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的鑰匙,丈夫給了他人。這令依云有些惱火。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正和丈夫親熱,門卻吱呀一聲開了,多尷尬的事!依云喜歡享受二人世界。對她來說,家庭是純粹私密的個人空間,不歡迎冒失的“闖入者”。
但是,這個闖入者,依云不好拒絕,因為她是丈夫的姐姐。
一天深夜,依云和丈夫親熱時,枕頭下,丈夫的手機不識趣地叫起來。依云說:“別理它。”丈夫嗯了一聲,還是伸手把手機拿了出來,“不理不行,是我姐,這么晚了打電話,肯定有事。”
丈夫接電話時,依云聽到姐姐說她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想來這里借宿。現在,她的車就停在樓下。
丈夫很體貼依云:“你躺著,我來安頓她。一會兒就回來。”說完,丈夫低頭吻了吻依云,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丈夫回來時,依云已經睡著了。丈夫輕輕地喚醒她,他滿臉歉意:“姐姐和我傾訴,我走不開。”依云笑笑,伸手撫了撫丈夫的臉,溫柔地說:“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依云覺得這是一次巧合。然而,這樣的事接二連三發生之后,依云覺得這個姐姐挺神的,仿佛有遙視功能,總不成是專揀這個時刻打電話?
單位安排依云到南方出差。一周之后,出差歸來,打開房門,依云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姐姐正圍著毯子坐在客廳沙發上嗑瓜子,電視上播放著無聊的“肥皂劇”,家里亂得不成樣子。更令依云不快的是,姐姐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幾乎像沒察覺似地點了下頭,卻一聲沒吭。
天色向晚,丈夫回到家。看到依云在廚房里忙碌,他走過來。依云輕聲問丈夫:“姐姐什么時候走?”丈夫愣了一下,更輕聲地對依云說:“姐姐想和咱們一起住,她跟我要了一把咱們家的鑰匙……”依云一聽,呆立在廚房里。鍋里的菜燒煳了,她竟然沒有聞到。
依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保持禮貌。她不想讓姐姐難看,是因為她不想讓丈夫難過。依云感覺姐姐有意無意地窺探自己的一舉一動,她感到不安。
從禪的角度看,依云的問題其實也算不了什么。只要她能“看破、放下”,就能“自在”。但是對看不破、放不下的依云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就像我勸依云包容,她搖了搖頭,說這個問題超出了她能夠包容的限度。
佛說“出世間法”是“無分別”的。比如,在禪修過程中,萬事歷心,不去分別,平等對待。可顯然,在“世間法”上,尤其是處理世俗的事情,沒有分別是不可能的。對依云遇到的這個問題,我一味地讓她“放下”,只會增添她的煩惱。
“直心是道場”,開誠布公,真誠相待,就是修禪。因此,我告訴依云:“這件事,其實不用麻煩佛菩薩,你的丈夫就能幫你解決掉這個問題。或者說,解決這個問題的菩薩,就是你丈夫。”
依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令你不安的是一把鑰匙,你的不安也是一把鑰匙,用這把鑰匙去打開你丈夫的心結,讓他來意識到這個問題對你產生的影響,讓他考慮到你的感受。當然,如果姐姐只是來小住數日,你也要包容。如果長期住,請你溫柔而堅定地告訴丈夫:現在的這個家,已不是他和姐姐成長的那個原生的父母家,而是你和他的家。這個小家庭主權是完整的,有你一半,有他一半,而沒有姐姐的份兒。”
“把你真實的想法告訴他,讓他去想辦法吧。如圣嚴禪師所說‘化解不愉快的方法,是要誠懇、主動、明快,不要猶豫、被動、等待’。”
依云淺淺地一笑,點了點頭。
“但是,也不能讓丈夫和姐姐對立。要以禮讓對方來成就自我,以尊重對方來化解敵意,以稱贊對方來增進和諧。他對姐姐比你更了解,把問題交給他,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依云深深地點了點頭。
禪宗二祖慧可初參達摩禪師時說:“我的心不安,請你安頓我。”達摩說:“把你的心給我,我來安頓它。”慧可找了半天,拿不出來:“這個不安的心是拿不出來的!”達摩說:“既然拿不出來,那就是我把它安頓了。”
我給依云的鑰匙,是不是能夠幫依云把問題解決呢?我等待她的消息。兩周過去,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