工作，要離開時給莫壇塵下了這樣一個定議：莫壇塵同志工作能力和才干都還不錯，但是政治水平不高，處事不夠老成，作風不夠嚴謹，為人不夠成熟，不適合再作為培養對象，決定對他的工作進行調整，建議地委將他改任為地區黨史辦助理調研員。

一陣熟悉而又久違了的氣息從遠處飄來，把莫壇塵從長久的回憶中喚醒，他打開車窗，讓城市的喧囂直入車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車外不斷閃爍的霓虹燈，學著一個老電影中的鏡頭輕輕地說了聲：“我莫壇塵又回來了!”

從那以后，莫壇塵莫助調再也沒有見到過阿佳。偶爾聽說阿佳出走以后也沒有回去過，她先是與那個大學生丈夫離了婚，在外地和一個未婚的青年醫生好了一段時間，后來這個青年醫生離她出走不知去向，她又在感情的深淵里痛苦地掙扎了好一陣子。

莫壇塵的心也一直痛著，他幾乎天天都在責罵自己：太不識相了，不僅把自己的前程丟光了還把別人也害慘了!他一直感到自己欠阿佳很多很多，很想找個機會幫助幫助阿佳，但自己的處境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只好嘆息：“有何能耐幫助別人哦!”

老天有眼，一天，莫壇塵在省城開會，一直在外地做房地產生意發了大財的老同學老朋友朱建成請他吃飯，酒過三巡后朱建成告訴莫壇塵說：“我經不住你們的引誘，在你們的風景名勝區投資開發了一個四星級的賓館，這個賓館近期就要營業了，老同學有時間去感受一下吧?！蹦獕瘔m聽后，一下子興奮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倒上滿滿的一杯酒敬老同學，請朱建成幫忙安置一個人在賓館里工作。莫壇塵堅持說：“一定要放在很好的位置上啊!老同學!求求你呢!”朱建成哈哈大笑起來，將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后對莫壇塵說：“不知是安排誰啊!老同學這么努力，我只好照辦了。”其實，朱建成早就知道了莫壇塵的故事。

過了幾天，一個招聘副總的廣告傳到了莫壇塵的辦公室，他非常激動，看都沒看就把廣告傳給了現任衛生局副局長格桑梅朵的手里，莫壇塵要她找到行蹤不定的阿佳，鼓動她去應聘這個職位。沒過多久，格桑梅朵告訴莫壇塵說：“我們這個小縣城里最近流傳著這樣一個怪事，那個在這里站不住腳走了的阿佳，居然當上了四星級大賓館的總經理?！?/p>

又過了好幾年，這一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莫壇塵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發來的短信：“哥，你身體還好吧?嚴冬季節天寒地凍的，你要多保重啊!過去的事情怨我，我現在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請您原諒我，一定原諒我……”

莫壇塵看了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他端起滿滿的一大杯酒，透明的杯中倒映出他那張衰老、消瘦、難看的臉。

他一仰頭把這一大杯酒“咕咚”一聲倒進了喉嚨。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