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虹的詩

你的眼睛

它依然在

發(fā)出聲音，但在

一個切斷喉嚨的時代

我不再要求理解。我繼續(xù)著寫，繼續(xù)著

誤會的母語：懸空的邀約，把審視投進世紀

當父親讓處決架在它脖子上時，一個時間

消解了一個時間

隔著畢生的柵欄，我

還是否記得他們的癱瘓？沒有了雪，面對時空

洗白一個復興的墓地——那亙古的掙扎！

被作為追溯的嘴唇跪下

留國書

1

像一場薄醉，那個翻開的雨夜

看鳥和魚各自去飛

這千堆雪

這只為宴席而來的，這些我們。艷骨、杯盞

繞過冷意殘留的卷軸，你放下魏書、漢字，晚唐

的衣袖

2

詞和詞，打碎的

池塘深了

又淺，淺了

沒有天上人間，此去經(jīng)年。在那一縷藍煙里飄

的，我說雨，說亡國

與樂曲一起，猶如一支唇邊的空虛

被李煜

輕輕地

一滴

3

我在很久畫，山水

一匹朝代的藍

在我的風，我的骨頭中，暴動

葬很遠

藍的葬

你，很久而又很遠

4

縱身馬，縱身父王的縱橫天下

我的乖張和性情

像極了他的少年

長安道路

明月?lián)崦?/p>

琴和劍尖

在我的紙中花落

我肅殺到了

那些舊的秋色？飄散的香氣和我游戲著

5

漸漸變涼的，漸漸

病菌也在蔓延和滋長

時光的暗流讓我停在孔雀藍的枝上。這是暮色中的眺望

讓波浪和波浪

代替了我呼吸，飛翔

6

我要刺在你的版圖中

就由那只鷹飛走，聽到寂寞的

就只有蒼穹

我束緊了腰，帶去烈酒的夜里，帶去一聲鷹的長嘯

我已經(jīng)不會

再掠過另一座山了，我沒埋在你身旁

我埋進了這瞬間的情歌。而不能被你認出

7

山勢險峻，西行這十八公里

數(shù)幾顆首級

砍下的記憶

毀于你的美術

毀于傳說

毀于我靈魂的震撼

我如期而至

這一段路

你的珍貴，與世隔絕

我依黃昏而勒馬于此

我依空空的山門，依一片西風

突然前來

又徹底消失

界

“天柱折，地維絕 。”

——《淮南子#8226; 天文訓》

1

天參差不齊

王子，我儲存軍火。在撒滿諸雷的破曉，推行

神權

2

河川似的斷簽

會如此合適

埋骨

女祖先

3

昆侖入死奔騰，又攪飛大海一瞥

4

醇厚的夜

出自剛毅的眸子

于是它們提煉彩石，于是

磅礴這泥沙、生

與雄師

汝，花和一些別的

汝驅車之南，末世、存亡；雪景悠泛

我的花，妄想是一群籠子

落筆自紛紛。溺河的身首怎得見過

這凋零香色？影與橋的垂憐，抹上一層泥

樺樹皮憂戚——棺柩里的柔美沉淪

動亂過我哪一秒的心神？

詮釋不乏失眠的那個月。針在走，流水的低處

反抗家族的雨。旅途的羽毛筆

平息我澎湃的一句：我們退讓，西風移開門

墻和窗，扎在榮辱內(nèi)的生活

辭莫能窮。惟獨汝寂滅真空？

與荒原不朽在音速中

我別無旁騖，用袖子捆住隔世之感

面壁于花下；棲居的銅鏡，似乎只有我

流連汝的形象。眼中的囚室

舉杯的手分裂，那淵源的云煙

在火中的熔煉，如此奇詭

吟誦灰燼的清潔。我坐在一隅

研習性情之于輪回六趣

使得，一面鼓的空虛，魂飛魄散我

在未有我時，汝便是我的骨骼幾枝

南，宋

抱著簾子外的細雨喝酒

梅花無所事事，這是縱馬的詩邊

適合拉弓上弦

而你在對和錯之間出現(xiàn)，一個標點就讓去和來死

了又死

你聽到題外的聲音

一聲輕歌，便使丟了的天下再也握不住

這樣的人間，成敗皆不可以在你身上

折回的書劍過于兒女情長

你要朝少年時回首一番光景

如果衣冠是雪

來年的顏色就要飄然而至

醒和醉都會被羽毛誅殺在文章里

不如你還是獨自地一片，系性命于一張紙

待傷心來數(shù)

英雄在那年的臨安

紛紛掛滿一朵牡丹

像今日的你和昨日

而兩個人的筆墨

退一步可以是美人

初冬的脂粉卻瞥見痛哭的風塵

后悔要你嘆一口氣

馬就往南山放去

一個人類的：氣候、遺址

一個人類不好

一個人類在去非人類的天上被我檢查到

他那么懶，那么不想活在急行軍的人生中間

他是來自錯誤的符號

高水平的人類是一個人類的代表，劃也劃不出去

上天容易下天難

一個人類，記得用哲學、文學、科學崩潰我

我反復地崩潰

不分析國防乃至政府

坐船是為偏安

江山很遠，做壞蛋的一個人類

曾和我一道去命中的十萬八千里大醉

算算經(jīng)過的煙波、琴棋

只要一個人類的登陸就可能委地

取一杯水思念當年的事跡

一個人類不同意喝咖啡，一個人類

幾乎像我的手筆

乘上三七二十一

一個人類逼向未來的局面

是怎樣的憂愁，刺繡

糊里糊涂的天氣，我確信一個人類也是糊里糊涂

的

在晚清

我并不打擾她

胭脂紅了一整個院子

告訴她想要這海棠

就叫她自己來采

白馬、輕裘，把詩經(jīng)中最美的形容采走

她還嫌不夠

魚既不能上岸亦不能遠游

還是在池塘里

我隱約聽說一個名字

一塊綢布飛向遠處

夫人，是什么失明

讓你無法透過這文字的滟影

波光、與吳梅村

是他年的埋首？混合朱紅花漆的味道

月色就爬上柳梢

但你是書中那么凄涼的辭藻

如此，飛雪的人間

便沒人能和你

并論那一段回腸蕩氣

云彩會依舊浮在一幅丹青里

我遺忘興衰之中的金黃

繪在晚清的歌榭

你在飛，我也是的

夫人，讓我們的相惜就從彼此開始

你是鹿

你是你自己的歡快

在林間閑逛

無限的人生確實很累，這就是數(shù)學

你是我的世界縱橫交錯

你要靠近我，你就會發(fā)現(xiàn)

你是非常可愛的

哎，我的男孩子

我碰見你的那個早上，有太多的葉子嚇壞了你

全是天氣的錯

不準你反駁我

就是花兒也不準你不聽我的

你必須用你的哦哦哄我高興

你非要發(fā)瘋，也只能我陪著你

咬牙你就不要咬了，你答應我咬你

這是你僅有的乖乖

在一路的考試之外

當然你還要隨便我讓你咬回來

并把我按在藍藍的天上

我就歸你了

稟性、火焰和風的種種

那是跳躍

黑白的琴鍵，彈開素不相識的聲音

銀手鐲晃動這樣的永別

你的命運支離了你

但是墨水染紅那行字

片段早就無法繼續(xù)

那是冰雪結滿的樹枝

為降臨的花束在空氣中彌撒：過去你，過去呼

吸，過去停止……

過去的存在

你怎不知道我是為何保留這一刻

我要離開我

在遇見我時

我對它說絕望的贊美詞

與三十年前的故事

月光詛咒我

置身在夜晚之間的夜晚

那是被灰塵淹沒的句子

直到消失

我留下來

抗拒一片謊言

抗拒你

也抗拒了你和我的愛

蒙馬特遺書

水果刀亮錚錚地

插在第一根肋骨上

我正在經(jīng)歷著

這樣的青春

從蒙馬特的遺書里

走進那個女人

靈魂的倒春寒

被那些文字轉化為

再也躲不開的災難

濃墨重彩的人物

從折斷的手臂

讓花香逐漸吹來

遠離的作者

與讀者

在一枚水果的裂口中

影響了整本書的氣氛

當鼻子嗅到的

首先是死人

然后冷也一再出現(xiàn)

轉身的人

就在詞語中開始陳舊

她一次次地成為

一本書的囚犯

很多年前

沉迷于死亡的創(chuàng)作

這個癡心的女人

心中的飛花

飛出不能思念的紅色

我倉惶而來的抒情

抬不起她看天的臉

我聽見的嘆息

已是很輕了

雪一直落到天亮

雪在內(nèi)心

捍衛(wèi)了對話的勇氣

瓶中美人之歌

她似乎是一個鬼魂

我的另外一個存在，惟有鬼魂更能接近一首詩

更能經(jīng)受住那些時間的熔煉

時間給了我們沉睡的理由

世界上最后的時間，將我的一生

封閉成為一個夜晚

那只黑色的蝴蝶，曾經(jīng)約會我冰冷的嘴唇

確實是一個鬼魂

死者從故鄉(xiāng)后向我注視

我的沉睡之地，是心臟和心臟的孤寂

在使用的詞語，仿佛她應該被拋棄

應該讓時間的繩索

套在那個人的頭上

現(xiàn)在，我在不斷地拉近

那種勒死我的過程

將終生帶來

將多少個美人帶來

而重復使我回憶起你

雖然到達已沒了意義

我順著你的指紋

感受到一個鬼魂。喪失你

難道時間就是喪失嗎？

她離我是那么近

我在和她化為塵埃的插曲

就在那一些節(jié)奏之中

就在那一些永恒之中

所以，那將是我開始寫作的黑色

欲望的素描

1

像鬼魂顯形一樣不知從哪兒冒來

那裹尸的布又皺又寬

他俯視著

堆集的眼睛，生離死別的停頓

人世就在這里

靜靜

我會看到的愛只有

刀片那么薄。像一個夢一樣

2

隨之而來的血使人揪心

女人與她臉上

慈祥的表情

閃著明白了一切的可怕光芒

你現(xiàn)在還不能一步穿越

絕望。你和自己的仇人纏繞在一起

在這個無光敢于永居的生命禁區(qū)

3

在一瞬間

我們的盲目竟是那么相同

沒有一種刻骨銘心

配得上命運。即使在轉彎里

沉緩的云

那些讓你不安的訴說

在哪里？覆蓋紙張和空氣

低低的風、琴聲。在激烈的彈奏中

不再有溫度的鏡子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們?yōu)楹巫呦蛄藴缃^

4

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葵花與遺忘的距離太近

她們命中就注定，將記憶拋在走后

陽光和大海一覽無遺

斷開的喉嚨

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流

速度越來越快，直達黑幕

沉去。三個頭顱

七把火，淚痕幾百萬年

劃落

在我手里。她們是美好的母親

分娩陰陽、善惡、生死、獻祭

使我所有的天真和丑陋

從戰(zhàn)亂中蘇醒

辭

物也罷，你也罷，圖騰的繩索，日落漸破。

走遠，飄飛

回不去微冷的星輝。旗幡頂端，操琴與易水的瀟瀟就一夜白雪。春寒一步，但草香惟獨

——煙消的云吞沒，開頭

會饒恕玉的擊碎？自然，猶如自然的分開

肺和言論，發(fā)過脾氣的

波瀾，接連世事

無限疾馳，花枝斷裂之處：有鬼車出行于梅雨季節(jié)

撇開一路的追兵

鹿血綴飲，座上賓

——容我與一滴盡善的水悲哀前情。

隨手秋

談不上出世

大雅從大俗起

——粉碎了繁花、江湖，戀人們的緝捕

總有一張版圖集中發(fā)生的痛楚，冷是流入室內(nèi)的屠戮

染紅頭發(fā)、身邊，危言脫口而出

被往事綁架的下午，我決定凌遲一本書

扣留一個朝代

我寫過的一切都被毀了

書空空地

你空空的

攔住了我

信物

“總有一日，我會去把你帶回來。我很害怕，看見你被滔滔的海水卷去，但是，我要造一條船，把你從絕望中帶回來。”——巴赫曼

絕對的詞，罌粟花的

你的面容

——急促的，沉默的，清醒的

患病時，塞納河在說話

1970年4月20的夜

當你孤單

當你

像失去那樣，愛

被風的影子錯亂。精神——

不是精神，是淹沒又淹沒的

嘴唇，被失去取代。被

迷途的歌了解

歌也并不會持續(xù)多久。到你結束，你結束之夜

我在必經(jīng)之路上寫：愛

就是這樣的，這樣，水與深灰的純粹

——無處不是

情人

——獻給：故事，與所有出現(xiàn)或消逝在故事里的人們。

一、卷走了你的，那所有動人的地方

屏住呼吸，窗戶忽然就被打開

我們的目光在相遇時記住了愛

當蕩漾的水波撩動著我的容顏，藏在深淵里

湄公河的嗚咽，使一個聽到鋼琴的傍晚

卷走了你的氣味。你俯身著那些水草

柔軟而漆黑的叫喊，火焰由明到暗

到水底最不可測的地方，找尋一個故事

找到我坐在荒涼的房間，一直坐在你刀尖的邊緣

嘴唇多么鮮艷。我不顧一切的夏天

鋪有玫瑰的色澤，那所有動人的地方

卻不會把什么再照亮

你找我裸露的后背，錯過了沉睡

二、一個世紀，或陰郁的河床上

滑落在沙礫之中，一條昏暗的走廊

擁吻一個世紀的芳香，逐漸變成那些礁石

佇立在我身體。整整一個世紀

我們那樣凝視，那些充滿悲哀的東西

凜冽的風在空氣中抖動，撞擊著我

我起伏中的溫暖，朝更深的地方飄散

夜曲打斷的思想，它們蔓延在陰郁的河床上

我對著湄公河，對著一場濃霧

蔓延出去；對著你，你不在的位置

曾有那么陰郁的，對著美的一次

三、我將灼熱的臉頰，置于一片白茶花

去湄公河的路途，為什么我還在想念

如癡如醉的一首詩歌，糾纏著我

披下來的黑紗。那時，有些人微笑

有些人永別在很遠的亞拉巴馬

我將灼熱的臉頰，置于一片白茶花

而我依然不能從那時的我回去

讓我們的碎片，重新回到一首詩歌里

我違背了天堂和地獄，劈開魂魄的詞語

許多被隱喻過的事物

向我們展示了殘酷：玻璃的切割，深入的，你、

我的肌膚

四、親愛的死亡恢復著你

是的，到了現(xiàn)在，如果我們完成命運

只為享受云朵和暴雨，在死亡的過程

是的，我以死亡恢復著你

本來的樣子?，F(xiàn)在的湄公河

淋濕了我?guī)滋鞄滓沟纳?，我已在信里寫給你了

是的，我親愛的，那像是一個無比傷感的動作

被光明的力量在遠離，像是在世上最后的一分鐘

我無法再見到你。沉靜如水在我眼簾

在蛛絲馬跡里死亡的接觸

翻越了長夜的史卷，我再一次順應了你

那是萬分孤獨的翅膀

是的，它們在一張黃金的面具下

做了你一世的女人

五、追隨著，屬于那些雪的墜落

在山脈的高處，那里的雪猶如我多年前

愛上的一個轉身，切分音符中的兩束燭火

紛亂而后冷卻。我的頭顱仿佛一轉身

就湮滅了世間可以輪回的痕跡

當眾鳥追隨著我的飛起，依偎著我胸前

湄公河的曠野，我閉上雙眼迎接的秋季

被糅合成臨終之手的佩戴。陽光將更加明媚地

從另一個時辰到來，沿著我和你

互相眺望的山脈。屬于那些雪的墜落已經(jīng)空了

在絢爛如你的季節(jié)中，已經(jīng)散了一地

那些雪，使我想起

又回到幽暗中的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