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志愿精神是志愿服務的核心和基石。志愿服務持續深入開展需要志愿精神背后的支持和影響,發揚志愿精神才能真正引導人們自愿、主動從事志愿服務。盡管一些學者或多或少對志愿服務的動機和目的進行了研究,呈現了部分成果,但志愿精神卻往往不是研究的重點和關注的核心。本研究主要依據在2011年1月至2月間對臺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志工進行訪談調查所獲取的資料,試圖從一個側面呈現臺灣公益組織在弘揚志愿精神,號召社會公眾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從事志愿服務的經驗和做法,反思大陸在志愿服務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為完善志愿服務,倡導務實的志愿精神提供參考。
一、相關理論和文獻回顧
根據大陸學者的定義,志愿精神是指一種自愿的、不為報酬和收入而參與推動人類發展、促進社會進步和完善社區工作的精神,是公眾參與社會生活的一種非常重要的方式。在一些國家,志愿精神是公民社會和公民社會組織的精髓(丁元竹,2001)。志愿服務的持續開展、深入日常生活以及充分發揮志愿者自主性都需要作為內在動力的志愿精神的支撐,因而對于志愿服務乃至慈善事業、公益活動來說,志愿精神都發揮著積極而重要的作用。
探討志愿精神有必要先對涉及志愿精神的相關理論和已有文獻進行梳理和回顧。在自我實現和利他主義的個人層面,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可以很好地解釋志愿精神,他將人的需要分成了五個層次,自下而上依次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和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自我實現作為需求層次理論中的最高層是對自己和自己與外界關系的體驗、認識和愿望。志愿服務不以營利為目的,倡導關愛和奉獻,是當今人們自我實現的重要內容。從個人層面上升到組織層面,除了社會普適的價值、精神倡導外,志愿服務必須基于一定的組織架構中,在組織的引導和組織下開展志愿服務。因此志愿精神除了社會普適倡導的價值觀念外,還帶有志愿者組織引導和提倡的精神觀念。這預示著志愿精神會因為不同的志愿者組織而帶有略微差異。以高校志愿組織為例,因為面向大學生志愿者群體,所以在傳遞愛與奉獻的同時也會根據大學生的特點倡導大學生用年輕、充滿活力的激情去感染幫助他人。從宏觀的社會層面看志愿精神則涉及社會互助理論,提到互助論,就不能不說到互助進化論者“克魯泡特金”,他認為互助才是一切生物(包括人類在內)進化的真正原因。雖然將互助視為進化的關鍵原因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但是社會成員的互助對于社會發展有進步意義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田軍,2007)。有學者認為志愿服務的實質就是互助,是社會互助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田軍,2007)。隨著社會的進步、城市的發展,許多傳統的居住方式和人際交往方式被更為現代、便捷的工具所取代,但是社會成員之間的互助和合作并沒有因此更加融合反而疏離和冷漠。通過倡導志愿服務,發揚志愿精神可以將居于單元格中的人們拉出來走向人群,以己之力助他人一臂。當社會成員內化志愿精神,通過互助互愛拉近彼此距離時,也無形中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美國學者帕特南看來,信任、互惠規范、網絡是社會資本的特征,以互助參與、公共精神為內涵的社會資本是能夠像經濟學中的資本概念一樣增值的,增值后的社會資本將有助于將社會成員團結成為公民共同體,構建出一個團結、信任、寬容的公民社會(帕特南,1992)。
在已有對于志愿精神進行討論的文獻中,就有涉及志愿精神與傳統文化和社會道德關系的,挖掘了志愿精神在西方以及中國興起的思想基礎,認為我國古代的傳統慈善文化對于志愿服務精神在中國的生根和發揚具有重要作用。安國啟就強調應當重視從傳統慈善觀念、傳統文化、傳統道德觀念中挖掘適應現代社會志愿精神培育的寶貴資源(安國啟,2002)。這些研究表明,已有學者認為應當將傳統文化、道德觀念與志愿精神連接起來,只不過大部分研究對于傳統文化的認識還僅僅局限在傳統的慈善文化中,傳統文化和道德觀念對于志愿精神的影響范圍還過于窄小。當然,也有一些研究角度是側重于志愿精神的本土化發展以及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影響和作用。陳霞的研究就通過比較中西方志愿精神和文化的發展路徑,指出在構建本土化志愿精神及文化的過程中,關鍵是開發本國和本民族文化中已有的與志愿精神可以對話和對接的資源,將其現代化并實現可操作化(陳霞,2009)。就本研究而言,由于更側重通過呈現臺灣地區在開展志愿服務、發揚志愿精神的經驗和做法進行反思,為此本研究也查閱了一些以關注志愿服務、培育志愿精神的做法為視角的相關研究,發現這部分的研究更關注制度建設、規章形成以及教育培訓(丁元竹,2001、張燕紅,2009、汪小琳,2010、鄧文英,2010)。張燕紅提到,非營利組織志愿者應當從建立組織目標,建立志愿者的教育培訓、社會榮譽制度、社會回報制度以及政府支持、社會法制環境等方面完善激勵方式來更好地促進非營利組織的發展(張燕紅,2009)。汪小琳的研究則是通過借鑒國外非政府組織志愿精神的培育經驗,得出我國政府應著力塑造志愿文化氛圍、轉變政府角色、健全法律法規、完善激勵機制的對策建議(汪小琳,2010)。
綜上所述,雖然已有文獻選取了多元視角從不同方面對志愿精神進行研究,但筆者認為對志愿精神的關注還是不太全面和完善。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局限在完善規章和培訓、培育志愿精神。規章目標以及教育培訓對志愿精神的培育固然重要,但并不全面。很多時候發揚志愿精神并不是光靠訂立制度、單方向培訓、灌輸教育理念就能發揮作用的。培育志愿精神還需要首先建立志愿參與者對于志愿服務組織的信任,并在之后的服務中通過“做”來反思、感悟,將志愿精神真正地融合,形成自己的價值觀。第二,志愿服務是“舶來品”。毫無疑問在開展志愿服務、倡導志愿精神方面,國外確實走在我們前面。借鑒國外的一些做法和經驗也無可厚非,但國外的文化底蘊以及價值觀念、思維方式都與我們國家存在差異。究竟在這種差異文化背景下借鑒的國外經驗和做法是否能適應我國的實際情況還有待審視。就香港、臺灣地區來說,在歷史因素的作用下,這幾個地區在發展志愿服務,傳遞志愿精神的過程中既沿襲了中國傳統文化和道德觀念,也深受國外文化觀念以及經驗做法的影響,因此就本研究而言,我們更傾向于從臺灣以及香港等地區挖掘探討適合志愿精神生長的“根”。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框架
1966年發起成立的臺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下文簡稱“臺灣慈濟”)發展至今已有45個年頭。從初期30位志工的“竹筒歲月”到在全球47個國家擁有超過十萬長期參與的志工以及超過四百萬的志愿參與者,并涉足醫療、教育、人文、環保等四大志業八項重點工作。可以說臺灣慈濟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是赫赫有名。以1999年臺灣九·二一大地震為例,在災害發生兩三個小時內臺灣慈濟志工就迅速行動起來,兩天之內就投入兩萬余名慈濟志工參與災后救援,動員反應速度甚至比政府還快。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推動著臺灣慈濟不斷發展、慈濟志工隊伍不斷充實壯大呢?筆者認為除了臺灣慈濟創辦人證嚴法師的影響力以及雄厚的物質支持外,還在于志愿精神這一力量的引導和推動,那么臺灣慈濟和她的志工是如何培育傳遞志愿精神的呢?這不禁引發了筆者的研究興趣,也成為筆者試圖挖掘臺灣志工傳遞志愿精神的動力。
因此本研究選擇通過呈現這一組織在培育志愿精神方面的做法來比較分析大陸地區在開展志愿服務、發揚志愿精神中存在的問題,為更好地發揚志愿精神,使志愿精神真正深入民心提供參考建議。具體的,本研究主要從規章目標、教育培訓、公信力以及禮儀儀式四個方面探討臺灣慈濟在培育志愿精神、開展服務的經驗做法。之所以從這四個方面入手,是因為,第一,建章立制,開展培訓一直是組織建立,實現組織目標,維護組織團結穩定,傳遞組織文化、價值理念的重要手段和關鍵環節。志愿者從事志愿服務必須依托于組織,因而就發揚志愿精神而言,志愿組織、慈善團體的影響力是很大的,而影響力的重要來源和傳播媒介主要就是依靠設定規章目標和教育培訓來實現。這在已有的不少文獻中也都有所體現。本研究將規章目標和教育培訓作為探討臺灣慈濟在培育志愿精神的其中兩個方面,試圖了解臺灣慈濟在規章目標以及教育培訓上的獨到之處,以及這種做法對于志工的影響。第二,公信力就是公眾的信任度。公信力在慈善事業的發展上起到舉足輕重的決定性作用,這在一些學者的研究中都得到證實。孟天運在其研究中就提到,慈善事業是一種建立在自愿和信任基礎上的事業, 慈善事業的成敗, 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慈善組織的自身建設和能否取得社會公眾的信任(孟天運,2006)。借助慈善事業中公信力的概念,我們認為,在志愿者中建立公信力對于培育志愿精神同樣重要。只有取得志愿者的信任,志愿者才可能融入到組織和志愿服務中,才可能在志愿服務的過程中領悟、培育志愿精神。第三,禮儀儀式在陶冶人的心靈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涂爾干在其《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認為“禮儀是一些行為的方式,它僅在集合的群體中存在,它的功能是去建立、維持和改變群體中的心靈狀態”(上海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1986)。涂爾干所提到的禮儀是針對宗教信仰中的禮儀儀式而言,雖然本文討論的志愿精神還未上升到信仰的高度,但它作為一種精神,一種價值觀念將會改變志愿者的心靈狀態。那么這種改變需要通過何種渠道才能實現,除了規章、培訓、公信力外,禮儀儀式的作用不可小覷。
(二)研究概況
1.研究對象的選擇
此次研究選取臺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及慈濟志工作為本文的主要研究對象。源自佛教的臺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是臺灣鵲譽高揚的慈善團體。經過數十載的發展,慈濟在扶危助困、救災濟貧、宣傳環保等方面結出累累碩果,其中慈濟志工更是做出突出貢獻。從創辦初期的30名志工到擁有海內外超過十萬人長期參與的志愿者,慈濟在慈善事業的投入時間之長、志工發展數量之龐大是令人驚訝的。雖然臺灣慈濟慈善基金會帶有佛教色彩,但在從事慈善事業的過程中,慈濟不分宗教、不分國界、不分種族的理念已經遠遠超越了宗教的范圍界限。因此,通過研究臺灣慈濟和慈濟志工將有助于了解這一組織在培養志愿精神的做法,對于大陸培育、傳遞志愿精神,構建公民社會提供思考和建議。
2.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以訪談法為主,輔之以觀察法。在2011年1月—2月期間筆者奔赴廈門翔安區新圩鎮臺灣慈濟冬令物資發放現場以及臺灣慈濟設于廈門的分理處靜思書軒,實地觀察臺灣慈濟志工志愿服務活動的開展過程,并采訪了5位慈濟志工。為了作更多深入的了解和比較,筆者還訪問了廈門市慈善總會的部分工作人員、義工。廈門市慈善總會曾多次與臺灣慈濟合作。作為本土慈善和志愿服務的實踐者,廈門市慈善總會在沿襲傳統大陸式慈善理念和志愿精神的同時還面對著來自臺灣的慈善理念和志愿精神的沖擊。因此,他們對兩岸在志愿精神發展、傳揚方面有更深的體會和感受,對這部分人員的采訪,將有助于本次研究獲取更為深入的資料和信息。
三、研究發現
本文分別從規章目標、教育培訓、公信力、禮儀儀式四個方面分析臺灣慈濟在培養、啟發志工內化志愿精神的做法。研究的主要發現如下。
(一)無形的規章——以戒為制度,以愛為管理
組織的建立、維護需要規章目標的約束和規范,從而將組織成員聚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團隊。一般的,我們所見的組織通常都有一系列的明文規章來闡明組織的目標、架構、任務、成員的權利與義務以及獎懲,這些規范可以很好地起到對成員的約束作用。但在訪談觀察的過程中,我們發現臺灣慈濟的規章是無形且特別的。慈濟的一位志工就談到:
我們問上人(證嚴法師)全世界那么多志工,你都沒有離開臺灣,你怎么管理好你的志工,上人就講了一句話:“以戒為制度,以愛為管理”。戒就是你對自己的要求,而愛就是我們大家的互愛。作為志工要怎么走到這條路來,就是每天要反省自己的言語行為,我們相互的互動就是用感動,尊重,愛來成就來祝福的,所以志工的態度就在這里。戒對個人就是時時刻刻的反省,但對于一個團隊就是彼此的規矩,體現在約定的時間,統一的制服等等。慈濟沒有上下級,但是有功能。
臺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的創始人證嚴法師所說的“以戒為制度,以愛為管理”,這句看似簡單而又無形的話卻作為慈濟的規章規范對志工的管理和要求產生了重要的作用。這傳遞出臺灣慈濟在管理志工,培育志愿精神的一個重要理念,志愿精神不僅包括利他助人,還在于自我約束以及互信互愛,事實上已經擴大了志愿精神的概念范圍。
一方面,規范讓志工了解如何開展志愿服務,如何做到既能夠幫助別人,又能顧及服務對象的尊嚴,將這種無形的規章,無形的要求體現在具體的服務中,并內化于心,在這個過程中志愿精神也得以醞釀萌發。
身為志工我們是有所規范的,打個比方今天有老人家來領東西你和老人家講話,上人教導我們們能夠手心向下幫忙別人這是你的福報,手心向上就要求人家給你幫忙。假使今天你能做一下手心向下的人你是一個有福報的人,所以今天來領東西的人你要抱著感恩他的心,不要認為我們是來幫忙人家,這樣也是為了讓他們了解,他們(志工)的言行舉止我們都是要教他們怎么做。如果今天你是來領物資的,領物資的人他一定很謙虛,甚至有自卑感接受別人的幫助。假使你的姿態比較高你就傷害了別人,你看我們所有的志工在現場絕對沒有一個人會坐椅子,我們沒有權利坐椅子。為什么?因為來領物資領東西的都是我們的感恩戶,他們都是走路來,他們都是站著領東西的。我們的志工我們付出的人是不能坐著等待別人來的。
另一方面,從慈濟的規章中可以看出,臺灣慈濟已經將志愿精神的內涵加以延展,不僅強調助人,也看重志工本身的內省,并通過內省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可以說這和大陸地區單純強調自愿、奉獻、助人的志愿精神是很不同的。一位在冬令物資發放現場接受我們訪談的志工是這樣說的:
為什么我們出門要排隊?為什么一定要穿制服?我們一定有很多很多不同的規矩。當然很多人會不習慣,但是其實這些規矩都是為自己好。你做久了像上人(證嚴法師)說的假久成真,你可能平時不早起,但是參加活動你就一定要早起,后來就養成你一個很好的早起習慣。一個人在生活當中可能講話很大聲,來慈濟后你講話要很小聲,那就自然養成一個講話要小聲要溫柔的習慣。所以做慈濟真正的付出看上去好像是你在付出但是其實收獲是自己,收獲的反而比自己付出的還要多。所以這就是慈濟的魅力,為什么慈濟在全球那么多志工,就是在做的當下,自己會很歡喜,然后有所成長,這才是真正的在做志工。
(二)特殊的培訓——自我教育和反思
教育培訓的目的是什么?為的是能將價值理念更好地傳承下去。因而傳遞志愿精神,教育培訓是一個很好的媒介。一般的,在大陸地區,我們所熟知的志愿者組織也會有相關的培訓課程,為志愿者講解機構的理念、目標以及志愿服務須知和活動安排。在我們的調查訪談中筆者發現,慈濟的培訓并不僅僅局限于學堂式授課,它更看重一個志工在成長過程中愛與善的價值觀的養成,并且這種價值觀的獲得是需要志工的親身經歷和反思體會。在采訪中,臺灣慈濟慈善基金會委員陳洲明就舉了一個例子:
有一次我們去福州做訪視,有一位媽媽帶著孩子,要一個孩子去撫慰大人有點困難。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把糖果給這個孩子要她把糖果送給山上的小朋友,我叮囑孩子送給別人糖果的時候不要忘記和別人講一句“謝謝”,這個很重要讓心靈開始有觸動。那個小朋友就問媽媽為什么把糖果給別人還要和別人說謝謝,我說記住就好,然后我們就出發了。到了山上我們就開始做訪視關懷學生,我就注意這個孩子把糖果送出去沒有忘記要說謝謝,她剛開始還不敢講覺得不合理啊,但是她發現她送出去的時候別人很歡喜。她終于明白一件事,原來我說謝謝就是要送微笑,這個她感受到了。我們就講每一個志工為什么會歡喜,上人(證嚴法師)講過我們要用恭敬心和感恩心將物資送給別人,還要講一句感恩和祝福。這個時候送的人他找尋失去已久的愛,這個愛沒有自私,對方會感受到愛,這個部分讓我們志工有很深的體會。當有一天不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賺錢純粹用自己的時間和愛去付出,然后還要說感恩的時候,感動的是誰?兩個都感動。
單向的授課對于志工來講只是作為純粹的信息接收者,也許通過“聽”的方式可以將志愿精神的理念儲存在志工的記憶中但卻不能內化為志工自身的價值觀,從而形成自愿從事志愿服務的動力。相反,若志愿精神是通過在服務過程中的“做”來連接,那么志工將在實踐中收獲自己對于志愿服務助人利他的感動和收獲。正如在訪談中,幾乎所有的志工都提到的盡管選擇了志工服務就意味著選擇了東奔西走、選擇了付出和奉獻,但是卻能從中真正的收獲歡喜心和感恩,在“做”的過程中學會助人,也懂得要愛人,將志愿精神內化于心。在慈濟的四大志業中有一項是“教育”,采訪中有一位志工是這樣說的:
我們學校里面(慈濟學校)都有大愛媽媽,這些擔任大愛媽媽的都是普通學生的媽媽。她們都會和慈濟接觸,我們慈濟也會到學校里面和學生接觸,教學生靜思語錄(主要反映的是證嚴法師的理念)。因為慈濟的理念是教育不能等,要往下扎根,要把愛從小播種在他(孩子)心里面,這樣孩子慢慢長大他內心就會有愛心存在,然后會影響四周的人。
臺灣慈濟對于教育的重視表明志愿精神的傳遞和延續不能等,而要從小培養。在一個人的成長中引導他(她)去思考,去感恩,去獲得關愛他人的體驗。通過從小播撒愛心的種子進行教育,讓志愿精神向下扎根。這樣的培訓教育才能真正深刻地影響一個人,才能讓志愿精神傳遞,才能讓志愿服務普及并持久堅持。
(三)公信力——完全的付出和100%的信任
臺灣慈濟在服務項目以及費用支出上做到公開透明,在其網站上均列出各年度的服務成果,詳細說明各類服務方案,實施內容、財務收支情況以及實物捐款明細。在訪談中一些志工也談到:
一些單位行政費用就要占到40%,而我們是百分百的應用在需要的人身上,正因為點滴都用到,所以會讓志工越做越感動,這個公信力是一回事,但是對于每一位志工是很大的力量。
為什么會找慈濟,是因為那時候其實我對慈濟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只知道慈濟是這樣子,知道他捐款歸捐款,我所募的款一分一毫都用在該用的地方。比如像我去四川賑災,費用可能是三千多四千多,食衣住行是要自己另外付費,不是說回來之后再請公款。我就覺得第一個我們所捐的款可以知道在哪里,你也知道可能有些慈善機構內部作業是可以請公款,那我愿意信任慈濟,他里面的氛圍大家也都是很喜歡的,就像一個家的感覺。
臺灣慈濟將募款服務進行公開透明的運作,在社會中建立起公信力,同時也贏得了志工的充分信任。志工的信任感一旦形成就必然推動志工在投入服務的過程中更加愿意真誠地付出,通過在一個值得信任的組織中“歡喜做”,志工不僅找到了歸屬感,更能漸漸培養起志愿精神。
(四)禮儀和儀式——手心向上與手心向下
筆者進行采訪調查工作的其中一個現場——臺灣慈濟冬令物資發放廈門市翔安新圩點,我們觀察到當慈濟志工在向感恩戶發放物資時都會統一彎身遞送物品并合十掌表示感恩和祝福。那么作為禮儀和儀式的這些行為方式究竟是為了傳遞出一種什么理念或是精神呢?在訪談中志工是這樣告訴我們的:
我們慈濟是這樣啦,我們去幫助他,他是手心向上,他只是一時的困難,我們是要去救他的心,讓他也能手心向下去幫助別人,這個善的種子愛的種子就能傳播出去了,所以你看我們去冬令發放我們是90度鞠躬,為什么,因為你也會顧慮到人家的自尊。
慈濟志工見到其他人都會合十掌道聲感恩這里蘊含什么意思呢?我們覺得一個人在社會上生活,所用的東西,所吃的飯菜都是由所有人的付出你才會享受到,所以你身邊的人都是你應該感恩的人。
從現場觀察和訪談中不難理解,不管是手心向上與手心向下的釋義,還是90度鞠躬,抑或是合十掌道感恩和祝福。這些儀式和禮儀作為一系列的行為方式,其意義并不單單停留于一個動作或一句話,而是存在于慈濟這個集體中,用來培植和塑造集體中每一個成員的心靈狀態,間接地告訴志工在志愿服務助人利他的過程中要尊重他人、關愛他人并感恩他人,這樣志愿精神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并深刻地影響著志工。
(五)臺灣志愿精神的內涵
本文前部分曾引用丁元竹學者對志愿精神的定義,而這一強調自愿、不為報酬和收入、公眾參與、利他親社會行為的定義也獲得學界的普遍認同。但在訪談、觀察以及親身體驗志工服務之后,筆者對臺灣志工眼中的志愿精神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和理解。盡管志愿精神同樣也包含自愿、利他親社會、不計報酬等因素,但它的所指有了更廣闊的延展,既強調傳統道德文化的回歸、又重視志愿服務過程中施者與受者的感恩心,更特別的是強調了在服務過程中反思自我、反思生活、反思生命的反省心。擴展后的志愿精神不僅內涵更為豐富,而且在付出的同時也關注自身的體驗和反思,使參與者從中獲得思考,獲得成長,更具有感召力。這也是臺灣民眾不分階層,不分地位都積極參與到志愿服務、社會事業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討論與結論
以上分析表明,臺灣慈濟在規章目標、教育培訓、公信力、禮儀儀式四個方面的做法為培養啟發志工的志愿精神奠定了堅實基礎,特別是通過在志愿服務過程中強調傳統道德文化以及志工的自我反思,使志工積極地參與到志愿服務中“歡喜做、甘愿受”,并自覺地內化志愿精神,將其作為指引自身志愿參與的精神動力。反觀大陸地區的志愿服務和所倡導的志愿精神我們發現,隨著志愿服務的發展,志愿者的隊伍和對志愿精神的關注度在進一步擴大和提高,而像“向雷鋒同志學習“的口號和榜樣也鼓舞著志愿者積極參與、助人奉獻。據統計,2008年全國志愿者隊伍的規模已近億人。但事實上大陸地區的志愿者培養和志愿精神的倡導仍值得反思和進一步完善。一方面,志愿精神的倡導力度不夠,單純局限于強調助人為樂的志愿精神往往留于口號、止于形式。另一方面,志愿活動的自愿問題也值得我們思考,涂敏霞在其對廣州市民參與志愿活動的動機調查中就得到有8%的志愿參與是因為政府的號召等外在因素的影響(涂敏霞,1998),丁元竹指出強制性勞動不能視為志愿活動,但是因為涉及報酬因素,這里還存在一個灰色區域(丁元竹,2001)。可以說這樣的志愿精神很難使志愿者收獲真正的感動和體會,沒有堅實的自覺的志愿精神作為支撐和服務的動力,實踐中的志愿服務就很難長期、持久地開展。舉個例子,在美國,每年有約55%的人參加志愿活動,平均每周每人3.5小時;英國是48%,平均每周3.2小時;韓國有14%的成年人參加志愿活動,平均每周每人2.2小時(丁元竹,2001)。而我們的志愿服務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大型活動的組織上,帶有官方色彩。在訪談中廈門市慈善總會會長蔡景祥先生就指出:
志愿者到處都在搞,各部門都在做,作秀的多,我感覺實際解決問題少。還有我們缺乏培訓,現在就是報名呀什么的組織去志愿服務一個什么活動,活動結束就沒啦。還有我們的志愿者多用在大的活動,(例如)開“九八”(九八國際貿易投資洽談會)、馬拉松,那個戴紅帽子的志愿者很多,這也是一種公益活動。但是平時志愿者深入到生活中去的很少,你有沒有感覺啊,實際的志愿者他應是深入到生活中,深入到群眾中去發現去幫助解決問題。
那么如何才能倡導務實的志愿精神使之為志愿者接受并內化于心呢?雖然臺灣慈濟的運作模式和理念目標并未能完全和大陸本土一致,一些服務領域和做法也不能達到盡善盡美,但通過采訪臺灣慈濟志工以及近距離觀察臺灣志工的做法和思維方式,也使我們意識到臺灣志工在傳遞繼承志愿精神時所賦予其更加豐富的內涵和意義,這為本文提供以下幾點反思:
(一)重拾傳統道德文化
在進行調查訪談工作中一位受訪志工說的一段話讓筆者記憶猶新,他是這樣表述的:
我想回歸到一個蠻重要的觀念,為何做志工就要先探索人生的意義在哪里,我會去思考這個,才會選擇走這條路。人有兩件事是不能不做的,一個是如何去行孝去回報,生命得來不易就需要回報父母親,所謂孝順。第二個就是要去行善。為何要行善,除了父母的養育之恩,你能夠慢慢的接受教育,在一個很有規矩的社會體系內生存,這不是你個人能做的,事實上這個社會也在培育你,養育你,所以我們要對父母孝順,回饋社會,那這個確定了我們就可以談志工了。
可見,在志工眼中,選擇從事志工的一個重要立足點就在于對孝和善的尊崇。這實際上反映了志愿精神在某種程度上也受傳統道德的引導和鼓舞。在證嚴法師給志工的靜思語錄中同樣也體現著傳統道德文化教育的回歸和滲透。復旦大學的于海教授曾經區分了中國傳統道德與志愿精神的不同,認為前者是在傳統倫理社會中形成的具體人倫道德及其引申,它們都是指向熟人社會的:而志愿精神主要是對與己無直接利害關系的他人的利他貢獻,源于宗教的慈善傳統,是普世主義和抽象的博愛原則,這正是中國的特殊主義道德傳統所缺乏的(安國啟,2002)。與將現代志愿精神同傳統慈善觀念抽離的觀點不同,臺灣慈濟所倡導的現代志愿精神正是注入了中國傳統道德的觀念。通過從傳統文化,傳統道德觀中挖掘適合志愿精神培育的內容和資源,將志愿服務、志愿精神以及傳統道德文化連接起來自然而然地啟發出志工對于倫理的思考,對于價值觀的重新選擇,從而以一種更加積極的態度面對生活、面對生活中需要幫助的人和事,志愿精神也就逐漸在內心中生根滋長。因而對于大陸地區志愿精神的傳遞和延續而言,我們需要重拾傳統道德文化,打破志愿精神與傳統道德文化的界限,從傳統道德文化中挖掘適合志愿精神的要素將其融合發展。
(二)志愿者與社工的結合
顧名思義,參加志愿服務工作的人,稱為“志愿者”(“志工”);從事社會工作專業的人,稱為“社工”。在完善志愿服務的過程中,可以考慮將志愿者與社工有機結合,發揮社工的功能,為培養、傳遞志愿者的志愿精神發揮作用。在前部分的研究發現中我們以“送糖果道感謝”為例,提到了臺灣志工所傳遞的志愿精神中還包含了在服務過程中反思自我、反思生活、反思生命的反省心。對于我們的志愿者來說,可能一個活動或者是一個培訓結束后就什么都沒有了,志愿者并非反思能力差而是缺少一個能夠帶領志愿者進行反思和感悟的機會和引導者,這方面社會工作者就可以很好地發揮作用。社會工作者不僅可以協助志愿者進行方案規劃和服務訓練,更能通過服務評估引導志愿者對自身和服務成果進行反思。志愿者和社工的結合將有助于志愿者認識自身在志愿服務中的體驗和價值,從而擴大對志愿精神的認識將其內化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