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組詩)

在唐克

頭枕著索克藏寺

腳下流過黃河九曲的第一灣

蒼鷹在云中盤旋

空氣中飄來

新鮮馬糞的香 野花的香

背貼著藏地的厚度

臉仰望這深邃的天空

我躺在

唐克的山坡上

陽光正把神靈的智慧射入我的胸膛

在若爾蓋

天上有多少朵云，地上就有多少座山

是云養育了雨水，雨水養育了河流

河流養育了山川，山川養育了青草

青草養育了牛群，牛群養育了藏家

從西川一路攀援，海拔越高

樹木都變成多余

白云之下 是一望無垠的熒光的綠

那山脊比云朵柔軟，如藏族母親豐腴的乳房

臂彎里枕著

藏家的世世代代祖祖輩輩

干牛糞的炊煙飄出了藏家

酥油茶的香，牦牛肉的香，糌粑的香

香入天際

在廣闊的草原，正盛開著

兩種世上最美麗的花

俯身的那一片 是黃的格桑花

還有那藏族姑娘臉上盛開的高原紅

在汶川

進入213國道就進入了一部中國的歷史

一段接一段的隧道，讓行路者不斷失明

且心神皆懼

靈魂不斷地尋找方向，尋找那個出口

路的兩邊，河流從天而降，三年的時間

那奔騰之勢仍刻在山的額頭

那眼淚、驚叫、咆哮凝結成砂石流下

堆積如墳，在河邊，依山而立

山上白骨森森，江水仍日夜流淌

一朵浪花

就是一段痛苦與歡喜

一座新修的羌樓院子里

羌族的老婦在側著梳頭

等她起身，遠近禿山的巖縫里長出

松樹、槐樹、苦棘、野山稻

長出新綠 漫山遍野

在瀘定

遠古的風吹了千年，讓大地起伏成山

云壓得太低，擋住了山的去路

山坡的碎石滾下，邁開腳步

匯入滔滔的河水

哪怕，融化在不息的水流中

行軍的腳步和生死情節如這江上的鎖鏈

環環相扣

硝煙如夜，胸腔噴出火

只要這鎖鏈沒有燒斷，我就是橋板

同志

從我胸膛踩下去

奪下這座橋，就奪下了一個新中國

渡河之前你是個戰士，跨過橋去

你就是呵氣成云的詩人

在摩西

嘴角，滴下一滴酒的香氣

任你在云間跑馬

還唱著情歌

壇子幽深

沉浸著無數張黝黑的臉和眼神

摩西人背負這青山、酒壇、祖輩

還有那牦牛角、重重的經文

山上是云，山下是冰，山腰是流水

櫻桃木的火，烤熟我的陌生

山是斜的，路是斜的，日光是斜的

今夜，再一碗酒

喝了它

一切，都將歸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