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涵(成都)
80后成都女文藝青年,夢想能讀自己喜歡的書,走到自己最想走到的地方。
她極愛旅行,不時攜帶書本,譬如林清玄和杜拉斯那樣的。
青城山·禪意林清玄
“林清玄,從小喜歡爬高,身手矯捷,曾為了看風景,從樹上、塔上、山頂上摔落,傷痕累累,幸得老天愛護,平安長大。好讀書,小學三年級以后,每天一定要抱著一本書,才睡得著;每天一定要讀到一段好文章,才肯睡覺。”
在任意一本臺灣散文家林清玄的出版物上,定然會于扉頁處標明這段作者介紹,現在看來,這似乎注定了他的書是一位適合在旅途間,在清新自然環境下翻看的老朋友。
喜讀林清玄是起源于一次語文期末考。彼時16歲,正是青春叛逆期,異常厭煩上課、考試、家長會之類;在那次考試試題中,讀到一段林清玄的散文,竟久久不能移開視線,以至于往日均提前完成的試卷,險些沒來得及做完。
期末后的暑假,獨自去往青城山。除去日用品必需品外,只帶了本《林清玄散文》。心想肉體和精神能夠有保障,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徜徉于夏日的山林之中,尤其是有著“青城天下幽”之名的這座,涼風習習、心曠神怡,自是不必言說,內心卻一直期待著天光漸暗,這樣,便能使這一次的行走變得圓滿。
黃昏悄然來臨的時候。趕緊找一塊接近路邊、又稍有坡度的空地,歇下腳來。是的,年輕的時候還有隨心所欲的資本,不管不顧地獨自露營,聽喜歡的音樂,看喜歡的書,再加上悄然逝去的余暉,一切有水到渠成的圓滿。
取出CD,戴上耳機,放一張Pink Floyd的搖滾專輯;然后,翻開《林清玄散文》。迷幻的節奏和油墨的香氣相得益彰。余輝散去,天空已經不甚明亮,卻也對閱讀尚構不成太大影響。可以借冉冉生輝的路燈和沒有城市噪音和霓彩光線喧擾的靜謐山光,繼續感受林清玄浪漫清新的文字。
青春做夢的年紀,大致鐘愛各種散文,暢想風花雪月。林語堂的淡淡幽默,茨威格的情愛糾結,抑或是劉墉的心靈雞湯,卻都沒有這般清雋簡練、直抵人心……
這便是林清玄作品的妙處,無處不透著禪意,專注于細微末節的臺灣本土生活。《金色印象》借“水牛的紅眼睛”、“乞丐的缽子”、“會說話的八哥”等一系列短章探討自由和滿足的定義;《月光下的喇叭手》通過一位豁達的送葬老人講述了一代榮民變幻無端的命運。“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喇叭一響,英雄豪杰都一樣” (摘自《月光下的喇叭手》),這樣精辟的句子,隨處可見,又都具有同樣的警醒和安慰的效果。
鼓浪嶼·愛欲杜拉斯
久而久之,東奔西走的旅行中,備有書籍已經成為習慣。一本畫冊、一本詩集、又或是一本小說,而論及小說,往往是杜拉斯。
2009年夏,那時時運不佳,因為失誤丟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又莫名其妙地遭遇“小三”,甚或與父母的關系也僵持不下,心情萎靡不振。在去往廈門途中,希望盡可能多一點點的時間,讓我在無人理會的旅途中理清思緒、平復煩悶。于是,臨時改變了行程,這一趟從成都到廈門的旅行憑空多出幾站,鼓浪嶼成為目標地之一。一路上周遭幾處景致,該看的也看了,并無深刻印象,重要的倒是多出的數小時行程,變換了情境。
也是在從武夷山到鼓浪嶼的火車上,重讀杜拉斯。伴隨著對夢中鼓浪嶼美好風光的憧憬和所謂的治愈之地的盛名的敬仰,翻開杜拉斯的《情人》。
這本杜拉斯賴以成名的小書,其實之前也看過同名影片,至于書本,只是瀏覽過寥寥數頁——記得一個睡前的夜晚,原本的“最佳閱讀時間”,但是卻偏偏看不進去。然而,這一次,在鐵軌和車輪摩擦出的規律而嘈雜的伴奏下,輕而易舉便進入了《情人》的世界。在越南殖民地上,15歲半歲的貧窮的法國小女孩,身體還未發育完全,可是,“我已經老了”,心里充滿著苦難和世故,于是,輕易委身給了一面之緣的中國富豪——他缺乏陽剛之氣,但在某方面強而有力,而且,至少有錢。處處皆是矛盾,處處皆是哀怨,“情人”的愛,膽怯而猖狂,深沉而無望。
這樣的心境和描述,迎合了當時的心情和感覺,很快聯想起電影里的一幕幕。之前也看過杜拉斯部分作品,但那時才猛然覺出杜拉斯小說的魔力:那些看似并不流暢的情節,精細到一個個不完整的句子,又被反復拆散、打破、割裂,卻欣然營造出一種仿佛武俠世界中高手過招般的詭異故事氛圍,與飛機在萬米高空上的氣流聲或火車在千里鐵軌上的轟隆聲相映成趣,讓人舒暢。“杜拉斯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看不到更多的人,她的內心除了激情容不下其他……咒罵她的人跟熱愛她的人一樣數量龐大”。有人這樣評價杜拉斯,是苛刻也是精準。
心還沉浸在《情人》的愛恨糾結里,而身體已經站在了鼓浪嶼的邊緣。時間正好是早晨8點,眼前一列南國特有的鳳凰木,投射下一簇簇陽光,照在民國時期的白色小洋房上,又將陰影反射在沙灘上,正是想象中的樣子。
“嗨?你……你是……”,在街的轉角,忽而瞥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是多年前的朋友,這種概率極其低少的事件竟然神奇地出現在眼前,那種無以言語的心情至今無法闡述,雖然有幾秒鐘認不出來,但兩個獨自療傷的女人很快熟絡,歡喜地度過了長長白日。
時近凌晨。久別重逢的兩個單身旅行的女人相擁躺在潔白的軟床上,竊竊私語,談理查德的癡情、白人姑娘無奈何絕望……彼此心境澄明,同時同地在同一本書中互為安慰。終于這場近乎逃離的旅程,在他鄉故知和杜拉斯深沉而敦厚的文字中找到一絲滿足,旅程也因此有個近乎完美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