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伴隨著“您只需按一下按鈕,其余的我們來做”的口號,喬冶·伊士曼為消費者帶來了第一部簡易相機,從此讓影像走進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柯達品牌也隨之幾乎傳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
而到2009年6月,美國柯達公司宣布,將停止生產擁有74年歷史的Kodachrome品牌膠卷。“這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24年前曾使用柯達克羅姆反轉片拍攝《阿富汗少女》的著名攝影師史蒂夫麥凱瑞公開表示。
但這也意味著另一個時代的如日中天——數碼技術,它巔覆了傳統的膠片業務,并將柯達、富士等膠片行業的巨頭送入水深火熱之中。
柯達的悲壯大轉型
2001年,傳統的影像行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數字技術革命摧毀了傳統膠片行業得以安身立命的產業基礎,全球膠卷的需求出現拐點,消費市場以每年10%的速度急速萎縮,靠膠片為生的柯達面臨著抉擇。
是放棄傳統膠卷市場進軍數碼領域還是堅守?
柯達一方面開始探索數碼市場,另一方面依然不舍老本行,費盡周折擒獲中國最后一個膠卷自主品牌一樂凱。2003年10月,樂凱與柯達達成一項為期二十年的合作協議,柯達將以總額約為1億美元的現金和其他資產換取樂凱膠片20%的股份。柯達決定通過置換樂凱股權合作,完成其在中國膠卷市場的最后布局。
但數碼時代的產業競爭效率與膠片時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柯達在傳統業務上的優勢,在數碼市場上一夜盡失。數碼市場發展速度之迅猛,完全超出了柯達的預期。就在柯達中國以4500萬美元獲得13%樂凱股份后,剩下7%的股份轉讓雙方遲遲未能如約履行。
2005年底,柯達宣布實施一項重大的戰略性轉變:放棄傳統的膠卷業務,重心向新興的數碼產品轉移。整個重組計劃一是要通過收購,促進數碼業務的發展;二是要削減傳統膠卷業務的規模,并在必要時關閉工廠。柯達給自己的定位是成為數碼時代的新寵,尤其是在圖文影像上能夠有所斬獲。轉型后的柯達分為膠片產品集團、消費數碼影像集團、圖文影像集團三大塊。
緊接著,柯達開始了轉型后的第一次戰略重組,在全球花了約25億美元巨資并購了6家數碼印刷巨頭,包括對克里奧、柯達保麗光等印刷業內品牌的重組。此舉氣勢磅礴,可圈可點。
可惜,就在此間,三星、索尼、佳能、尼康等數碼企業紛紛進入相機領域,贏得先機,柯達錯失了數碼業務發展的黃金時期。
沒有狠下心把傳統業務拋開,使柯達最終付出了不菲的代價。2007年,柯達中國公司將持有的樂凱股份以3700萬美元低價轉讓給廣州誠信創業投資有限公司(誠信創投),至此,柯達不再持有樂凱股份。據柯達內部人士透露,當時,即使在充當傳統膠卷和沖印業務緩沖區的中國市場,其傳統影像業務也在以超過40%的速度下滑。
2007年12月,柯達決定實施第二次戰略重組——時間長達四年、耗資34億美元的龐大計劃。該重組過程中裁員2.8萬人,裁員幅度高達50%。重組的目標,是把公司的業務重點從傳統的膠片業務轉向數碼產品。氣勢同樣恢弘,令人鼓舞。
然而,裁員并未改寫柯達繼續虧損的尷尬。
緣何不敵富士
有關部門曾做過這樣一個調查,在消費者未來購買數碼相機選擇品牌的前五名中,根本找不到柯達的身影。佳能排名第一,索尼、尼康并列第二,富士、三星分別排在第四和第五位。對于柯達而言,這樣的排名結果頗有些諷刺意味。世界上第一臺數碼相機就是柯達在1975年研發成功的,如今,柯達在數碼相機領域卻無法引領潮流。
更諷刺的是,富士向數碼領域的盡早轉型,相當程度上也是拜柯達所賜。
上世紀末,中國市場占有率一度高達70%的富士膠卷,卻在與柯達公司對中國市場的爭奪中敗下陣來。1998年,柯達與中國政府達成了“全行業合資計劃”(俗稱“98協議”),將富士結結實實地關在了中國膠卷行業大門之外。柯達膠卷的銷量隨之直線上升,柯達膠卷沖印店逐漸取代富士,富士膠卷的市場一落千丈。
這是無奈之舉,富士卻因禍得福。在中國市場慘敗的富士膠片先于柯達,開始向數碼領域進軍。2000則年,膠片事業還占富士集團60%的收益,但到2004財年,在富士236億美元的總銷售額中,膠卷的比重已下降到6%左右。與此同時,富士數碼關聯產品的銷售收入卻上升至總銷售收入的70%。
而此時,柯達還在轉型路上煎熬。在數字化大潮中,它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雖然早在1975年就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臺數碼相機,但柯達直到2003年才下決心追趕數碼影像快車。而此時,索尼、佳能、富士、奧林巴斯、尼康等廠商,已牢牢把持了數碼相機的絕大部分市場份額。在數字沖印市場,富士這個老對手則占據了上風。
在拍照從“膠卷時代”進入“數字時代”之后,昔日柯達影像王國的輝煌已隨著膠卷的失寵掛冠而去。這時的柯達才警醒起來。
柯達守著數碼相機的高端技術“秘而不宣”,指望通過這種消極的做法來延長傳統膠卷的生命,結果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柯達管理層作風保守,長期以來對傳統領域的利潤過于眷戀,滿足于膠片產品的市場份額和壟斷地位,缺乏對市場的前瞻性分析,對于數字科技的沖擊反應遲鈍,沒能及時調整公司戰略重心和部門結構,決策猶豫不決,導致錯失良機。
這也體現在公司高層決策上,其中包括柯達公司股東對公司愿景的不一致。2003年,當時的CEO鄧凱達曾宣布柯達全面向數碼轉型,柯達要削減72%的紅利派發額度并向新興的數碼技術投資30億美元,這遭到了部分股東的強烈抵抗。之后的幾年,柯達的數碼相機在美國本土市場的占有率曾一度達到20%。但終因未能狠心甩掉傳統業務,止住業績下滑。
這是柯達的病根所在,也是它不敵富士之處。
相比之下,柯達在膠片行業的老對手富士在“做事”上就要“激進”得多。在它們意識到膠片行業已經是一個末路行業后,迅速關掉了其膠片生產的絕大多數生產線,轉投與之前業務毫不相干的醫藥甚至化妝品行業。
結語
跨國公司破舊立新的轉型,大都會帶來雙重風險——原有的利潤可能喪失,而新利潤又尚未形成。在行業新的增長點面前,老牌企業最容易戀舊,因為他們是現有市場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并不想改變現狀。
行業新的增長點在許多時候都是以新興市場的面目出現的。主流企業因為有現成飯吃,往往容易故步自封,不思進取,甚至想依仗雄厚的實力和巨大的爆發力,等市場明朗之后,發揮后發優勢,后來居上。因此,這些公司很少能像當年那樣再一次站到行業創新的浪尖上。等發現了市場突變,其領袖地位受到威脅時再作應對,為時已晚。
相反,那些審時度勢、主動轉型、自找苦吃的企業,幾乎都能有所斬獲。韓國“三星”十年前實施“數字化戰略”時,集團董事長李健熙的變革理念就是“除了妻兒以外改變一切”。傷筋動骨免不了陣痛,當時選擇“離開”的高層員工高達60%。但陣痛過后卻崛起了一個新三星,其手機、LCD、筆記本電腦、隨身聽等產品,甚至讓摩托羅拉和索尼這樣的“行業領導者”也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