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中西古代美育思想作整體比較,我們會發現在美育中重視藝術的熏陶作用,重視情感育人的陶冶作用和注重美善相樂的理念是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共有之義,但中國古代美育思想顯示著中華文明的特有民族色彩,且中西美育思想在對善的取舍標尺上也不盡一致。
關鍵詞:藝術教育;情感教育;美與善;禮樂文明
中圖分類號:B83-09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09-0078-02
眾所周知,美育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和理論,產生于18世紀的歐洲,而且是以1795年德國哲學家、詩人席勒的《審美教育書簡》的出版和“美育”概念的提出為標志的。我國則是在王國維、蔡元培等人引進西學、介紹美學理論和推動美育實踐的條件下,才逐漸形成自己的美育學科。不過,美育的思想和實踐無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古已有之。西方美育思想的源頭可追溯到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在我國,據文獻記載,傳說中的堯舜時代就有“樂教”之事。最晚,在夏商周三代已經實施了禮樂教化,這是比較可信的事實。因為孔子說過:“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
在距今二千五百年前,中西古代美育思想,雖然產生在彼此隔絕、迥然不同的地域條件之下,但是我們會發現它們還是有不少共同之處,當然也有各自的一些特性。對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總體特征作比較和分析,對我們當今的教育一定會有所啟發的。
先說同。重視藝術對人的熏陶、教育作用,是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第一個共同之處。從孔子育人所提出的“三步曲”:“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來看,孔子是把藝術(這里主要指詩歌、音樂和舞蹈)當成修身成人的重要途徑,育人的起始性環節和使人走向完善的標志性階段。詩歌為什么被孔子當作育人的重要手段?因為詩既是表達志向、抒發情感的藝術作品,又可能是意義廣泛的社會文獻,所以詩可以用來砥礪人的意志,陶冶人的性情。“成于樂”是孔子育人的第三階段,也是最高階段。“樂”既指音樂,也可指藝術及其他感性審美活動的滿足狀態。在孔子看來,一個人修身養性、完善人格的最高境界還得靠“樂”來完成。我們再來看孔子關于修身成人的另一段名句:“志于道,據于德,依于禮,游于藝”(《論語·述而》)。孔子認為一個人修身成人,首先得確立志向,有一顆向“道”之心。孔子所講的道當然是指“仁”道,即愛人之道;然后必須扎根于德,不違背禮;這二方面都是偏向于理論的層面,而“游于藝”則更偏向于操作、實踐層面。“藝”當指“六藝”——禮、樂、書、射、御、數,泛指藝術和各種技藝活動。一個“游”字把藝術和高超的技術所能給予人的從容自如、心靈自由的境界全部點化出來了。正如蔡元培所說,孔子教人是“始于美育,終于美育”的。簡而言之,孔子是非常重視藝術對人的熏陶、教育作用。
再看古代西方的美育思想。早在古希臘的雅典就存在“繆斯教育”,“繆斯教育”的主要內容就是文學藝術教育。與孔子幾乎生活在同一時代的先哲柏拉圖對音樂特別青睞,他認為“音樂教育比其他教育都重要得多”。因為在他看來,音樂的“節奏與樂調有最強烈的力量浸入心靈的最深處,如果教育的方式適合,它們就會拿美來浸潤心靈,使它也就因而美化;如果沒有‘這種’適合的教育,心靈也就因而丑化”[1]35-60。亞里斯多德也非常重視藝術的教育作用,他在《政治學》中說“音樂有一種形成性格的力量,因而應被列入青年人的教育之中”。[1]亞里斯多德除了肯定音樂的教育作用外,還對悲劇的教育作用大加贊賞,他在《詩學》中說,悲劇“借引起哀憐與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2]16。
總而言之,重視藝術,尤其是音樂對人的熏陶、感染、教育作用是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第一個共同之處。
重視發揮情感在美育中的作用是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第二個相同之處。
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論語·雍也》)孔子在這里所說的“之”,應該是指學問和事業,應該主要是指對于“仁”和“道”的追求。因為“仁”的境界是孔子的終身追求,也是孔子心目中人格修養的最高目標。孔子強調“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說明孔子看到了人的情感在涵養性情、完善人格之中的重要作用。從孔子育人的“三步曲”的第一步“興于詩”來看,按朱熹的解釋:“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詠之間,抑揚反復,其感人又易入。故學者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于此而得之。”(《四書章句集注》《泰伯》篇)再從孔子育人的“三步曲”的第三步——“成于樂”來看,他是把“樂”當成求學、做人、學道的最高境界。在孔子看來,“樂”的境界就是“仁”的境界,同時也是審美自由的境界。這種“樂”的境界,必定是人情感愉悅、精神自由的境界。所以,從孔子育人的過程來看,無論是“興于詩”的第一階段,還是“成于樂”的最后階段,都非常重視調動、發揮人的情感的積極作用,重視對人的情感的陶冶來達到完善人格的目的。
在古代西方,羅馬著名詩人、文藝批評家賀拉斯在《詩藝》中提出了“寓教于樂”的著名觀點。他說:“詩人的愿望應該是給人益處和樂趣,他給人以快感,同時對生活有幫助……寓教于樂,既勸諭讀者,又使他喜愛,才能符合眾望”。[3]35-60賀拉斯把文藝作品給人的教益和樂趣的作用統一起來了,道德教育要通過情感愉悅來實現,而不能單靠外在的強制,要寓“教”于“樂”之中。
美善相樂,美善統一是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第三個共同特征。
早在我國夏商周三代實施的禮樂教化,實質就是一種美善統一的美育思想。它要求禮樂既承擔維護等級制度和社會秩序的政治任務,又承擔培育社會成員的道德素質和文明行為的社會責任。孔子是主張美善統一的代表。他對《關睢》加以褒獎,是因為“《關睢》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孔子推崇的是一種中和之美,也是一種中和之善。他多次討劃“鄭聲”,因為“鄭聲淫”。他評《韶》樂:“盡美矣,又盡善”,評《武》樂:“盡美矣,未盡善也”(《論語·八佾》)。孟子所崇尚的美也主要是種道德人格精神的美。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孟子·盡心下》)孟子心目中的“美”是建立在善信的基礎之上,是包含著善的。可見孔子和孟子都是持美善相樂、美善統一的觀點。
對于中國古代美育思想所蘊涵的美善統一、文以載道的觀點一般為人們所熟知,而對于西方古代美育思想所包含的美善相樂、美善統一的觀點,相對不太為人們所熟悉。
其實,古希臘羅馬時期的美育思想作為西方美育思想的光輝開端,其主導傾向是從“美在和諧”的思想出發,以培養“既美且善”的人作為美育的目的。蘇格拉底是要求美善統一的。他說:“任何一件東西如果能很好地實現它在功用方面的目的,它就同時是善的又是美的,否則它就同時是惡的和丑的。”[3]柏拉圖是非常看重藝術對人的教育作用,但是他為什么又要把一些詩人和藝術家“涂上香水、戴上毛冠”,驅逐出“理想國”呢?因為柏拉圖從他的“美是理念”說出發,認為詩人摹訪自然,自然是“理念”的影子,詩只是影子的影子,不能反映真理,只能傳播謊言,迎合“低劣的情欲”,柏拉圖要驅逐的是不以“美和善相統一”為描寫內容的詩人和藝術家。當然,這里面包含著柏拉圖的對詩人的偏見和他的狹隘的貴族等級觀念。
亞里斯多德認為音樂教育的作用有三方面:1)教育;2)心靈的凈化;3)緊張勞動后的精神松馳與休息。在亞里斯多德看來,藝術教育不僅是進行道德、知識教育的手段,而且可以陶冶、凈化人的感情,滿足人的娛樂、消譴等精神需求。賀拉斯更是提出“寓教于樂”的著名觀點,明確的美善相樂作為審美教育的基本原則。
以上三個方面主要是談了中西古代美育思想的相同之點,下面我們再來看兩者的不同之處。
首先,中國古代的美育主流思想實質上是一種禮樂教化思想,是中國古代文明固有特色,為西方所未有。談到古人的“禮”,其中的確含有封建性的糟粕,但是,我們應該辯證地、歷史地看待這個問題。其一,孔子倡導禮樂教化,其宗旨還是希望實現他的“仁學”理想。孔子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在孔子看來“仁”是做人的根本,也是禮樂的內在本質和生命所在。離開了仁而去追求禮樂,禮樂也就失去了生命,不可能產生積極的教化作用。其二,禮樂思想中的“禮”,它的基本含義還有謙讓、恭敬之意。待人禮貌,言辭謙虛,孝順父母,團結兄弟,誠信待友,無論是古代,還是在今天,不僅是無可厚非的,而且是應該大力提倡的。我國素有禮儀之邦、文明古國之美稱,應該說與先秦所倡導的禮樂教化、禮樂文明分不開的。因此,禮樂教化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我國古代美育思想的民族特色。
其次,中西美育思想雖然都是強調美善統一,但在“善”這個尺度的取舍上還是有區別的。中國古代美育思想的所追求的善,落腳點在于對他人、對群體、對國家的善。這一點我們從孔子對仁的解釋可以看出,例如,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論語·顏淵》)。《樂記》是儒家美學、美育思想的一部經典著作,但是它的重點不在論述音樂的藝術特性,而重在論述其社會功能:音樂可以作為道德教化的重要手段和政治統治的重要輔助工具。而在西方,它的美育思想中所追求的善則更偏重于關注個體自身的發展。古希臘智者普羅戈拉是第一個研究人本身的哲學家,其哲學思想的主要傾向是尊重個人與個人的感覺。文藝復興時期的哲人們強調“以人為本”,提倡個性發展。到席勒,更是把美育當成追求人性解放和自由的一種重要手段。
參考文獻:
[1]陳育德.西方美育思想簡史[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
[2]亞里斯多德.詩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3]西方美學家論美和美感[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