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叫小猛,卻也二十多歲了。小猛胖,這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如果身材高大而且胖的話,就顯得威武雄壯了;可是小猛矮,只有一米五八,體重八十公斤,這就像個矮木墩了。小猛長著一雙青蛙眼,上眼皮特長,鼓包包的,大嘴一咧一笑,更像只青蛙了,或者應該叫蟾蜍,因為小猛青春期的臉上長滿了疙疙瘩瘩的粉刺。人家說這是福相,不用操心便能大富大貴。
人一矮加上胖再理個大笨平頭,就會顯得有些呆頭呆腦了。小猛應該不叫呆,只能說是反應遲鈍。往往一個笑話人家講完了,大伙也笑過了,小猛才恍然大悟似的咧開嘴笑兩聲,蟾蜍的眼閉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應該說小猛叫大智若愚,這是有證據的。公司車間里有許多重體力活,安排小猛干的時候,最初他笑著說什么動作不靈活心臟不好怕熱怕喘等理由,后來干脆簡潔到三個字:我不去。不管怎樣,小猛敢這樣說,這種“敢”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大伙竊竊私語評價小猛時都會豎起大拇指用一個字概括:牛!
牛是需要資本的。小猛有資本。小猛是副經理的親外甥。
副經理的親外甥小猛住單身職工宿舍。宿舍一般一間房安放四張床,也就是四個人一屋。但小猛雖身為一般職工,卻一個人住一間房。這個特權不是因為他舅,而是因為小猛晚上睡覺時特能打呼嚕,沒有人能享受得了他粗獷高亢的喉樂。小猛是個樂天派的人,不干活,拿著高工資,過著悠哉游哉的生活。小猛心無雜念,自然心寬體胖。小猛睡眠質量特別好,如果不困時五分鐘就能進入夢鄉,而如果困時只需一分鐘便打起呼嚕來。小猛的呼嚕從閉上眼開始到睜開眼結束,如果按一般睡眠時間算,能持續二萬八千八百秒。其間他連一泡尿都不撒,該起床時鬧鈴響了三次才能把他喚醒。不論是仰睡側睡趴睡,小猛的呼嚕都是萬姿不改其打。小猛的呼嚕一波接一波,一浪推一浪,就是到不了岸。這都是曾和他住一屋深受其害的人說的,絕對有權威性。他們都說除非地震了能把熟睡的小猛喚醒,但這個地方不處在板塊邊緣地帶,不發生地震,偶爾一兩聲開山炮響是動搖不了小猛堅強的睡眠意志的。
其他的房間都住得滿滿登登的了,小猛依舊一個人住一屋,真好。小猛的日子過得無拘無束,小猛的呼嚕打得天馬行空。
大家都說小猛的呼嚕是一輩子也治不好了。
可有些話就是不能說得那么絕對。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過,情況就會發生變化。這不,小猛的宿舍里新近分了一個人,因為其他宿舍再也沒有空位了。
新分的人名叫大猛。和名字絕對不匹配,這大猛太瘦了,麻稈一樣,似乎風一吹就會倒。就這樣一個人,渾身散發的卻是一股傲氣。剛分進來就指指點點,說小猛的襪子有臭味,被子熏人,物品亂擺,地板也不拖,整個兒就是個豬窩。小猛心里有氣嘴里不說,暗想,等著瞧,保證過不了幾夜就讓你走人。
晚上,小猛的呼嚕開始了。大猛睡不著,用手捏小猛鼻子,小猛用嘴呼氣;大猛再捏小猛的嘴,小猛翻了個身又呼嚕起來;大猛用竹杠敲床,不起作用,用腳踹小猛屁股,小猛睡夢中撓撓被踹的地方;最后大猛拿起了針用力扎,這下小猛果然嗷了一聲驚醒,跳了起來。
大猛警告說,再打呼嚕,明兒就叫你滾出這屋,信不信?
小猛翻了翻蟾蜍眼,黑暗中,雖是初秋,卻感到陣陣的冷。
第二天,副經理找親外甥小猛談了會話,小猛的眼睛翻不上去了。
漸漸地,也不知是誰先傳開的,大家聽說小猛不打呼嚕了。大家同時也發現,不打呼嚕的小猛身體逐漸瘦了下去;而麻稈一樣的大猛卻漸漸胖了起來。
大伙有時玩笑著也問小猛,真不打呼嚕了?小猛呆著腦袋,眼皮合了下去,甕甕地說,偏方治好了。
大家更疑惑,是什么樣的偏方治好了小猛的頑疾?
后來結果出來了。
原來大猛是總經理的親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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