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哲因電子商務存在的客戶欺詐“引咎辭職”之前,雖然一直知道阿里有這樣一個CEO,但對他的認識極為有限。在我的印象中,阿里巴巴是馬云的阿里巴巴,淘寶也是。聯想到最近離職的另外兩個重量級的CEO,一個是國美的陳曉,一個是酷六的李善友。陳曉與黃光裕的矛盾和斗爭激烈而持久,作為永樂的老板,作為國美與永樂合并的功臣,作為曾經與黃親密合作的戰友,他在董事局主席和總裁的位置上離去,甚至比衛哲更令世人矚目。李善友雖然是酷六的老板,但既然被收購了,那么在盛大這個同樣非常依賴創始人個人影響力的企業,酷六也就被陳天橋化了。
伯樂相馬往往能產生美好的傳奇:孫正義是楊致遠的伯樂,而孫正義和楊致遠又都是馬云的伯樂。可馬云不見得能算是衛哲的伯樂,黃光裕也不是陳曉的伯樂,而陳天橋就更不是李善友的伯樂了。國美和酷六就象是兩個反面的案例,而人們總是傾向于將阿里巴巴看作正面典型;其實伯樂與千里馬也好,老板與職業經理人也好,即使是在家電連鎖和電子商務這樣的新興的產業領域,土生土長的中國“現代”企業們也總是很難處理好這兩者相輔相成的關系。之前阿里巴巴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馬巴之爭(馬云和雅虎巴茨的分歧),從側面來看也表現出阿里在這一領域的文化沖突。一方面,馬云是阿里的創始人和老板;另一方面,雅虎是阿里的投資人和大股東,是一定意義上的老板,而這時馬云又成為經理人。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我們曾經自信地劃出了一個中國企業的現代化轉型期,相對于“世襲傳統”而言,我們的確看到了各方面的努力和認知轉變,甚至是群情激揚、光輝燦爛的新時期。不過今天從轉型結果的角度看,這個新時期之“新”似乎更多只是培育了大眾的認知,嚴格意義來講遠稱不上理性而深刻的企業解放。
馬云在擔任《贏在中國》評委時曾經說過:“阿里巴巴最初的核心競爭力就是我。”這句話說得沒錯,網站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商業模式創新和營運方式創新;高技術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創新技術本身;而這樣的創新大多數時候來自于創始人的獨立思維,甚至是頓悟似的靈光(雖然我并不否認長期的積累和思考是頓悟的必要條件),而非源自企業管理層(尤其職業經理人)的群體智慧。就象德國思想家云格爾說的那樣,創始人對企業的影響類似于宗教的言說之于教徒,“它以超越實在的方式面對現實”。所以對企業來說,創始人就是“上帝之子”。
隱喻是一種非本義的表達方式,它既可以被理解為簡潔的比喻,又可以被理解為不便或者不可言傳的表達方式。因為不便表達,所以轉而尋求的一個替代詞,這就是隱喻。“阿喀琉斯是一頭雄獅”便是源于而又高于“阿喀琉斯是一個勇猛的武士”的一種隱喻表達。“斷章取義”是現代媒體常用的手法,姑且不論這樣的手法帶來什么樣的后果。這一點讓我們感覺到,語言往往可以從它所應用的環境中獲得新的意義。新教路德曾經認為“基督說出的一切詞匯在表達同樣的事物時都具有新的含義,這是必然的和肯定的”。同理,在企業獲得最初的成功之后,即使創始人的語言或觀念在外界、在市場有相似者或相同者;對于企業來說,這樣的語言和觀念也一定是被賦予了全新的涵義的;否則,之前的成功對于企業來說,就是不可理解的。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語言成為了得道者的思想雞犬,頭頂著光環,且鳴且吠。
我們曾經看到失去了喬布斯的蘋果一天天枯敗、潰爛,也看到找回了喬布斯的蘋果重新發芽、開花。宗教通過隱喻建立對上帝的信仰,企業通過隱喻建立對創始人的信仰。如若不是,喬布斯憑借什么贏得頂禮膜拜?而且這種膜拜不局限在蘋果公司的員工,而是蘋果的整個消費者群體,他們都是蘋果的教徒。
杜威在《哲學重構》中剖析了天文學上最基本的兩代觀點:以托勒密地心說為代表的古代宇宙觀是地球為中心的一統天下,盡管太陽和行星存在于不同的層面,卻都圍繞地球運轉,這是一個有限的、秩序有加的狹隘宇宙;而發揚于哥白尼日心說的現代宇宙觀則宣揚了一個無限的宇宙,沒有真正的中心,甚至沒有確定的方向,任何演變和假說都有可能占得住腳、可以被開放式地發展。在這兩種宇宙觀之間,扮演溝通新舊文化重要角色的就是認知。企業的發展和轉型似乎具有相似的界限劃分,一方面是唯創始人馬首是瞻的“地心說”,另一方面是如同“日心說”一樣富有建設性開放性的現代企業戰略。那么,如何跨越這兩代企業戰略,能否實現真正成功的轉型,是否必須要有布魯諾這樣的犧牲者,我們不得而知。
阿里巴巴似乎不會因為衛哲的離開而傷及元氣,甚至他的離開本身就是阿里的一次“刮骨療傷”。如今,我們正在注視著陳曉離去之后的國美能否重塑行業地位,我們也正在猜測著告別了李善友的酷六是否會淡出與優酷和土豆的正面競爭;我們甚至更加關心,在喬布斯將來因健康原因不得不作別蘋果之后,蘋果的“教徒”們,是否會拋棄蘋果?隱喻之后,阿喀琉斯既然勇武,便仿佛具有了獅子般的爪牙;隱喻之后,創始人既然開創了企業的天地,便仿佛具有了上帝的能量。然而,不管多么勇武,阿喀琉斯終究不是一頭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