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創業之初,張勇身邊有三個死黨,一個是他的女朋友舒萍(未來太太),另外兩個是他技校的同班同學施永宏和施永宏的女朋友李海燕。
當時的張勇口袋空空,他說:“把錢都拿出來吧,我們這次開一間正規的火鍋店。”結果他一分錢沒拿,其他三個人湊了八千元,四人各占這間火鍋店四分之一的股份,這個店就是海底撈。
海底撈盡管有四個股東,可相當長時間內管理的比家族企業還家族。頭兩年沒有賬,大總管施永宏既管收錢又管采購。每個月結一次賬,是虧還是賺全憑施永宏的良心。
信任可以節省很多管理成本,施永宏有時早上2點鐘起床,跟蹤供應鴨血的小販看看他們進的貨是否新鮮;為檢驗供應商說的是否真實,他會把手伸到鴨肚子,去試試鴨的體溫。
四個股東既是老板,又是員工,還是兩對戀人。顧客來了,大家憑著自覺性干,客人走了,就喝水聊天打麻將。
看著這支忠誠但散漫的隊伍,張勇覺得這不是干事業的做法。他提出:“一間正式運作的公司,必須要有經理,我決定我當經理。”
舒萍撅著嘴,冷笑地說:“四人公司,還要什么經理?”張勇更火了,他一下子把一杯茶水潑向舒萍,舒萍哭著走了。其他二個人,誰都沒吱聲,默認了。為什么?反正平時都是張勇說了算。
這是海底撈的“遵義會議”,從此奠定了張勇對海底撈的絕對話語權。
后來,他感到這三個股東越來越不符合他的要求,也讓他們一一下崗了。除了很早就讓自己的太太回家,2004年他讓施永宏的太太李海燕也回家了。2007年在海底撈生意快速起飛的時候,張勇竟讓在法律上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股東。最忠誠的死覺、20多年的朋友,同他一手一腳創建海底撈的施永宏也下崗了。要知道施永宏夫婦可是占海底撈一半股份的股東。
張勇對施永宏的處理,讓人不能不想到卸磨殺驢,而且殺得毫不留情。但海底撈要想成為一個現代化的企業,就必須解決家族企業創業者天花板的問題。否則,職業經理人不可能在海底撈有大作為。張勇的兩個弟弟也都曾在海底撈干過,但最終也因不符合張勇的標準,從海底撈走了。
張勇的不講情義,在他對施永宏處理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情義在海底撈不值錢,值錢的只是能力。這就是張勇的原則。張勇是為海底撈而生,海底撈是張勇最重要的兒子;為了這個兒子,他絕對六親不認。
信任
人不僅需要愛,還需要尊敬。對員工的尊敬就是信任。
信任你的操守,就不會把你當賊防;信任你的能力,就會把重要的事情委托給你。人被信任了,就有了責任感;于是,士為知己者死,才能把公司的事當成家里的事。
信任的標志就是授權。張勇在公司簽字權是100萬以上;100萬以下是由副總、財務總監和大區經理負責;大宗采購部長、工程部長和小區經理有30萬元簽字權;店長有3萬元簽字權,這種放心大膽的授權在民營企業實屬少見。
張勇對一線員工的信任更讓同行匪夷所思。一線普通員工有給客人先斬后奏的打折和免單權。不論什么原因,只要員工認為有必要都可以給客人免一個菜或加一個菜,甚至免一餐。這等于海底撈的服務員都是經理——這種權力在其它所有餐館都是經理才有的。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海底撈也有濫用權力的員工。
當海底撈賦予服務員免單權的同時,就意味著公司必須要承擔極少數員工對權力濫用的風險;同時,還必須承擔當少數人濫用得不到制止時,權力就有可能大面積被濫用的風險。
這種員工一個最通常做法就是“吃單”。吃單有很多形式,比如,下館子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不會仔細審單,特別是公款請客;加之,吃火鍋點的菜又多,即使是審單,往往也審不清楚。
也有的服務員跟收銀說,由于某種原因,他給客人免一個菜,可是他向客人收的確是全款,把免單的菜錢“吃”了。還有腦袋比較笨的作弊者:直接趁著晚餐用餐人多,結賬來不及同后廚對單的漏洞,把客人沒退的菜,直接說成退了。然后把退的菜錢自己吞了。
上述這些漏洞難控制,所以那些學海底撈的餐館在免單權上還是按照傳統做法,只由少數高層管理人員行使。而對海底撈的挑戰就是,怎么才能把害群之馬挖出來。
海底撈有一套特殊干部選拔制度:除了工程總監和財務總監之外,所有干部都必須從一線服務員做起。這條晉升政策甚至極端到包括廚師長的職位。原因是不論你的廚藝多么好,沒有親自服務過客人,就不知道服務員需要什么樣的后廚支持。
這樣層層選拔出來的管理者太清楚了,什么時候員工才必須用免單這種極端方式讓客人滿意。因此,有心作弊的員工能騙過他們一次,但不可能逃過第二次。
海底撈現有一萬多員工,如果按照這些少數害群之馬的道德標準和法律意識設計管理制度,海底撈就不是今天的海底撈。張勇是個抓西瓜丟芝麻的人,他沒有放棄對絕大多數人的信任。
當把員工的心留下,再把權力交給員工,員工的腦袋就開始創造了。
恐懼
海底撈出名后,很多投資銀行的人找張勇要參股,要幫海底撈搞上市。
可海底撈不僅沒有銀行貸款,連找上門風投的錢都沒要。張勇挺坦白:“如果用了投資銀行的錢,就要按人家的計劃開店。可是我覺得生意跟人一樣,該干活就要干活,該吃飯就要吃飯,該睡覺就睡覺。不是每年你想開幾個店就能開幾個店。”
可是張勇也開始籌劃上市了。我問他:“海底撈既然不缺錢,為什么還要上市?”
張勇說了實話,他總有一種無形的恐懼。從表面上看,張勇是個甩手掌柜,海底撈日常運作全部由各大區經理負責。總部在北京,他大部分時間呆在海底撈沒有一間分店的成都,因為他的家在那里。然而經常“游手好閑”的張勇其實毫不輕松,他總像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
張勇是個憂患意識很強的人,有時近于神經質。他說:“別人都以為現在海底撈很好,可是我卻常常感到危機四伏,有時會在夢中驚醒。以前店少,我自己能親自管理,每個店的問題能夠及時解決,干部情況我也都了如指掌。現在不行了,這么多店要靠層層干部去管,有些很嚴重的問題都不能及時發現;加之海底撈現在出名了,很多同行在學我們。所以,我總擔心。搞不好我們十幾年的心血就會毀于一旦。”
其實,當海底撈開始走向全國時,張勇的焦慮感就越來越強烈。
他心底更深的焦慮來自非商業因素,“我們海底撈是一個平民公司,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任何背景;現在做這么大,而且會越來越大。生意越大,麻煩越多;如果我們是上市公司,碰到惹不起的人和麻煩,可能就多一層保護,至少上市公司的地位和社會股東也會幫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