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加菲貓一樣爬上來,竟然叫“方便面”。這個名字也太俗了吧!我不客氣地揮舞起榔頭,蠻橫地命令他改名。一定是受了韓國電影《春逝》中那句“我不是你的方便面”臺詞的影響,我命令他改叫“長壽面”。
他在網上貼自己的小說,我喜歡看,但怎么也看不到結局。他不著邊際的語句,隔著冰涼的屏幕也能體會到飛揚的快樂,難以抗拒。我們設置相同的海底背景,像兩條潛水的魚,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地游來游去。
其實他最早叫“鼻涕泡”。最初看到這個名字時,我很想笑。這名字讓我想起童年,名字背后的人變得有些滑稽。可能是好奇,更可能是太想知道小說結局,不屑于網絡聊天的我,執著地Q他。不見回信,我就堅持騷擾。
7月初的一個下午,他的頭像終于色彩斑斕地閃動起來。我笑得多少有些像星仔。
在電話里把長壽面的事情告訴聞波,聞波遲疑著,老氣橫秋地提醒我網上有很多可怕的人和事。我不以為然:“只是聊天而已,不通電話,更不會見面。有什么可怕?”是沒有什么可怕,我相信自己的感覺。
3月出差廣州,是第二次見到聞波,他送很大瓶的香水給我,竟然是CHANEL。我不習慣收別人的禮物,尤其如此昂貴。記得2008年秋天,他去英國看女友,說帶了禮物給我。也許他說的禮物就是這瓶CHANEL。我向自己解釋。然后到網上把這件事告訴長壽面。
長壽面說:“一個男人送貴重的禮物給異性一定有目的。”也許吧,可是聞波有遠在英國讀書的女友。我頂多算他電話里的紅顏知己。
7月下旬,和長壽面在“海底”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說愛上我了,而我對“海底”早就有了依賴。長壽面的聲音在一個驕陽的午后不期而至。他說可以見面,我對著空氣傻笑,搖頭。
聞波是工作上有交往的人,從聲音開始熟悉。2008年初夏。第一次在廣州見,遇到罕見的暴雨,相見因此生出無限的浪漫。
“你有男朋友嗎?”“有的啊!”在聞波的單身公寓里避雨,我挑著眉毛干脆地回答。聞波眼睛里蹦跳的光線暗淡了。我在內心得意地笑。就是不給機會!繼續聊天,聞波開始講自己和女友的故事。我覺得目的達到了。
對天蝎座AB血型的我來說,現實等于冷酷。隱身網絡,給了我安全感,我甚至不用想長壽面的樣子,就可以在蔚藍深邃的“海底”,敲打最無遮攔的話題。我迷戀這感覺。
和長壽面真是有緣,無論說什么,都有共鳴;也會有爭來爭去,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比如,他說不相信現實中有愛情。其實,我心里也挺灰暗的,卻不希望有人比我還頹廢,就很執著很堅定地說:我信!爭辯的結果,是他有些感動,說會試著去信。我知道他還是不信。沒關系,我會讓你信的。我像天使一樣笑著說。
其實,說服他的同時,我也在說服自己。我甚至有些內疚自己心里的灰暗。
他又一次在“海底”猶豫地說:“要不見一下?”“不!”我回答干脆,才不管他是什么樣子。這樣很安全。我只愛“海底”的長壽面,更不想落入網戀俗套。我像全智賢一樣兇狠地在揮舞榔頭。然后再送上個飛吻。
某天,突然收到聞波久違的短信息:我和幾個湖北朋友吃飯。很想你!我笑,回復說人的感情好復雜啊,比如你。短信息迅速回過來:不過就是想你了,怎么就復雜了?我嘆息,沒必要解說那么清楚,干脆不回復。短信息又來:今年什么時候會出差?什么時候有機會見?我回:一切均未知,有緣會再見!短信息又來:你啊,好有玄機啊。
玄機?我認真想。其實沒什么玄的,不說而已。卻習慣毫無保留地說給長壽面聽。長壽面說:你喜歡聞波吧?別不承認。
我覺得很難說清楚。好感是有,用條件衡量,他也很不錯。如果那個凌晨3點鐘,我沒有突然醒來,強烈地想給別人打電話,偏偏聞波接聽并承認自己正在約會的話,也許,我和聞波會是另外一個故事。
不說而已,說出來的便如謊言。所以,我在周圍人眼里從來都是一個冷漠寡言的人,是“海底”的長壽面給了我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新世界。
我做夢了,夢很長很混亂。竟然愛上一個女孩子,有著與長壽面一樣的自信、咄咄逼人的個性。在夢里我不顧一切地愛著她。追隨她。醒來,覺得很有些恐怖。我疑心自己有“同志”傾向。在電話里把夢講給他聽,他竟然懂得解夢:你沒這方面傾向,這個人代表現實中一個對你很重要的異性。因為你內心有矛盾,潛意識里你認為如果是一個同性,就可以安全地和他在一起……
時間久了,他的聲音已經完全區別于聞波的聲音。聞波的聲音里有謹慎有試探有偽裝,他的聲音坦白真實成熟,卻像多變的潮汐和不安分的海浪,讓我不能不迷戀。我在電話這邊笑,不好意思告訴他,夢里還有性愛。
進入8月,戀情和氣候同時升溫。我把自己從聞波的夢魘里解脫了出來,卻要被派去漢城學習。長壽面憂慮地說:“沒有你,我怎么辦啊?”這話讓我感到傷感,我們都習慣了在“海底”相愛的生活。“沒那么嚴重吧?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故作輕松。“那需要我送你嗎?”他狡黠地問。我對著手機大笑。是啊,已經熟悉到見面只是順水推舟。我內心遲疑,嘴巴卻說:“不!”他明顯失望:“確定?那好吧,等你回來。”
仁川機場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明明知道沒有網絡。日子開始變得特別漫長,如果不是每天緊張的培訓課程,滿滿的思念一定會讓我瘋掉。
在明洞地下購物中心逛,韓國美女的秀發不斷掠過。柔順飛揚像我的寂寞。沒有熟人,不懂韓語。最痛苦的是沒有長壽面的音訊。在有31種冰激凌的專賣店買了一個球形的蛋筒,坐了下來一邊吃一邊想他,吃到舌頭和胃都沒了溫度。外面是8月的艷陽,我卻忍不住發抖。思念無比冰凍,再要,再吃,吃到眼淚流下來。
兩星期后回到湖北,第一時間給長壽面發短信息——“我想見你”,接著就是約朋友一起吃火鍋。有人開玩笑說:韓國燒烤多好吃啊!他們不知道我在那邊吃了一肚子冰激凌,卻始終沒有等到長壽面的回音。
我開始想見他,強烈地想見。柜子里積攢的香水已經好幾瓶了,阿迪的激情、雅頓的綠茶、蘭蔻的奇跡、CD冰火奇葩,還有CHANEL,每一瓶都珍愛,卻很少用,偶爾用一定是阿迪,阿迪是中性的。長壽面說過不喜歡香水。
每天我都作好見長壽面的準備,他卻失蹤了。手機停機,海底清冷。小魚兒吐著寂寞的泡泡。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心情落寞,一切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聞波打電話我不接。聞波發來信息說到了湖北。
現實與感覺就像一對冤家,不斷地游戲人生。信了感覺,現實就會站出來嘲弄你;信了現實,卻又期待感覺出現。
8月底,第三次見聞波。我是主人他是客。帶他去漢和京都吃料理,喝味道綿綿的像思念一樣的松竹梅。要了1800毫升的大瓶,沒吃東西先連干3盅,臉頰立刻發起燒來。聞波驚訝地看我。我知道以前在聞波面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丟了長壽面,也丟了我在別人面前的溫柔賢淑。
我決定大醉一場,然后努力忘記長壽面。聞波拿出一盒煙,竟然是長壽煙。該死的聞波。我突然委屈得要死……
有人說,我沒以前那么冷冰冰了。那一定是因為我的內心已經溶化。以前我告訴長壽面現實中我很悶,在海底很快樂。他說其實大家都一樣。網戀的感覺也許各不相同,我不得不承認是網絡放飛了我的心靈。
人需要感覺,都渴望完美,就算現實不停詆毀,沒有人真正想放棄。我想做天使,讓長壽面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愛,我想他信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已經錯過,他才選擇躲避,從而保留那一份完美。
如果我是一條魚,哪怕是一條小小的魚兒,我也很滿足了。可以躲在水里哭。不用擔心別人看見,因為魚的眼淚在水里;如果我是一條魚,那我一定要生活在愛的海底。因為愛就是我的快樂。
責任編輯 董曉曉