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亂的保險

有人說，“買保險，用不上時痛苦，用上時更痛苦。”

保險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它不是實物，而是一紙承諾，不過是薄薄的幾頁保單。這讓多數人曾一度質疑——保險，真的保險嗎?不管質疑與否，在病有所醫，承受力有限；老有所養，光靠子女遠不夠的今日，保險在逐漸被人們接受。關鍵時候還得保險助力。然而，保險市場的不規范，誠信度的不斷下降，銷售時十分謙恭百般熱情，理賠時卻萬般抵觸甚至拒賠，讓不少人對保險一直質疑。

黃滿喜、彭運龍、李紅春、周漢清，是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區黑山嘴鄉的4個普通農民，分屬不同村組，互無干系的4人，卻都因遭遇中國人壽保險公司常德鼎城支公司(下稱“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的拒賠而聚在了一起。

當地的法律工作者王長生是將4人聯系到一起的紐帶，作為一名法律工作者，他義無反顧地挑起了幫助4人向保險公司聲討權益的重擔。

投保4年卻被斥保險欺詐

黃滿喜，黑山嘴鄉四港村的特困戶，據當地鄉領導和村民介紹，黃滿喜是村里最困難也是最可憐的人，因為不善言辭，只能靠賣苦力吃飯，結婚兩次均因家庭貧窮妻子離他而去，唯一的女兒黃旭英也在今年5月病逝，年僅20歲。4年前他為女兒買了一份“康寧終身”保險，沒想到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卻認定他是為女兒帶病投保，屬于保險欺詐，不但不賠償，還沒收了已交的4000元保費。一系列的打擊，令他走到了絕望的邊緣。

在整個采訪過程中，黃滿喜話很少，筆者讓他自己講，他說不知道怎么講，只能筆者問一句，他答一句。就在這種一問一答式的采訪中，筆者了解到了他悲苦的人生經歷。黃滿喜的兩任妻子都離他而去后，相依為命的女兒黃旭英又于2007年患上卵巢囊腫，雖然經治療后痊愈，卻令貧困的家庭更顯凄涼。

為了給女兒一個保障，黃滿喜找到中國人壽的保險業務員陶一成，詢問是否可以為女兒投保，陶表示可以投保，并稱只要半年內病情不復發保險合同就生效，兩年內病故保險公司不賠償，兩年后病故保險公司一定賠。于是，在當年5月31日，黃滿喜在陶一成手上為女兒購買了一份“康寧終身保險”，并按陶的授意填寫了合同內容。2008年3月，黃旭英舊病復發，在住院治療期間，湖南經濟電視臺的記者到常德為其做了一期愛心報道，并在電視臺播出，隨之而來的社會捐助幫助其渡過一劫。

2010年5月，黃滿喜剛為女兒的“康寧終身保險”交了第4年的保費，黃旭英卻不幸再次病發，并很快于5月21日病逝。料理完女兒的后事，黃滿喜想到了那份保險，按合同規定，他可以拿到6萬元的賠償，但當他拿著保單向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提出理賠申請時，理賠經理羅紅麗的一席話卻給了他當頭一棒。“羅紅麗說我女兒是帶病投保，是欺詐，不但沒有賠償，已經交的4年4000元的保費也不退。”黃滿喜面帶絕望地說道。

黃滿喜稱自己完全不懂法，更不懂保險法，當羅紅麗告訴他沒有賠償時，他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卻沒有絲毫辦法。同鄉的法律工作者王長生義務幫他跑了各相關部門，希望可以要一些賠償回來，卻徒勞無功。王長生對筆者說：“黃滿喜，我不幫他沒人幫他，我義務幫他跑保險公司，跑保監會，跑消協，但中國人壽一手遮天，保單是業務員教客戶填的，4年的保費也沒收了，自己對業務員管控不嚴，也沒有盡到審查義務，卻反倒斥責別人是保險欺詐，拒不賠償，太無良!”

業務員收款打白條保險公司篡改合同

2002年5月13日，彭運龍從走鄉串巷推銷保險的業務員手上購買了一份中國經理羅紅麗解釋是，彭運龍主險“康寧定期”每年都有購買。但2002年購買附加險后，2003年至2006年均未購買，至2007年又開始購買了。羅紅麗表示，因為彭運龍病發期間并沒有購買附加險，而主險的理賠范圍不包括淋巴結核，所以沒有受理他的理賠申請。

彭運龍卻對此矢口否認，他稱自己交了保費。他表示2002年5月至2005年5月間，業務員均按時上門收取了主附險的保費，只有2005年5月至2006年5月間因業務員跳槽未上門收費才停交了一年附加險保費，2007年又開始交，雖然停交的這一年剛好是他病發的時候，但是根據保單條款，保險公司依然要進行賠付。

為證明所述屬實，彭云龍向筆者出示了他2002至2005年問的付款憑證，其中2002年第一次交費時為正式發票，顯示金額為主險506元，附加險75元，2003年和2004年為業務員打的兩張白條，金額均為主險506元，附加險100元，上注明“附加險費率以發票為依據，多退少補”，白條落款為當時的業務員丁士心。據筆者了解，丁士心于2005年離開中國人壽，其是否將所收保費全額上交保險公司已難以查證，但保險公司電腦資料只顯示彭運龍每年均購買了主險，2003至2006年未購買附加險。

除此之外，彭運龍還向筆者投訴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未經他同意，篡改保險合同，原附加險合同為《附加住院醫療保險條款(99版)》，但在2008年卻被篡改為《國壽住院費用補償醫療保險(B型)條款》，新合同的內容他從未看過，也未簽名認可。筆者在他提供的新舊合同復印件上看到兩個落款簽名的字跡明顯不同。

李紅春的丈夫熊元初2005年購買了一份“康寧終身保險”，2008年丈夫服毒自殺，按照合同約定她作為受益人可以拿到3.3萬元的賠償金，但是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卻稱熊元初是帶病投保，拒絕賠償。“保險公司的人一開始說不賠，后來又說可憐我是殘疾人，賠1萬5，他們逼我簽字，說不簽1萬5都沒有。”李紅春說道。王長生得知這一情況后告訴她，這只是保險公司的欺詐手段，她其實完全可以拿到全額賠償款。

周漢清與中國人壽的理賠糾紛已經一直拖了一年多。周的外孫胡琪彬出生時因先天性肛門閉塞而做了肛門成形術，讀小學后開始購買“學生幼兒平安”保險，2009年5月胡琪彬因直腸尿道瘺住院治療花費9000余元，據此周漢清向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提出了理賠申請，但是一年過去了，保險公司既沒有給付保險金，也沒有拒賠通知書。在王長生的幫助下，他投訴到消協和保監會，中國人壽常德市、鼎城區兩級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才于今年5月把一份未蓋公章的拒賠通知書送上門給他看了下，然后立即收回，至今沒有給他任何正式文件。

保險公司：我們拒賠合理合法

筆者就此電話采訪了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負責人符志輝，符志輝稱保險公司對4人的拒賠或少賠均合理合法。公司目前對此也在積極的協商解決中，具體的情況不便多說!

而對于黃滿喜的保單情況，中國人壽鼎城支公司理賠部羅紅麗經理稱，自己部門完全是按照公司的規范化程序來運作的，公司有充分證據證明黃滿喜女兒是帶病投保，屬于欺詐行為，所以既不賠償也不退保費。至于客戶投訴說保單是在業務員指導下填寫的，且2008年電視臺為其做過愛心報道，保險公司明明知曉其女兒的情況依然賣保險給他，羅經理表示具體細節并不知情，保險公司只根據保單判定他存在欺詐行為。

而對于彭運龍、周漢清、李紅春等3人，羅經理表示，目前已經和3，L進行了溝通，也基本達成了協議。但她不便多言。

據了解，在筆者發稿前，除黃滿喜之外的3個保戶已經被中國人壽“協商解決”：彭運龍是當地郵局職工，中國人壽與郵局有合作關系，通過郵局領導做工作，并補償了1000元，令彭放棄了追索其他權益；周漢清獲賠2000元，加上保險公司上門賠禮道歉，也令他放棄其他權益；李紅春一開始投訴是有一個保險公司業務員(她親戚)支持，現在該業務員向保險公司妥協了，她也接受了保險公司2000元補償，放棄追素其他權益。黃滿喜是對維護權益最執著的一個，保險公司上門做工作，要退還他4000元保費，他拒絕了，后來保險公司重新出具一份拒賠通知書，不再理會他。

律師：保險公司未盡審查義務需承擔責任

江蘇省圣典律師事務所陳兆律師詳細了解4名農民的遭遇后表示，保險公司業務員代收保險費是一種職務行為，只要客戶有證據證明業務員收取了保費，保險合同就能成立。如有充分證據證明保險公司業務員代客戶簽名，篡改保險合同，那么篡改后的合同非客戶真實意思表示，對客戶不具有約束力，應以原合同為準。

陳律師稱，保險合同多數系格式合同，合同對免賠事項均有規定，客戶未認真閱讀合同條款，而聽信業務員的單方承諾，自身也存在一定的過失，除非有證據證明業務員有虛假承諾的情況，否則很難免除客戶自身責任。同時，保險公司訂立合同時未認真履行對客戶健康狀況的審查義務，存在一定過錯，而不能將責任全部推給客戶一方。在雙方均存在過錯的情況下，需根據各自過錯程度確定各自的責任。

通過以上個案可以看到保險業一個很大的隱患就是：業務員的代辦關系。因為此類業務員多為短期合同工，一些人為了工作成績最大化，有可能會做出一些侵害投保人利益的事，例如代簽、虛假宣傳等。保險公司未盡到審查義務，應承擔相關責任。陳律師建議，如確有投保需求，最好選擇保險公司營業廳直接投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