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設計與徐恩元藏書票

以前，我不理解蔡元培為什么會請魯迅來設計北京大學校徽，魯迅并沒有受過專業的美術訓練。后來得知，早在1912年魯迅就有過設計民國國徽的經歷，也就不感到奇怪了。1912年8月28日魯迅在日記中寫道“與稻孫、季市同擬國徽告成，以交范總長，一為十二章，一為旗鑒，并簡章二，共四圖”。當時，魯迅正在教育部任職，與錢稻孫、許壽裳共擬了十二章國徽圖案，這個袁世凱時期的國徽似乎流傳不廣。由于袁世凱稱帝，背叛民國，國民輿論紛紛要求廢除“袁大頭”，亟需改用新幣。民國十二年(1923年)，天津造幣廠試鑄了一批金銀幣，該幣圖案即取自魯迅等設計的十二章國徽圖。民間俗稱十二章國徽金銀幣為龍鳳幣，這個“鳳”其實是“雉”，龍鳳幣還被誤稱為溥儀大婚紀念幣。由于此幣封建帝王色彩過濃，而未獲準發行，留傳至今的龍鳳金銀幣也已彌足珍貴。民國十五年(1926年)，天津造幣廠用十二章國徽圖鑄造了兩角和一角的輔幣，在京津一帶流通。現在北京魯迅博物館還保存著十二章國徽的鉛模，是錢稻孫捐出的，圖案與龍鳳幣完全一致，我曾前往參觀、拍照。

令人稱奇的是，遠在萬里之外的南美洲秘魯，1921年7月28日(秘魯國慶日)華僑團體為紀念秘魯共和國一百周年發行了一枚銀章，圖案正面為秘魯國徽和中華民國十二章國徽，它的出現比民國十二年(1923年)天津造幣廠試鑄的十二章國徽金銀幣還要早兩年。“十二章”是古代帝王及高級官員禮服中常見的十二種吉祥花紋圖案，計有：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日”即太陽，太陽當中常繪有烏鴉，取材于“日中有烏”、“后羿射日”等神話傳說；“月”即月亮，月亮當中常繪有蟾蜍或白兔，取材于“嫦娥奔月”等神話傳說：“星”即天上的星宿，常以幾個小圓圈表示星星，各星星間以線相連，組成一個星宿；“山”為群山；“龍”作龍形；“華蟲”即是“雉”，雉是鳥類，其頸毛及尾似蛇，兼有細毛似獸：“宗彝”即宗廟彝器，為尊形：“藻”即水藻，為水草形；“火”即火焰，為火焰形；“粉米”即白米，為米粒形；“黼”是黑白相間的斧形，刃白身黑；“黻”是黑青相間的“亞”形。魯迅曾撰文《致國務院國徽擬圖說明書》，對此圖來歷及含義等有詳盡的描述，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新版《魯迅全集》將該文收錄。

有趣的是，這個十二章國徽圖案后來被人用做藏書票。徐恩元(1885－1926)字容光，浙江吳興人。1897年畢業于上海南洋公學(今上海交通大學)。1905年赴英國留學，入倫敦大學經濟政治科，畢業后在倫敦施米斯氏聯合銀行總行、分行實習兩年。1908年為考察英國憲政大臣汪大燮隨員。1911年為倫敦幣制會議代表。辛亥革命后任財政部公債司司長、審計處總辦、財政部籌備處都辦兼借款稽核處總稽核、改良幣制特別委員會專員、幣制局副總裁、審計院副院長、代院長等職。1916年6月兼中國銀行總裁。1919年徐恩元赴美國考察經濟，1920年作為與美國談判煙酒借款的代表，負責組織中美合資中華懋業銀行，任協理，該行有發行權。1922年徐專任協理，后升為總理。徐恩元的弟弟就是后來聲名顯赫的中統頭子徐恩曾，徐家與浙江財閥徐新六是近親本家。

徐恩元過世后，女兒徐邢琴將其藏書捐贈給了他的母校交通部南洋大學(原上海南洋公學)，徐恩元為何采用十二章國徽做自己藏書票圖案呢?徐恩元曾任改良幣制特別委員會專員、幣制局副總裁、中國銀行總裁等金融界要職，很可能參與過十二章國徽幣的選用及試鑄等工作，甚至可能還是重要的決策人，徐恩元很喜歡這個設計，我想這個猜測是合理的。如此看來，徐恩元藏書票圖案是由魯迅、錢稻孫、許壽裳三人設計的，還曾經是國徽和貨幣圖案，十分難得。徐恩元的藏書印章也很特別，是一枚清代龍幣圖案的鋼印，極為精美。這一票一章，反映了徐恩元與錢幣的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